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忘夏整晚辗转未眠，趁早树上挂了露水，起了个大早下楼吃早点。


    客栈看着一般，点心是新鲜的，冒着热气。入口即化，丝丝甜腻自舌尖蔓延。宁忘夏喝了热茶，就着点心一齐咽下。


    “殿下，”易轩没睡好，眼皮子沉重，他托着疲倦的身体缓慢下楼，后边跟着卓昀山，看样子也没睡好。


    昨天晚上卓昀山说是有事商量，其实正事占不了多大的比重，全部在碎碎念。最后卓昀山喝多了酒，赖在易轩屋子里不走。


    易轩拖他，想扔出去。结果这厮反压过来，锁住了他的手脚，使他动弹不得。


    两人就这样挺到了早上。


    “吃些点心休息会，就回天汜。”宁忘夏又抿了一口热茶，“上仙呢，你们瞧见了吗？”


    从早上开始，她就没看见傅洵舟的影子。


    卓昀山和易轩摇头，他们比宁忘夏起来的更晚，对于傅洵舟的行踪更是一无所知。见他们两个口中也得不到答案，宁忘夏索性也不问了，示意他们坐下吃早点。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傅洵舟缓缓从门口进来。


    屋里烦闷，他不过出去透气，回来就瞧见三人的目光齐刷刷朝他看来。


    傅洵舟：“？”


    宁忘夏心虚地推自己眼前的点心：“……上仙要吃点吗？”


    他轻飘飘扫了眼，桌上的点心吃得七零八碎，已经称不上完整。傅洵舟摆手温声拒绝，随后道：“我方才回了有唤灵草的村里，取了些唤灵的残枝回来。”


    语罢，他从袖口里拿出装有唤灵残枝的布帕。


    布帕沾上了唤灵的邪气，在傅洵舟灵力的压制下，孱弱地发着光。宁忘夏凑上前去，唤灵的残枝是没有奇怪气味的，除了样子实在难以恭维之外，没什么特别之处。


    “唤灵草的残枝能辨别哪里有邪祟，想必对天枢阁日后行事有一定的帮助。”宁忘夏接过傅洵舟递过来的布帕，残枝握在手里的触感是软的，带着些冰凉。


    唤灵的残枝能够辨别邪祟的方位，恰好弥补了天枢阁影卫大多不修法术的不足。带着残枝能够轻松寻到邪祟的据点，再委派能够除邪祟的人去，延缓邪祟侵入龙脉又多了盼头。若是情况允许，或许还能找到引渡人的下落。


    “那多谢上仙了，”宁忘夏把唤灵草的残枝交给了易轩。


    “日后清查邪祟，带上它就好。”


    卓昀山马虎，不如易轩心细，交给易轩她最放心不过。


    卓昀山好奇易轩手里的东西，二话不说凑上前要看。易轩给他看了眼，随后包好收回，“日后要用的时候给你。”


    清早的光柔和，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宁忘夏牵了马匹，利落翻身骑上，夹了马腹。马扬起前蹄，一路疾走。易轩和卓昀山也不墨迹，同样骑了马。傅洵舟可以借助灵力跟上他们，还没到半路，身边就飘过一道轻盈的蓝白色人影，着实给人吓一激灵。


    连接苍梧山与天汜间，有大大小小的城镇，有些热闹簇拥，有些荒芜凄惨。


    荒城在很早前是住了人的，曾经也是富甲一方的小城。经历战事后，人群往别处避难，渐渐地就荒废了。马蹄扬起的灰尘迷人眼睛，漫天盖地的灰没入肺腑，直呛得人咳嗽。


    宁忘夏拉紧缰绳，使马的速度降低了些。


    “不急，可以慢些走。”


    烟尘中，静谧无声，沿路的管道上，只有马蹄踏过的印痕。


    有点子诡异……


    再怎么着也是去天汜的必经之路，怎会没有行人的踪迹？


    傅洵舟闪身出现在宁忘夏身旁，易轩察觉到什么，赶忙从怀里掏出唤灵草，唤灵草残枝剧烈地抖动，枝头顶端指向前面。傅洵舟扫视一眼，波澜不惊地道：“前面有东西。”


    没想到残枝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易轩收好残枝，放缓了速度，四人往前走着，背后传来凄惨的笑声。笑声阴森诡异，像指甲扣木板发出的嘎吱声，又嘶哑又难听，刺痛耳膜。


    “我自北来，欲东去……”


    “怎料世间浑噩，扰我好梦。”


    “你们……也是来陪我的吗？”风猛然吹过来，夹着肆意的笑声，一个哭着的脸忽然闪过来。


    “我……真的……”卓昀山不过眨眼的功夫，面前怼上的人脸吓得他直接失声。易轩一剑挥去，拦腰斩断那张哭着的人脸。


    结果剑穿过人脸，那张脸毫发无损。


    “那不是它的本体！”傅洵舟提醒一句，后边的哭脸又袭了过来。


    宁忘夏这几天处理邪祟是火上浇油，好不容易能回天汜了，路上还遇到这么个难缠的邪祟。


    此邪祟名为孤女，是万千少女的怨魂凝聚而成。传闻孤女前身是皇族的公主，身份高贵。不料因战事落败，被迫去往边国和亲。本来孤女芳心暗许给自己的青梅竹马，早早打算私奔。皇帝得知后龙颜大怒，竟下令杀了孤女的青梅竹马。


