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错了，我反省，我检讨。


    我不应该睡懒觉。


    更不应该在狄飞惊喊了我之后还睡得昏天暗地。


    更更更不应该在狄飞惊再次喊我之后放他鸽子，给他回应说“起来了”之后翻个身继续睡。


    当然，我最罪大恶极的还是在我没睁开眼睛的时候，去拍了过来喊我的狄飞惊的屁股——


    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以为是阿葕。


    当我这么跟狄飞惊解释的时候，他身上的气场更凉了。


    我能看到那张精致得好像画出来一样的脸上，一抹没有任何感情的微笑清冷地挂着:


    “二小姐无须在意，下次我会记得等唐公子回来，让他来叫你的。”


    他生气了。


    不生气就怪了——我怎么手这么欠啊。


    造孽啊……


    ——


    从江州到杭州有千里之遥，快马三日左右方到。


    但我们是不可能赶那么急的——骑马要日夜兼程赶路的话，就算人撑得住，马也熬废了。大家的坐骑不说千里挑一，也是难寻的好马，为了这么点小事糟蹋，未免太浪费了。


    所以我们还是决定走水路，乘船从长江顺流而下。这样一来，既能保证到达杭州的时间，又不会太伤马。


    当然了，走水路的话难免就要认识下靠水吃饭的江湖人士了——很不幸，恰好是和我们霹雳堂有过节的。


    ——或者换句话说，他单方面和我雷小洁有过节。


    “雷洁？！”这声音，真是又惊又怒啊。


    “靠，我躲这么后面了他还能把我认出来，鹰眼睛都没他好使。”我小声抱怨了一句，随后也不躲了，从众人身后探出了个脑袋去看向对面，打了个招呼：


    “哟，云二爷，”我挤出来一个有点假的惊喜笑容，态度友好得像在面对我爹：“真是好久不见啊。”


    “你还好意思来江上！”相比之下，云大帮主云从龙的态度就不怎么样了。


    我怀疑，要不是我身边站着一群人，他大概率有可能飞过来把我一脚踹进长江里。


    “别这样，云大帮主，风度，风度，注意形象。”我连连对他摆手道。


    我这样对他提醒是有原因的:


    云从龙这个人并不高大，恰恰相反，他又瘦又矮，矬得可以去扮演武大郎。脸也不好看，皮肤黄一块白一块的，乍一看白癜风晚期。


    别的高手长得难看也没啥，至少眼里有神。而他那一双眼睛通红通红，跟连熬了三天三夜似的。连马上变成烧兔头的兔子，眼睛都比他亮。


    再加上他身上穿的那洗的发白，带着补丁的衣裳。拉出去十个人，有九个都不会信他会是长江上的扛把子、神龙帮的帮主，剩下的那个则是会问神龙帮是不是丐帮的新称号。


    这样的一副尊容，在长江上却是人人称道的英雄，当然离不开他那八面玲珑，待人得体的性格。


    云从龙人其实挺厉害的，不说长袖善舞，也是朋友满天下，长江上多少纠纷，多少冲突，有神龙帮云二爷在，都能一一化解，叫江湖人心服口服。


    但他现在这副手指颤抖差点口吐白沫的样子，知道的是被我气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水猴子附身了呢……


    “二小姐少抹黑两句，云某的形象就有了。”云从龙看着我颜色一阵青一阵白的，配上他因水锈而斑驳的皮肤，难看得像水鬼上了岸。


    “这是怎地了？”楚留香也是认识云从龙的，见我和云从龙居然能针尖对麦芒，难免觉得惊奇。


    “一点小误会，香帅别在意。”我笑眯眯对香帅摇了摇手，以示这真的是个小事，完了还扭头问像了云从龙：“二爷我说的没错吧？”


    “哼！”回应我的是云从龙一记冷眼，但他最后还是冲楚留香拱了拱手：“她说的倒也不算错，香帅不必在意。”


    说着，他大概也是气够了，手不抖了。目光巡视了我们这群人一遍，就侧过身伸手示意：


    “诸位请上船吧。”


    哦，看到我时候，又瞪了我一眼。


    啧。


    楚留香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云从龙，挑了挑眉，而后扇子敲了敲手心，一笑：“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以楚留香为打头，我们一行五人挨个上船，我是最后的那个，上了船后，我还不忘跟站在船边的云从龙安慰了一句：


    “云二爷，您能不能别这么小气了？当年的破事儿都过去多久了，我的鱼雷三号都更新换代了，你还要念念不忘，至于吗？”


    可惜云从龙一点都不领我情，他阴森森地，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二小姐倒是把鄱阳湖吐出来，云某自然没什么计较的了。”


    “……”算了，就当啥也没听见，不怼他了，万一他把我踹下艏板就不好了。


    从艏板上蹦下去，江枫还要伸手扶我，被我摇手拒绝了。


    没看楚留香和阿葕都没动吗？


    他俩一个是眼力非常一个是了解我，知道我轻功没江枫那么差，不至于连脚跟都站不稳。


    至于狄飞惊。


    我瞟了一眼，可能还在生我气，他表情不咸不淡的，对江枫的动作一点反应没有。


    云从龙在命人收拾好艏板后，就过来跟每个人都打了招呼安顿好了住处——括号，除了我。


    他还招呼大家一起去船厅处休息，括号，这次把我带上了，我还以为他会孤立我，没想到这家伙倒也没那么没品。


    这边的船厅倒蛮大的，两侧有窗，光线刚好。就是屋内装饰不多，几张桌椅，几副挂画。倒是煮茶倒水的用具一应俱全，招待客人也不显得失礼。


    船行动后，江上的清风从开着的门窗处吹进来，带着长江水汽特有的微腥味。


    云从龙也跟他们几个聊了起来，左右逢源，面面俱到。不仅跟楚留香勾肩搭背，还跟个花蝴蝶似的一会儿“久仰久仰”江枫；一会儿“幸会幸会”狄飞惊；连阿葕都得了句“原来是唐门的少侠，失敬失敬”。让人感叹不愧是游走在长江这种冲突最多地方的老行家，确实够圆滑。


