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明喊出了“打折”的口号，果然有人买了她的皮毛手套，不过每卖出一件，她反而有种亏了的感觉。


    “薄利多销，亏的前提是原先那个价格有人买。”岑商三言两语开解她，自己没法整天在这里守着摊子，她的目的也不是挣粮食，而是亲自体验交易过程，看看哪里需要改进。


    在起初的好奇之后，第三四天来的人明显减少，就算来也多是找她们聊天的，卖出去的东西寥寥无几。


    明和匡妇肉眼可见的焦虑，岑商提醒：“东边族群快来人了。”


    果然，在两天后，多毛男再一次带着族人来到了他们的聚落，这次来的人非常多，他们也驯养了驴和马，携带了比以往要多出三四倍的货物。


    面对外族，租金一视同仁，只不过改为按天计算。门头房可以遮风挡雨，晚上把门一关，躺在地上就能休息，比草棚子那边强多了，多毛男很痛快地支付了三间门头房两天的租金。几斤食物而已，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巧合的是，当天下午，甘也来了，距离他上次离开也不过半个月的时间。


    “商业街”顿时热闹起来。


    明和匡妇作为“吃螃蟹的人”尝到了第一份甜头，交换回了大量食物，消息迅速传播开，岑商在极短的时间内收到了十几家租赁门头房的申请。这些人里面有焰、索、斑等专业工匠，也有从前并不以手艺见长的族人。


    她干脆让出了自己的摊位，单纯作为一个游客享受起了逛街的乐趣。


    “有什么想要的就和我说。”和跟着她的鹰嘱咐一声，两人各背着一筐食物走进了街道。


    陶砖地面上带着层层尘土，被往来猿人踩下又带起，但灰尘却完全不能阻挡大家的热情，她第一眼的感受是：好多人！


    招呼声、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小孩的哭声……明明只有不到百人，但岑商却觉得好久好久都没有看到这么热闹的景象了。


    起头是明和匡妇的摊位，现在已经被外族人团团围住，他们用生涩的普通话问：“针，换。”


    目前聚落内有骨针和青铜针两种，各有优劣，不过总的来说还是青铜针更耐用。


    明将一根骨针交了出去，岑商点点头，继续走。


    路过焰摊位时，他本人临时不在，笛直愣愣站在里面，见人就知道傻乐。浅浅一扫，木板上卖的都是富有技术含量的产品，溢价颇高，外族却很买账。无他，垄断而已。


    岑商比较好奇其他人卖什么。


    连续看了好几个摊位，普通人卖的都是基础手工品和粗加工的食物，比如麻绳、陶砖、果脯、肉干，还有盐之类的，总之是外族没有的。别看这些简单，但仍然很受到欢迎，本质上还是因为自己不会或者不熟练，有折腾的功夫，还不如直接交换。反正卖的人多，价格相应的也就更加便宜。


    略过几个无甚新意的同质化摊子，下一个摊位前可就热闹了，她看见了许多智人，连甘本人都在这。


    踮起脚往里探头一看，里面的摊主竟然是息。


    木板上摆不开，她干脆就卸了去，店里地上撑开了好几把大伞，不是之前给她看过的平顶伞，而是斜面的，敷了一层大叶片的成品伞。


    息一边演示一边卖力推销：“下雨，哗啦哗啦，下雪，飘飘，太阳大，都不怕。”


    南方炽热多雨，对伞的需求比北方大的多，甘他们这么感兴趣也就不奇怪了。


    仅仅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甘就拍板买了一把，举着伞惊奇连连。


    息抱着食物笑得满脸皱纹：“哈哈，哈哈，族长，我换到了。”


    没想到还真被她给做了出来，岑商笑眯眯地说：“恭喜老板，开张啦。”


    继续往前走，有个摊子上密密麻麻摆着二十多个大小不一的陶俑，这些人偶大同小异，只有半截身子，无头，夸张的硕大胸部最为惹眼。


    这要放在现代肯定会被投诉举报一条龙，店家百分百要吃处罚——这实在有□□制品的嫌疑。连她一看见这些东西都一股无名之火，眼疾手快地捂住鹰的眼睛，想大声斥责摊主，却在看到他一脸无辜的表情时卡了壳。


    她脑海里崩出一个词，生殖崇拜。


    在不了解生物学的人看来，生育是一项伟大的能力。所以无论是火焰还是人体，精神图腾产生的原因都是原始人对大自然的敬畏。


    “算了算了，顺其自然。”她松开了手，鹰看着摊位上的陶俑，脸上没有害羞，只有好奇。


    过了半天，他回头看她：“我想买一个。”


    岑商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行。”


    快步从此离开，时间越来越晚，她看见了一家另类店面。店里没人，木板前后有两张长凳，四个人分坐在对面，正在聊天。


    疤就坐在其中，看见她，招手叫她也坐：“吃了吗？”