    前往和亲途中，孤女含恨自杀。怨恨的魂魄迟迟不得入生死之轮中轮回。人间不少女子无法顺从自己的本意嫁给自己心仪之人，皆含恨而终。


    死后所化成的怨气被孤女所收取，百年之久，就成了如今这般。


    “我真的好恨啊……”孤女的哭声愈发凄惨，哭脸上的嘴角越咧越大，似乎能将整个人吞下去。


    “凭什么，他凭什么？！”


    巨大的哭脸撞过来，一声巨响，硬生生咬在墙壁上，啃出牙齿印的洞来。孤女的头掉了方向，朝着傅洵舟和卓昀山冲去。


    傅洵舟泰然自若，不急不慢地捏了法诀。心里默念——


    破。


    孤女的脸立即停止半空无法动弹，那张脸缓缓落下，软塌塌地成了滩烂泥。傅洵舟让他们不要掉以轻心，孤女的本体根本不是这个，随时可能会在他们四个当中吃掉一个。


    “你们陪我吧——”孤女的头从另一个方向飘出，“咯咯咯，陪葬……都来给我陪葬。”


    哭脸无休止地从四面八方冒出来，卓昀山焦头烂额，孤女是打算耗死他们两个，他心想这不是个办法。


    再这样下去，上仙也会支撑不住。


    宁忘夏见状不对，冲上前来拔出喧尘，剑指孤女。


    孤女一愣，随后头颅发狂扭动，笑地疯狂：“郎情妾意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


    宁忘夏：“？”


    什么有的没的。


    孤女的脸剧烈摇晃：“杀了，都杀了。”


    挂着哭的脸张开血盆大口，朝着傅洵舟咬下去。傅洵舟轻轻皱起眉头，朝后移形换影，孤女扑了个空。


    见傅洵舟不好对付，她转头换了目标。


    “我算是发现了，孤女只打我和上仙啊，”卓昀山一边躲，一边道：“什么情况啊这是……”


    眼看孤女就要咬上他的脖颈，卓昀山后背冒冷汗，后背抵在墙上，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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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死角。易轩见局势对卓昀山不利，剑锋刺来时，孤女竟然没有躲开，任他劈下。


    “？”


    易轩一愣：“？”


    宁忘夏与傅洵舟面面相觑：“……”


    卓昀山鬼哭狼嚎道：“这玩意看我好欺负专挑软柿子打的！”


    “不对，孤女专挑男的下手。”宁忘夏发现盲点，忙不迭提醒一句。


    卓昀山的剑卡住孤女的脸：“什么呀，易大人不也是男的？怎么不打他？”


    易轩和宁忘夏对视，宁忘夏无奈耸肩：“可能他比你好看。”


    卓昀山：“……”


    “上仙不也是吗？”


    “孤女打不过他。”宁忘夏光说话不帮忙，她道：“可能就是因为你好打一点，所以孤女就针对你。”


    卓昀山哀嚎，奋力挥剑推开孤女的脸。那张脸上的泪水又流了下来，同样学着卓昀山的话。


    “为什么针对我？”


    “……”卓昀山要崩溃了，眼前的三个人光站着看戏。尤其是易轩，神情平静地像一捧湖水，置身其外。


    眼看着卓昀山快坚持不住了，傅洵舟叹气，出手控制住孤女。


    “孤女的真身不在这，”灵力缠绕住那张诡异的哭脸，泪水流到地面上，消失地无影无踪。“要想让孤女伏诛，得先找到孤女的真身。”


    一听到自己的真身，孤女忍不住挣扎起来。傅洵舟的灵力压下她，让她不得动弹。易轩将剑收回腰间，在四周找了起来。


    卓昀山靠在一边喘气，眼神哀怨地盯着孤女，像极了深宫里的怨妇。


    “咔咔，”两声，易轩用剑鞘撬开松动的墙壁，露出里面的染血婚服。


    婚服做工精致，绣着凤凰花纹。边角滚着金边，看起来就价值不菲，恐怕只有当时的王公贵族能够穿上。


    看来这就是孤女的真身了。


    万千少女的冤魂幻化的邪祟，看起来诡异，其实不过是因爱生恨的孤魂野鬼罢了。


    “还给我，快还给我！”


    宁忘夏道：“当时你是打算跟青梅竹马长相厮守，结果青梅竹马骗了你，将你送去和亲。你被信任的人欺骗，因此生恨，杀了青梅竹马，随后自尽而亡。”


    “这也就是你看到男子会主动攻击的原因，可惜还是只灵力低微的邪祟，不然还真能掀起大风大浪。”


    卓昀山再一次受到重创，原来自己还比不过一只低阶邪祟。


    傅洵舟蹲下，捏住孤女的脸。


    “作恶，该杀。但……将功补过，我能放了你。”


    孤女忽然化形，那件嫁衣随之消失。她本是个待字闺中的清纯少女，在情感上遭人背刺。


    她垂着手，满是裂痕的脸没了表情。


    “乱了，都乱了。”她带着哭腔的声音道：“凭什么要骗我？”


    “他说好的，要带我走。”


    傅洵舟没说话，卓昀山皱眉：“如果是我，我就不会骗人。”


    “瞧你那傻样，被人骗还差不多。”易轩冷不丁说。孤女看他一眼，手指拽着衣角，委屈极了。


    宁忘夏：“……”


    她一向不会安慰人，索性也闭了嘴。


    易轩道：“他们口蜜腹剑，嘴里的话恐怕只有最开始的那句能信。”


    孤女哀怨地道：“主上说，世间因善恶而乱，人情也是。你们凭什么要信其间的羁绊是山盟海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