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绵羊丘陵后，译以外的族人对于前方一无所知。天还是那个天，地也还是那个地，但是飞鸟、流水和呼吸的空气都泛着陌生的气息。


    第三天，河流交织、泥沙堆积，他们行走在一片广阔的冲击平原上，大量的湖泊和沼泽，到处是比人还高的芦苇丛，水生动植物格外丰富。怕走散，岑商让大家牵着一条绳子携同前行。


    “真难走，后面的小心地下。”走在前面的壮高声提醒。


    岑商抓起一把土，附近土壤含水量异常丰富，也很肥沃。还有层层累积的细腻黏土，不知道用它们来烧制陶器会是什么样子。


    湖泊中长有类似莲的植物，莲蓬上鼓鼓囊囊，叫人下水摘了一些上来，莲子颗颗饱满，莲叶硕大无比。


    河流里的鱼类又多又密，看得都有点瘆人，族人感慨道：“要是在这钓一天鱼，顶在聚落附近钓三天。”


    他说的虽然有些夸张，但也不能说是凭空捏造。定居三年多，聚落附近的各类资源已经被族人薅了不少，现在远远没有当初打猎那么轻松了。


    数量减少是一方面，还有，“食物”都学会了害怕他们，就连剑齿虎这样的猛兽都知道躲避拿着弓和矛的猿猴，轻易不会主动找茬。


    在种植业能够养活族人之前，要想实现完全稳定的定居太难了。但迁居的成本又太大，这也是岑商这么着急要寻求贸易的另外一个重要原因。


    岑商心事重重地给每人分了一柄荷叶，用来遮挡正午炽热的烈阳。


    众人继续趟行在河滩湿地边，前方突然出现一阵骚乱，岑商抓着绳子走过去。


    壮他们正在围猎一只体长超过两米的鳄鱼，它浑身覆盖着坚硬的青色鳞片，嘴中一圈锋利的尖牙看的人头皮发麻。


    它的动静很快引来了其他鳄鱼，壮指挥着族人，在奋力斩杀了两只后，其他鳄鱼见状不对，纷纷逃走，河里响起四五下落水的声音。


    拖着鳄鱼尸体在附近清理出一片空地，潮湿的环境让钻木取火变得艰难，壮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生起火来。他们忙着烤鳄鱼肉串，岑商把上午在河边淤泥中挖的类似野荸荠的植物块茎埋进火堆里，在附近收集没见过的植物种子。


    壮把烤好的肉串递到她面前：“商，吃。”


    怎么说呢，岑商对于鳄鱼等非常规肉类还是有些抗拒，没有任何科学依据，但她就是觉得这些东西里面的寄生虫一定很多，尽管炙烤后什么虫也都变成蛋白质了，可心里那关总是过不去。


    “呃……你吃吧。”


    略作休息，补充完体力扑灭火堆大家继续上路。


    译时不时弯腰捡拾着什么，岑商问：“你发现什么吃的了？”


    “不是，这个，好看。”译不好意思地笑笑，张开两只手，手掌上躺着两只色彩艳丽的贝壳。


    渐渐地，族人们也开始讲究起了装饰，从岑商引领的草壳门帘风尚，到挂在脖子上的兽牙、贝壳，这些和架子上的陶罐一样，都变成了一种家境和地位的象征。


    即便是以现代人的眼光看，译手中的两只贝壳仍然十分惊艳，外壳比茜红色还要深一点，纹路明晰，里面覆着一层薄膜，珠光瓦亮的。


    “真漂亮，能换半只兔子了。”


    译珍惜地收了起来，一路上她已经捡了不少好看的贝壳，这两只是最好看的。


    两天后，他们终于走出了这片难走的河滩，前方又变成了高低起伏的丘陵。


    他们在这片地区发现了丰富的矿产，有使用过的铜、锡，也有他们没见过的。岑商尽量每样都带上了一种，并在泥板上做好了标记。


    越过丘陵，再次进入一片宽广的平原，灌木丛生，猕猴在树上穿梭，鬣狗围猎着中型野兽。路上随处可见陌生的动植物，只可惜赶路要紧，出门在外最重要的就是苟，谁知道会有什么意外，所以岑商一直提心吊胆的，收集资源的机会并不多。


    走到第七天的时候，不用问译，岑商也已经感受到了空气中飘浮的水汽，这种感觉很微妙，其实并没有那么明显，但每一寸皮肤都在告诉她，这里已经不能称之为内陆，他们越来越靠近海边。


    译的表情也变得复杂，终于在一个清晨上路后没多久，她拉住了岑商的手：“这里，是，我的族群。”


