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 3 章

作品:《玉腰藏春

    与此同时,门外便有一名身着朱雀纹淡紫袍的女卫亟亟上前,称有要事相报。


    事涉朝堂私隐,逐川适时地关上门,把宋蝉独自留在屋内。


    屋外,朱雀女卫向陆湛汇报,千鹰司在京中的一名女探子行任务时逃跑,如今人已追回,请示陆湛该如何处理。


    千鹰司培养探子流程严密,一名合格的探子,从筛选培养到真正能进任务,往往需要三年甚至更久的时间。


    陆湛行事总习惯留有后手,处死一名探子,自然还有其他人补上,这本不算什么大事。


    可偏偏这名女探子的身份有些特殊。


    当年梅氏受人陷害,举家男丁发配至北境戍守边关,女眷则充入青楼教坊。


    是陆湛救下了这名梅将军的独女。


    若有朝一日梅氏得以平反,陆湛手中便多了一份可与梅氏交易的底牌。


    哪怕梅氏就此陨落,于千鹰司也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女卫又道:“听闻近日梅氏少郎君因表现英勇而被免了刑役,如今朝中还有很多梅氏早年的故交……”


    陆湛眸中划过如玄夜的清寒,冷得可怕:“既起异心,便不能再留。”


    逐川与女卫皆一愣,可陆湛决定好的事,谁也不敢多问。


    屋门开了又关,一阵窸窣的脚步声后,环室又陷入压抑的沉静。


    宋蝉跪在原地,低下头便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


    她明白,陆湛此刻就站在门前,即便悄然无息。


    宋蝉不知晓那人与陆湛说了什么,只能感受到他回来后周身沉冷的气息,裹挟着令人胆寒的压迫感,几乎要将她吞没。


    不知过了多久,陆湛才开口:“你刚才说,知道三司的秘密?”


    宋蝉轻轻点头。


    宋蝉深谙人性的卑劣,如陆湛这样冷血之人,绝不会因为她的几句话就心生怜惜。


    想要陆湛救她,除非她值得他出手相救。


    “民女愿意将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诉大人,只要大人愿意救我。”


    陆湛深吸一口气,似在极力压抑某种隐秘的愤怒,声音却依旧平若静湖。


    “你在要挟我?”


    宋蝉连忙摇头:“民女只是想活下去!”


    陆湛冷哼一声,重重拂袖,阔步走回案前坐下。


    四目相对,宋蝉看着他从屉中取出一根线香,捻在修长的指间轻缓摩挲。


    “你在花月楼为沈知培谋事,游走权贵之间,惯善于钻营取巧。即便你手中确有三司的秘密,消息真假与否,恐也难以得知。”


    线香被火引点燃,一阵奇异清冷的香气氤氲腾空。


    这味道……宋蝉觉得有些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在何处闻见过,只是心中隐隐不安。


    屋子深处无人注意的轻纱帘幔,忽被一阵无形的力量掀起一角。


    随着香气渐浓,一抹幽黑如夜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滑出,带起令人心悸的阴冷。


    直到那物体行动的声音渐近,宋蝉终于看清——


    那竟是一条足有两米多长的黑色毒蛇,身躯细长而灵活,绿色的瞳孔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冷冽的幽光,宛如地狱幽冥。


    与它对视的一瞬,宋蝉惊叫着站了起来,吓得连退几步。


    而陆湛稳坐不动,仅乜斜了她一眼。


    “跪好。”


    他的声音很轻,却暗含上位者对于卑下不容置疑的命令。


    宋蝉紧紧攥住衣角,指尖深嵌掌内。强忍着心中恐惧,双腿打颤地跪了下去。


    毒物离她仅一步之遥,两排锋利如刀的毒牙,闪烁着致命的寒芒。


    陆湛抬手,在案沿轻叩两下。


    黑蛇仿佛得到指令,细长身躯迅速贴地前行,顺着宋蝉的裙角攀爬而上,轻缠她的后颈。


    一阵寒意覆上肌肤,直透骨髓,她连呼吸都不敢用力,生怕惊扰了这毒物。


    陆湛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宋蝉,看着她通身颤抖如风中摇荡的芦苇,几将崩溃的神情。


    他的眼底透露出阴晦恣意的笑意。


    那因为被窥探、被揣测、被冒犯而带来的不悦,皆随着她绝望与恐惧,一扫而光。


    “这灵物能识人言、辨人心。若你所言为真,我或许可以考虑救你。”


    陆湛扬起唇角,声音都放得温柔了些。


    “可若你敢欺骗本官。蛇毒会让你全身溃烂、痛苦不堪,直到七日之后,才能解脱。”


    黑蛇盘绕在宋蝉颈边,适时地嘶嘶吐出信子,如死神低语,在她耳旁警示。


    宋蝉原本以为,为了活下去,她可以抑制住内心的恐惧,骗过这条蛇,也骗过他。


    没想到还是高估了自己。


    她不想死,也不能死!


