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江南岸

作品:《少年游

    九娘有些不高兴,撇了撇嘴。


    这位七堂姐态度虽然温柔,可无形中,总带着几分生来的矜贵自持,很有距离感。


    甚至让人心生自卑,害怕她会轻视自己。


    毕竟,她当真生得极其好看啊。


    周身的气度风姿,便是神仙下凡都未必比得上,更何况又有那么煊赫的过去。


    她就算当真看不起谁,也理所应当。


    “真想让七姊姊也见一下那些少年游侠儿的风度精神,你若到时也不能心悦诚服……”九娘有些怏怏的,手指漫不经心抚过长剑,“便罢了。”


    虽然这么说,其实不过是嘴硬。


    九娘能看出谢庭训是真没兴趣,反而有些微妙的不喜。


    出于教养,才没有表露出来。


    不过也是。


    京都谢氏连皇权都可以蔑视,自然不必费心结交游侠。而她们江州的士族豪门,却没有那样的根基气派,少不得有意拉拢,将这些游侠奉为上宾。


    任侠之风,压根没吹到人家眼睛里去。


    当然可以不屑一顾。


    谢庭训面容沉静,只说:“若是有缘,自然会见到。”


    “七姊姊似乎对这些不太感兴趣。”八娘终于忍不住,插嘴暗暗阻拦九娘不要再说这个话题了,自己上前转移话题,“过几日的花朝节,来赴宴的大多是城中官宦显贵家的郎君娘子,到时候正好可以一起玩。”


    谢庭训微微一怔。


    她那句话是客气,但也并非敷衍。


    不喜欢卞九那样的浪荡子,却不代表她对所有游侠都抱有偏见,毕竟这世上无论在什么样的位置,应当都有不凡之人。


    明珠美玉,并非士族皇家所独有。


    只是有时候明珠在箧、美玉蒙尘,暂时找不到伯乐而已。


    谢庭训支起下巴,想了想,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虽然叔母让她教导约束三位堂妹,但若是一上来就好为人师,那也忒招人烦了。


    干脆小声问道:“花朝节,是江州独有么?”


    “并非江州独有,但江南大多数地方都过。”八娘妙仪似乎是松了口气,开始给谢庭训解释,“女郎们有拜花神的习俗,而且二月春芳始发,刚好可以出门踏青出游赏花。”


    谢庭训垂首微微笑了一下。


    八娘看得有些晃神,心想,只怕花朝节那天七姊姊一个人便要占尽风头了。


    赏什么花,她一笑,只怕群芳都要失色。


    “我也正想出门赏花。”


    “来时赶路很是匆忙,想看一看江南的风景,却又停不下来。”


    “如此倒是正正好了。”


    提到出去玩,三个少女都来了兴致。


    先前的尴尬和不愉悦,也瞬间被抛之脑后,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了起来。


    毕竟穿什么、梳什么发髻、画什么妆容,都是十分要紧的大事,断然是不能随意对待的。如此一聊,便直聊到天色渐晚,四人才依依不舍分别。


    谢庭训请过安,这才有了自己的时间。


    阿姮去盯着人准备热水了,谢庭训便一个人坐在靠墙的秋千下,借着檐下的灯笼光,翻开今日没收来的书。


    这书写得殊无文采,情节却极尽曲折,言辞夸张,满是渲染。


    她一目十行,没一会儿就看完了。


    谢庭训忍不住扶额。


    难怪今日九娘会红着脸不肯细说,这也太……


    这个卞九,简直是……简直登徒浪子!无耻下流!道德败坏!谢庭训心中闪现一遍刚刚看到的描述,只觉得脸颊也有些发热,没好气将书合上。


    但凡是个女子都不放过,尽数染指。


    书上还说他是什么风度翩翩的少年剑客,依谢庭训看,实则一肚子男盗女娼。


    许多女郎把这样的人视作榜样……


    谢庭训觉得有些不舒服。


    她学过的每一条规矩,每一篇道德文章,都告诉她这样的人不可取。女郎濡慕乃至投身这样的郎君,看似是自由随心,实则不过是正中那些小人下怀。


    可这样的事情,她也要管吗?


    谢庭训坐在秋千上,叹了口气,叔母真是会给她下难题。


    别人家的事横插一脚,算什么。


    都怪这可恶的卞九。


    “怎么坐在外头吹风?”阿姮从屋内探出头来,拿着夹衣出来盖在谢庭训肩头,垂眼便瞧见了她手里的书,“在好奇九娘说的剑客卞九?”