    “啊？”她心说你怎么成北儿京儿人儿了，一边好笑一边真的坐下来，“没有。”


    “一块吃。”


    “哦哦哦！”岑商明白了，这里原来是个小食店。


    为防起火，她不允许在商业街起火做饭，要做就去草棚子那里。刚才没看见店里有谁在，果然是在外面做了饭端进来再卖吧？


    哇塞，是谁这么聪明想到这一招？比起填饱肚子，摊主的身份更让她感到好奇。


    没一会儿，一个人提着两只陶罐慢慢往这边走过来，岑商定睛一看，来者不是别人，竟然就是她的老妈，珠。


    珠挨个倒满他们眼前的陶碗，也给了她一碗，做的是野菜肉汤。


    “妈，多少食物一碗？能挣钱吗？”


    珠骄傲地说：“挣，我要的食物比做的多！”


    来买东西吃的都是家庭条件比较好的，或者开伙不方便的外族人。有人可能会觉得不划算，但也有人愿意花钱买省事。


    这也很好地解答了匡妇的疑问，为什么在这里卖东西更多呢？一方面是集中展示商品的宣传作用，再来就是一句话，来都来了，买了兽皮当然得看看别的。这么一看，不就有机率成交了吗？


    走走停停逛了半天，食物压得她肩膀疼。要说起来，目前为止仍然是食物充当了一般等价物的作用，但是不方便之处也很明显。重量是一点，再有，食物种类繁多，它本身的价值就不等。


    远古时代的猿人曾经用贝壳当货币，被称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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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贝币，这点常识她还是知道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带来改变了进程，贸然采用贝币进行交易，她能想到的都是无尽的隐患。


    贝壳本身没有价值，与纸币类似，必须有绝对的暴力保证才可投入使用。


    这也是一种“故事”，与真正的故事不同，一旦对贝币价值的共同信任被摧毁，会引发巨大的灾难。


    聚落勉勉强强有这种暴力，但随之而来的问题是他们并没有办法控制其数量。别的不说，多毛男一族住在海边，贝壳那还不多的是。他们也不用辛苦劫掠了，每天下海捞一网，带来聚落换走所需的货物。到最后，怕不是族人只能守着一堆不中喝不中吃的贝壳饿死。


    岑商能想象到的替代品，必须是和食物一样，本身具有价值的东西。


    其实也不用她绞尽脑汁，从古至今，历朝历代的货币不约而同的选择就是金属。


    青铜，无疑是目前聚落所有的金属中最为保值的，但问题又来了，多毛男和甘等人还没能了解青铜的珍贵，在他们眼中的青铜也毫无价值，要想说服他们，就必须展示青铜的重要性，而这又和岑商的保密计划相反。


    “头痛。”岑商哀叹，看来暂时还是用食物交换比较稳妥。


    傍晚，族人们牵着换到的大牲口和食物踩着夕阳回家，岑商也换了一些好东西，主要是各种各样的种子，有见过的，也有陌生的。


    她把它们好好保存起来，等待着明年播撒、发芽。


    两个外族的人员很快适应了现在的交易模式和环境，他们也体会到了房子的好处，甚至有些乐不思蜀，一连滞留六七天。


    智人的普通话进步飞快，几乎赶上了已经来往一年的多毛男。甘更是一日千里，他是第一个在语言的学习速度上超过狼的人。


    白天交易的时候，岑商多次看到智人守在工匠们的摊前，既买也“观摩”，很难说他们不是在学习什么。她记得上次甘还换了很多绳子，这次就少得多了，这代表他们已经掌握了编绳的技术。


    如果撇开这些让人隐隐焦虑的部分，其他变化一切向好。


    别的不说，族群里的所有家庭交税时都变得格外利索，地窖里堆满了食物，甚至到了需要再挖一个的程度。


    富足体现在方方面面，比如除了必要的消费以外，像是贝壳、珍珠、兽牙等等装饰物开始变得受欢迎，女陶俑更是迅速俘获了原始人的心，简直成为家家户户必备的镇宅之物。


    卖陶俑的摊主一定赚了不少，在外族离开后，他和息都找到她，表示想要买一栋属于自己的房子。


    “好啊，”岑商拿出画着聚落平面图的泥板，“现在空屋有这些，你们选吧。”


    自古以来买房就是大事，两人都很犹豫不决。


    息问：“族长，哪个好？”


    “质量都一样，区别就在位置，靠近中心的房子会偶尔可能会比较吵。”


    “吵？”


    “嗯，”以日晷为圆心，岑商画了一圈，“这是广场，以后会举办很多活动。”


    “活动？”两人好像复读机一样问。


    “很快，秋收后就有一场，你们可以看完再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