下雪了。


    这并不是今年冬天涿光山的第一场雪，但却是下的最大最急的一场。


    短短几分钟，盐粒般大的雪点已经转为了漫天的大朵雪花，鹅毛一般落着，密密麻麻，压着人不敢喘气。


    谢开京负手而立，跟着温芒一起抬头看雪：“祈云柱当初被叫做撑天柱，五根柱子伫立在涿光仙山最高峰，是天地间离天最近的地方，不仅汇聚贮存了涿光山所有灵力，也是维持仙族正常运行的法宝之一。


    二十年前，魔族高手隐藏身份，潜入涿光仙山，潜伏时间长达十年，终于找到机会摧毁其中一根祈云柱。


    虽然祈云柱折断时迸发出的惊天灵力也瞬间吞噬那个魔修，却实打实对仙族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


    这些年，整个涿光山乃至附近仙门顷尽全力修复祈云柱，如果时间足够，完全修复只是时间问题。可是……”


    谢开京的话没有说完，温芒接上话茬：“可是，魔族的攻势太凶太急了，仙族危在旦夕，如果不尽快修复祈云柱，恐怕整个仙族都要覆灭，是吗？”


    谢开京语气艰难：“是。”


    仙族和人族真的很弱小。


    冰凉的雪花落了温芒满头，融化后流进头发里，冷得她打了一个哆嗦。


    她不合时宜地在想，宋迪给她买的绒衣到底什么时候能到。


    “你还有时间回去想一想，最迟明天，我去找你。”


    “我有拒绝的权力吗？”


    温芒眼尖地看见原本一直输送着灵力的顾错突然吐了血往下倒去，但立刻有人接上了他的位置，也有几个熟悉的面孔，都是灵根属木，被带到祈云柱旁，义无反顾地纵身火海中。


    谢开京顺者她的眼神看去，沉默了片刻，说道：“仙魔交战必有牺牲。”


    “明天，我会给你答复。”


    温芒御剑回到了珩山宿舍。


    她又在门口发现了一个大包裹，拿到手是蓬松软绵的手感。


    是宋迪给她的绒衣到了。


    按照惯例，温芒在包裹夹层里找到了一份信。


    信封边缘湿润，想来是包裹寄过来的路上也沾了雪。


    温芒打开，看到熟悉的字。


    【小芒：


    展信佳。


    寒冬到了，保护好自己。


    宋迪】


    不像上次那样洋洋洒洒写了好多页，这次的信寥寥数语，让温芒慌了神。


    温芒明白，宋迪说的寒冬不是天气的寒冬，而是整个仙魔大战的寒冬。


    她刚想给宋迪传信，就听见系统的播报声：“您的道具——魔鬼的面具（饰品），已使用。”


    宋迪出事了。


    她们之前约定好，用道具互相监视，如果遇到危险，使用后对方会立刻收到提示。


    宋迪不是那种莽撞的人，他一定是遇到了解决不了的麻烦，才会使用道具，告诉温芒自己的情况。


    温芒的心都跟着绷紧了，她召唤系统定位宋迪的位置，以及主角团其他几个人。


    “知知，宋迪的定位在渤海海峡，主角团其他人的位置信息已断开，可能……”


    温芒心一下沉了下去，她感觉自己从来没这么害怕过。


    因为那是她的宋迪。


    她现在只想立刻去往宋迪的身边，可她如果就这么走了，祈云柱又该怎么办？一旦仙族覆灭，她们全部玩家的任务就要失败了。


    要重来一次吗？


    温芒在脑子里把所有的可能全部复盘了一遍，“系统，定位副本里所有能定位到的玩家的位置信息。”


    “好的。”


    她必须冷静下来，不能冲动，这个副本是所有人的副本，游戏任务最终的成败不是她一个人就能决定的，她必须整合所有玩家力量，一起解决现在的危机。


    系统很快给她报上了几个位置。


    温芒效率很快，她现在也不顾副本里土著npc会不会怀疑她的身份了，一到定位的位置附近就立刻大喊，找寻玩家。


    她最先遇上的是那位接了【重生后，我带球跑了魔界大佬】任务的玩家。


    “我叫刘竹丹。”是个很漂亮的女生，她摸着肚子，解答温芒疑惑的眼神，说：“球已经生了，在魔界。”


    “我是温芒。”


    温芒简单说了自己的来意，刘竹丹面色也凝重起来，“我绝对不可能重来一次任务，我现实世界连恋爱都没谈过，凭什么做个快穿任务要因为别人完不成任务而一直生孩子。你有什么需要就说吧，我一定帮你。”


    “先召集其他玩家。”


    刘竹丹之前就已经跟几个玩家取得过联系，找起来比温芒快，人再找人，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召集了所有能立刻到涿光山的玩家，到不了的也都传了信过来。


    “现在任务的进度就是这样，”温芒跟她们说了她自己掌握到的信息，“主角团危在旦夕，祈云柱修复也迫在眉睫，如果想要一次性完成任务，我们得团结起来。”