    “我今日已经打听过了。”


    “他在民间极其有名,许多人都听说过,甚至专门有说书先生讲他在江湖中行侠仗义和……”


    “反正,濡慕他的人不在少数。”


    谢庭训站起身,披衣进屋。


    “罢了。”谢庭训不必阿姮说,心中已然猜出来都有些什么事情了,实在懒得把心神放在这样一个人身上,只说,“将我没读完的书拿出来。”


    阿姮噤声,便知道谢庭训是真的不喜此人。


    取出谢庭训素日读的书,便不再说话。


    -


    卞九在渡口盘桓了数日。


    他始终没能从沽酒的秦娘子手中买到桂花酒。


    秦娘子的酒家,在渡口是名不见经传的。


    而在江湖侠客中,却极为有名,原因说来还和卞九有几分关系。十年前,卞九的师父遭遇了仇杀,逃亡途中饮了半壶秦娘子的桂花酒,竟然侥幸活了下来。


    江湖人将此事穿得颇为风雅。


    只说那日大雪茫茫,本已经穷途末路的剑客,半跪在苍茫雪上,将饮不完的半壶桂花酒浇洒在长剑上,原是想要洗净剑上的血污,安心葬己葬剑。


    谁料却于这半壶酒上得悟剑道。


    使出了平生最惊艳的一套剑法,杀尽追杀的数十人,逃出生天。


    从此江湖剑客对秦娘子的桂花酒趋之若鹜。


    卞九对悟剑道没什么兴趣,对传闻中的桂花酒,兴趣倒是非常大。奈何这位沽酒娘,仿佛是看出了他的势在必得,无论如何都不肯卖出桂花酒。


    为此,连日酒家只卖寻常酒。


    独独不卖桂花酒。


    到第五日夜里,卞九收到了一封飞鸽传书。


    游侠重诺,卞九看完信上的内容,便悄然离开了渡口。一夜过后,他身上的白衣多了数道血痕,往日干净雪亮的长剑蒙上一层血淤。


    他来不及更衣整顿,翻身骑上枣红骏马,自茫茫原野朝着江州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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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道扬尘漫天,芳草萋萋。


    江州古城的城门从远处渐渐显现出来,城外郊外,桃杏开成一片连绵的绯红。


    有儿童清脆的笑声随着奔跑越来越近。


    天上的纸鸢似乎被吹断了线,随着笑声渐渐熄灭,随风往他身前古道上一寸一寸坠落。卞九视线落在那只色彩鲜亮的纸鸢上,连日奔波而干裂的唇边,不由荡开一抹笑意。


    少年仰身勒马,抽出腰间长剑钩住丝线。


    那只漂亮的纸鸢便颤颤巍巍地,顺着丝线滑落入白衣少年怀中,只有尾羽的彩绦还在自在飞扬。


    他抱着巨大的纸鸢,看向道旁愣愣的小儿。


    下一刻,纸鸢在空中滑翔而去,如一只轻盈的鹤鸟般落入小童怀中。


    抓住纸鸢的小童尚未回神,马蹄声已然远去。


    余光只能看到一道极其潇洒的背影,雪白衣袂如闪电,乌黑的高马尾被风掠起,他比迎面吹过的春风还要自在畅快,一瞬即逝。


    快马顷刻间奔至城门外,卞九瞧见招展的酒旗,抬手勒马。


    他飞身下马,将腰间长剑背至身后。


    扬尘落上少年的白衣,显得风尘仆仆。


    然而他双眼明亮湛然,似有似无带着几分风流快意的意味,令人不觉疲惫。


    少年快步行至酒幡下,随手抛出一颗银锭。


    “店家,温一盏好酒。”


    店家回过神,连忙收起碎银咬了咬,这才喜笑颜开掏出戥子称一称,连声道:“好!好好好!客官您请坐,务必给您上最好的酒!”


    话音未落,城门口便响起一阵车马声。


    城门内外游玩的人,都忍不住朝着华贵的马车随从看过去,目光难掩歆羡。


    今日花朝节,贵族女郎们应邀一起出行踏青拜花神。


    此前陆陆续续,已经过了好几批车马,眼下这一批是最为气派豪奢,简直引得寻常百姓看花了眼。


    卞九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但一夜奔波,有些疲惫。他抱剑倚靠在酒家门前,看向远处桃林的目光收回得有些慢,不经意掠过了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


    游丝飞絮随春风扑面而来,有些模糊了视线。


    宝马香车辘辘碾过满地落红,飞驰而去时,扬起的竹帘被风荡起,卷帘内露出一张苍白、美丽的侧脸,清冷若霜雪,稍纵即逝。


    惊鸿一瞥,不过如是。


    “客官……”


    “客官,酒温好了!”


    “您请进来歇会,坐着喝吧。”


    卞九回过神,听见酒家老板的声音。


    他抱剑的手下意识紧了紧,冰冷的温度从掌心渗入肌理,一直随着血管汇入心脏。然而这股冷意,却无法抑制住心口骤然激烈而灼热的跳动。


    意动神飞,几近失神。


    从未有过这样强烈的失控感。


    陌生,却又令人回味。


    “……”


    酒家老板看他神色,露出一丝了然。


    笑着说道:“刚刚过去的,是我们江州谢氏的人和马车。”


    卞九走进酒家,坐下喝了一口热酒。


    少年狭长风流的眼微微低垂,浓睫也盖不住那几分失神,半天却也只问了一句,“江州谢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