    “你说有其他族群占据了你们原先的领地？”


    “嗯。”译点点头。


    “那个族群人多吗？”


    译伸出两只手，数完还没结束，又掰开她的手，数出四根手指。


    “十四个人。”岑商叫来壮商量，这次他们出动的人数连上她和译总共八人，已经是历年中人数最多的一次了，加上他们是全副武装，十四个人应该不构成多大威胁。


    壮也是这么认为：“不用绕，走。”


    踏入其他族群领地不超过一个小时，远处就传来尖利的猿人叫声，声音越来越多，五个几乎是浑身光裸的男猿人爬上不远处的树顶，各个手里拿着几块石头，朝他们砸过来。


    “退后！”岑商指挥着族人退到石块的攻击范围之外，“译，我说一句你翻译一句。”


    “啊？嗯！”译从怔愣中回神，连忙答应。


    “我们是从西方来的族群，不是来抢占领地的。”


    “我们自己带了食物，呆一会儿就走，希望能坐下来好好交谈。”


    “如果你们不愿意，我们马上离开。”


    译按照岑商的话用原本的语言翻译给对面听，这些话都是狼特意提前训练过的，她说得很顺畅。


    译每说一句，对面猿人都要“嗷呜”几句，等交流完毕，译转过来无奈地说：“让我们，走。”


    壮不服气地想要走上前，岑商一把拉住他，摇摇头：“走吧。”时间紧任务重，没必要和他们浪费时间。


    缀在队伍最后的译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曾经的领地，还有树上戒备着的人。


    “译，跟上。”


    “啊，哦……”


    还好那群猿人的领地范围有限，在译的带领下，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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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北面绕行而过。


    又走了一天之后，译停住了脚步：“到了。”


    岑商嘱咐大家都小心点，壮走在最前面，他们慢慢靠近眼前的大族群。


    地面上开始出现明显被踩踏过的痕迹，草丛中偶尔能看到动物的尸骨，这都是人生活过的痕迹。


    说不紧张是假的，强龙不压地头蛇，武器再好也架不住对面人多，且他们肯定更了解地形。在走了很久都没有看见任何人后，岑商觉出不对，喊住了众人。


    “译，现在我们的位置是否在他们的领地中？”


    猿人的地理记忆能力非常强悍，岑商必须结合泥板地图才能回忆起的位置，对于其他人来说却是深深刻在脑海中的本能。译对这一片非常熟悉，她很肯定地说：“在！”


    “你知道距离他们住的地方还有多远吗？”


    译摇摇头：“不知道，以前，不，进来。但，不远了。”


    族群之间偶尔也会有男女互相结合，她从其他人那里模糊地听过这个大族群大概住在什么地方。


    岑商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果断道：“退出去。”


    壮问：“再走走试试？”说不能马上就能看见人了。


    “不行，那不成挑衅了？说不定他们现在已经看见了我们，就等着我们上门。”她坚定地带着族人退回领地之外，在一块大岩石上临时驻扎。


    清理四周、生火、烧水。他们干着活，岑商从藤筐里拿出一张缝制起来的巨大兽皮：“壮，你去砍些一人高的木棍过来。”


    壮听话地去了，没一会儿就抱回了木棍。


    他按照岑商的指示在旁边地面上用绳子将木棍捆成柴垛的形状，再把兽皮套在上面。兽皮前面留有一道供人进出的口子，他钻进去坐下，哈哈笑了两声：“这个好，风吹不着还暖和，这叫什么？”


    “帐篷。今晚大家两人一组轮流守夜，其他人吃完就赶紧进来休息。”


    虽说都带了睡袋，但是睡惯了安逸的房子和火炕，这回出门前，岑商已经很久没有在野外露宿过了。


    壮两手交叉枕在脑后，感慨地说：“以前这些算什么，吃都吃不饱，现在连我都有点不习惯睡在外头，真想念家里……”


    “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岑商接道。


    “我没你那么会说，但就是这个意思。”壮翻了个身，面对着她道，“商，你知道吗？我现在最不后悔的事，就是没和你争族长的位置。”


    “你得活得久一点，活一百岁，我还想跟着你看看咱们族群能变成什么样子呢……”


    在史前时代，能活一百岁堪称奇迹了。


    岑商心中暗笑，她是死过一回的人，因此更加珍惜生命，但也更容易知足。只要这世不像上辈子一样短命就满足了，她会在活着的时候，尽可能让自己和族人们过上好日子的。


    她边想边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岑商听到有很多声音在喊自己。


    “商，醒醒！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