    “你来安排。”刘竹丹是第一个支持温芒的。


    “谁还没有完成自己的任务？”温芒问。


    有二十几人举起手。


    “你们先完成自己的任务，这里的任务不需要你们参与。”温芒剔除她们之后，又问：“谁是火灵根和木灵根？”


    又有人举手。


    “你们跟我一起去修复祈云柱。”


    “剩下的人，出发渤海海峡，帮助主角团。”


    温芒脑子在疯狂转动，她语速很快，清晰地安排好了每一个人的去处。


    “我愿意跟你一起修复祈云柱。”有个玩家先开了头：“本来宗门的人联系我，我还在犹豫，但既然关乎到我们所有人的任务能不能一次完成，我还是愿意牺牲的。”


    “我也是。”另一个人说：“反正我个人任务已经完成，左右就副本这一条命，又不会对我现实世界造成什么影响，再说，到时候投入祈云柱时，用个保命道具，没什么可怕的。”


    “主角团有没有帅哥？我去救她们的话，是不是能来一段英雌救帅的童话桥段？”


    “渤海海峡？我老家就在那块，我熟！”


    玩家都在三三两两说话，但没人不服。


    温芒带着几个火灵根和木灵根的玩家去找了谢开京。


    “你想好了？”谢开京问。


    “是的。”温芒说。


    这个副本里，所有玩家都付出了很多努力，主角团也是一路危险重重地走过来的。


    他们都不想重来一次。


    温芒确定自己准备好了，既然完成任务需要她的力量，她不会拒绝。


    “有人倒下了！”祈云柱那边在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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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去。”一个火灵根玩家说。


    谢开京看着温芒。


    她的眼睛很纯透漂亮，像涿光山里仙鹿的眼睛。


    此刻，那双眼里含着一层水雾，更多的是偏执的坚定。


    他呢喃着，又问了一遍：“你真的想好了？”


    “真的。”温芒的视线绕过谢开京，看着燃起火焰的祈云柱。


    在这个大雪飘扬的冬天，祈云柱似乎成了整个仙山唯一温暖的地方。


    “我有东西没有拿过来。”温芒把目光重新对着谢开京，说：“能不能帮帮我？在我宿舍的桌子上。”


    谢开京没有动。


    他的双脚被钉在了原地一般，怔怔地注视着温芒。


    他大概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师弟心甘情愿对着温芒说出“我爱你”了。


    “那我自己回去一趟。”温芒就要转身，却被谢开京拉住。


    “会死，你也愿意？”


    温芒很奇怪谢开京的反应，他的眼中是温芒看不懂的情绪。


    “愿意。”温芒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松开手，谢谢。”


    谢开京放开了温芒，“我帮你去拿。”


    说完就御剑离开，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谢开京就把温芒要的包裹递到了她手上。


    “谢谢你。”温芒当着他的面打开，里面是一件粉红色的绒衣。


    “他送回来的？”谢开京喉头酸涩地问。


    “嗯。”温芒把衣服披在身上。


    宋迪买的衣服十分合身，在这种下雪的天气穿正好。


    “谢师兄。”温芒见谢开京愣神，出声叫他：“美珍他们遇难了，你知道吗？”


    “知道。”谢开京闭了闭眼：“但是涿光山已经没有足够的人手能去救他们了，如果祈云柱能修复，所有修仙的人都会重新被灵力笼罩，他们也会获得力量，这是我们现在唯一能帮上他们的地方。”


    温芒点头。


    她一步步走近祈云柱，感受到灼热的温度裹挟着风雪吹在她的脸上。


    她仰头看着这根从中间被折断的祈云柱。


    有灵力从折断的地方溢出，又很快被人填上。


    她召出了引光剑。


    这把剑是顾错送给她的，一把由千年榆树树干最笔直柔韧的部分雕刻而成的剑，遇火就能燃，一定能再为祈云柱再添一把柴。


    如果，如果宋迪在这里就好了。温芒想。


    他在，她不会害怕。


    温芒脚踩引光剑，让自己慢慢飞升，靠近祈云柱的断口。


    这里灵力在不断涌出，强大的冲力让温芒难以站稳。


    她的眼中只剩下祈云柱周围熊熊燃烧着的烈焰。


    她在副本中，听过很多男人跟她说“我爱你”，见识过很多人的爱情故事，却唯独缺少了宋迪的那一句。


    她想跟宋迪有个结束，有个开始。


    他们之间的友谊复杂又简单。


    他是邻居朋友，是同学朋友，是亲人朋友，也可以是男朋友，可以是共度一生的朋友。


    温芒纵身一跃。


    好可惜。


    等完成任务回到现实世界，她一定跟宋迪说清楚，给他一个答案。


    滚烫的温度包裹住了温芒全身，她睁着眼，看着引光剑同样被火焰点燃。


    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