    不过云从龙如此淡定，船上的船工，也就是云从龙的手下就不一样了。


    倒也不怪他们，我们这一行人实在是太过于显眼了——


    飞惊出尘俊逸犹如空谷幽兰、阿葕轻薄美艳好似鬓边海棠、香帅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更不用说江枫，几个大美人扎堆的地方，都盖不住他那张帅得惊天动地的脸，活脱脱咤紫嫣红中一朵荣华牡丹。


    这么多品貌出众的人里，再加上一个在神龙帮眼里，跟祸害差不多的我，不吸睛就怪了。


    我们几个坐在船厅间喝茶，本来简单的船厅都被他们的美貌衬得金碧辉煌了起来。


    好有压力啊，我心说。


    坐在这样一群美人中间，我也是有压力的，但总比邀请香帅同去甲板的云从龙好的多——他刚刚和香帅谈到船来着，说着激动起来了，非要领着香帅去甲板看。


    香帅今天没穿被我搞坏的蓝衣，他换了一身青衣，一把如弓的劲腰紧紧勒着，又窄又韧。云从龙衣服则是灰扑扑的，配上他那不算高的体型——


    我看着他俩背影，摇了摇头，评价：


    “黄瓜带土豆。”


    阿葕和江枫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二小姐。”狄飞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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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是没笑出来，他可能还没从被拍了屁股的暴击中缓过来，所以跟我说话都是只提正事：


    “你和云帮主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问了个估计江枫也想问的问题，为了日后和江枫联盟，我也就该说的都说了：


    “说来话长了……都是巧合啊。”我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和云大帮主的过节还真就不简单。


    众所周知，在长江上混口饭吃并不容易。


    走船的，拉纤的，打鱼的，撑筏的，甚至捞尸的，没一个不看长江的脸色。


    水波急了，浪涛大了，一不小心，就是一条人命。


    更有水贼水匪，仗着对水道熟悉，动辄打劫生事，作奸犯科，无所不为。


    这样的水路走多了，便有江上人学会了互帮互助，拉帮结派，通过这种方式来保护自己。慢慢地，长江上的帮派就多了起来。


    神龙帮就是整个长江上最大的帮派，也是说话最管用的帮派。


    长江上要走船，定然是要给神龙帮交一成保护费的。


    这在长江上是共识。


    这钱是买平安的——倘若你交了这钱，那么江上被神龙帮收拾得吓破胆子的水匪见了你，一定不敢动你，若是你不幸撞了船，遇见神龙帮巡江的人，他们还会把你捞起来。


    神龙帮的人个个都是水性一流的高手，每年落水被他们从水底下捡回来一条命的人可以装好几大船。按理来说，这样的帮派和我八竿子打不着，本来是不会结仇的。


    然而，就是这个按理来说出了问题——


    “你们知道远龙帮吗？”我沉痛地问。


    阿葕是知道我这段过去的，此时已是笑出了声。


    “远龙帮？可是鄱阳湖里的那家？龙头原本是神龙帮的堂主……”狄飞惊回想了一下这帮里的关键人物。


    “这远龙帮可是长江上一大难题啊……据说就连神龙帮也奈何他们不得，两帮冲突起来向来闹得大，二小姐是对这两帮的问题有所了解？”没想到连江枫都听说过。


    我郁郁地看了他一眼，心说我当然是了解这两帮的问题啊，我可是关于这个问题的专家了啊——


    因为这个问题，当年就是我制造的。


    我之前说过，云从龙这人，其貌不扬的，偏偏众所周知，霹雳堂的二小姐又是个颜狗，呸，颜控。


    当年云从龙登霹雳堂门，前来拜访的时候。我是真没认出来他是传说中的长江扛把子，我还以为和他一起来的那个气宇轩昂的小子才是传说中的云从龙。


    那时候，我还小，没在江湖上扬名，只是火器上的天赋初显。


    那年，我的鱼雷二号刚被研发出来，可以说是彻底告别了霹雳弹在水中难以激发的缺点，只是说出去谁都不信。


    我那脾气怎么会忍得住明珠暗投？


    趁着据说神龙帮帮主来了，我赶忙冲出去，找准机会把“神龙帮帮主”给拦住了，把我的鱼雷二号大肆推荐了一番。


    那人也上道，对我的产品惊奇不已，当场就向我预订了四十枚“鱼雷二号”。


    后来的事我不用说也都知道了。


    那人就是后来远龙帮的老大，后来靠着我的鱼雷二号叛出了神龙帮，在鄱阳湖自立地盘，又与江南霹雳堂勾搭成……啊呸，是互为盟友，生生从云从龙手里啃下了一块肉下来。


    从那以后，云从龙就分外惦记我了。


    毕竟罪魁祸首，人人喊打。


    但，本来以云从龙的气量，也不至于气成今天这幅模样，他看见我就像个鞭炮一点就炸的原因还有一件其他的事。


    那件事，才是真的造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