    不光为了吕蔚,更是为了隐于这暗室之间,已近乎咫尺的自由。


    颈上冰冷的毒物越缠越紧,宋蝉的视线逐渐眩晕涣散。


    趁最后的意识尚存,勉力伏地爬向前,如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紧紧抓住陆湛的衣角。


    “大人,求您……求您……”


    陆湛依旧静静地俯视着她,并未动作。


    直到宋蝉的呼吸渐渐弱下去,在最后刹那,他才抬手熄灭了线香。


    香气淡去,黑蛇却没有听话地回到陆湛身边,反而像是陡然清醒般,迅速爬走了。


    宋蝉伏在地上,好一会没有动静。


    直到陆湛俯下身,轻拍了拍她的面颊,宋蝉才睁开眼,如枯泽陷鱼般止不住地咳喘,单薄的身躯颤如蝶翼,面色涨红如霞。


    那双曾夺走无数人性命的掌,如今扣住宋蝉的后颈。


    因紧张而沁出的细汗,浸得她洁白的颈似羊脂玉一般润,滑得甚至有些握不住。


    似乎只需多使一些力,就会被轻巧折断。


    宋蝉试图躲开,却被那双大掌扣得更紧。


    他常年习武,温热的掌心覆着粗砺的茧,若有似无地摩挲过宋蝉的颈,引起一阵细微的颤动。


    “你发汗了。”


    陆湛掌下力道更甚,宋蝉只能被迫抬起头,望向他深暗俊美的眼。


    当看见那双湿漉的瞳眸,陆湛终于缓缓松了手,直起腰,擦拭指尖湿意。


    "装不下去了?”


    陆湛随手扔开的手巾,恰巧擦落过宋蝉的手背,仿佛触到了一块滚烫的碳,她下意识地迅速将手抽离。


    这细微的动作落在陆湛的眼底,让他觉得实在可笑。


    说她愚钝,却敢在危急关头为自己争取机会。


    可若说她聪慧,她本可以安心赴死,却要使些低级的心机手段,让自己陷入险境。


    空有皮囊,却无才智。


    宋蝉伏在地上,缓了好一会,才有余力开口。


    “大人,我骗了你。我确实不知道什么三司的秘密,只是因为堂上听到他们提及三司,才妄图揣测大人的心思……”


    “你倒诚实。”


    陆湛未怒反笑:“知道我不会相信,还敢拿谎言欺瞒本官,是嫌直接赴死太过痛快吗?”


    宋蝉没有立刻回话,沉默了。


    感受到一滴眼泪将要落下,她倔强地偏过脸,不愿让他看见。


    “大人,还有半个月,民女便能赎回身契,不用继续为奴。为了等这一日,民女等了十年。”


    哪怕到今日,她还时常午夜梦醒,从梦中遭受的打骂中哭着醒来。


    十年啊……这十年里,她挨过的打、遭过的骂,真是数也数不清了。


    若不是抱着早日攒钱换回身契的念头,她恐怕早就死在了鸨母的鞭棍下。


    可这些,她是不会同陆湛说的。


    像陆湛这样出身高门名族的士郎,生来便是众星捧月,与她有云泥之别。


    她怎么会蠢到指望这样的人能够切身理解她的难处呢?


    宋蝉语气诚挚,不像是说谎,陆湛听得真切,却仍然不为所动地端坐原处,面上没有一丝动容。


    在生死面前,每个人都会想要挣扎。或是卑微祈求,或是刻意诓骗,更有甚者癫狂如魔。


    宋蝉的反应也不过如此。


    宋蝉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道:“大人,民女很怕死。民女所做一切,不过是想活下去。”


    “民女自知愚笨,但三司之人多出入于花月楼,大人留民女一条命,民女愿意为了大人打探消息,以弥补罪过!”


    她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似乎要彻底剖陈自己的衷心。


    陆湛静静地盯着她已然泛青的雪额:“笑话。你大可以问问,世上有几人能活着走出千鹰司。”


    他站在宋蝉面前,再次托起她的脸。


    “你是想凭在花月楼里的那些手段,还是凭借你这张脸?”


    世人对于花月楼总有着先入为主的印象,认为在其中求生的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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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卖.身求荣的娼。


    陆湛显然也和这些人一样,将她自然地归到这一列中。


    “来人。”陆湛显然已有些不耐了。


    情急之下,宋蝉已顾不上什么礼数,抬手就紧攥住陆湛的袖:“大人不觉得那条蛇与您不亲近吗?若民女没猜错,您用来引蛇的香料来自鄯善。”


    门口守卫的半只脚已迈进门内,陆湛挥了挥手,又让他退了出去。


    这条灵蛇的确是他月余前从鄯善商人手中购得,如今还不能做到完全听话。


    他本以为是与灵蛇磨合时间不够,宋蝉的话却让他起了兴趣。


    “说下去。”


    宋蝉松了一口气。


    “大人可试着在香料里加一味穿心莲,或许能有效果。”


    陆湛抬眼,深深扫向宋蝉。


    没想到这民女除了皮囊之外,也并非一无是处。


    *


    与陆湛面谈之后,宋蝉便关在另一间独立的牢房。


    牢房的布置依旧简陋冷清,不过终于不用听沈家贵女们的冷嘲热讽,倒很是清净。


    但只过了几天,她便发觉这种望不见头的孤独才是真的难熬。


    那次谈话到最后,陆湛什么也没说。


    既没有允诺能放她出去,也没有说要将她如何处置。


    只是将她单独安置在这个房间,每日固定有人送水送饭,其余没有任何音讯,仿佛那场对话根本不曾发生过。


    宋蝉也曾试图与那些送饭的刑吏打探消息,可陆湛手下的人都和陆湛一样冷血无情,从不理会她的搭话,甚至还威胁宋蝉再多嘴就割了她的舌头。


    她摸不透这些人,也猜不透陆湛的心思。


    或许陆湛也根本不想让别人猜透。


    入夜后,宋蝉躺在茅草堆上,透过高窗看天际的一抹星光,忍不住想,这命运实在是造化弄人啊。


    整件事最无辜的人,就是她自己。沈家的人至少曾靠着贪墨的钱过了几十年锦衣玉服的日子,而她有过什么?


    在花月楼里这十年受尽冷眼欺负,以为要迎来曙光,却出现一个莫名其妙的“爹”,将她再次拉入深渊。


    私狱寒凉,这几日她膝盖旧伤愈发严重,尤其夜寒露重时,就像被千万根针刺,痛得她睡不着觉。


    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之际,牢房的门锁忽然响动,宋蝉睁开眼,竟看见一名狱卫站在门外。


    “陆大人要见你。”


    已是丑时,陆湛屋里仍然烛火未熄。


    桌上堆满了千鹰司奏事的册子,侍者在旁为陆湛掌灯研磨。


    狱卫将宋蝉带进屋时,陆湛还在低头看着册子。


    宋蝉站在门边,想到上次的情形,不敢再上前去,生怕那毒蛇不知又从哪里钻出来。


    手中那本册子看完,陆湛提笔批了几字,虽未抬头,却好似已将一切尽览眼底。


    “就打算在那站一夜?”


    宋蝉不得不走上前。


    烛光流转照印在陆湛捻笔的修长手指上,没由来地,宋蝉的感到后颈一阵酥麻,又浮现那夜他掌心粗砺的触感。


    “沈家的人,半月后问斩处置。”


    宋蝉微微一怔。


    燕朝刑律对贪墨一向严格,前朝曾有先例,那官员被生剥了皮,身体填入稻草被放置在闹市街头,以震慑百官。


    沈知培的案子是本朝第一桩贪墨大案,已然牵连全族家眷,恐怕更不会让他死得痛快。


    沈家女眷更是会被拉去赤身游街,最终充妓作奴,磋磨致死。


    几日前还是平民敬仰的达官贵人,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不免令人唏嘘。


    感慨之余,宋蝉也同样为自己的明天感到担忧。


    她呢?陆湛他到底准备怎么处置自己呢?


    宋蝉不敢问。


    直到陆湛放下最后一本奏事册。


    “你说你愿为本官效劳,如今就有一个机会。”


    宋蝉眼前一亮,连忙跪拜道:“只要大人愿意救民女出去,民女愿为大人效死!”


    怕陆湛不信,她又深深叩首,以示忠心。


    “救你,可以。”


    陆湛的面容被隐在烛光阴影里,晦涩不明。


    “但不是救你出去。”


    陆湛语速缓慢,字字分明:“从此之后,世上再也没有宋蝉这个人。”


    “我要你做我手中的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