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佳眉毛微挑，慢吞吞回复：梅珊会唱京剧。


    那边乔丽婷秒回：我也会唱。


    说完，乔丽婷发来几段60秒语音，熟悉的圆润嗓音，掐着嗓子唱念做打，宛如一块圆润的玉石被溪水冲刷成狭长的模样。


    玉质音色犹在，只是更绵长尖细。


    乔丽婷：嬴导，我私下学了。


    嬴佳没回复，滑上去又听了一遍那些语音条。


    屏幕那边的乔丽婷得不到回复，心里慌张，消息连珠炮一样发出来。


    乔丽婷：嬴导，我唱的还行吗？


    乔丽婷：嬴导，你就给我一次机会吧，好不好？


    乔丽婷：（图片）（图片）（图片）。


    乔丽婷：嬴导，你选的几个演员都没有我长得好看，不像能火的花旦。


    乔丽婷：我长得一看就是戏班的花魁。


    乔丽婷：（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刚听完语音，重新回到最新位置的嬴佳眼见着消息一条条往外弹，像是乔丽婷本人站在她面前叽叽喳喳个不停一般。


    赢面很大：戏班的叫头牌，青楼的才叫花魁。


    乔丽婷：嬴导你答应我了？


    乔丽婷：嬴导，我就在你酒店楼下，我可以上来找你吗？


    嬴佳：……


    她不明白，才短短两个月，乔丽婷怎么跟换了个人一样。


    就算能够打听到她住的酒店在哪儿，也不至于这么直白吧。


    换了以前，乔丽婷是会装模作样问完“嬴导你现在在哪里啊”之后才杀到现场的。


    大概是有什么事，不然也不会突然发这么一句。


    赢面很大：你上来吧，房号808。


    乔丽婷裹得严严实实，跟着侍应生一路上了8楼，来到嬴佳房间门口，这才鼓足勇气敲了敲门。


    等待的时间里，乔丽婷在门口的透明板上照了照自己的脸。


    脸上有点肿，眼角有点红，但不明显。


    她刚从特警的试镜处过来，和人吵了一架，打了一架，整个人显得有点狼狈。


    那几个破演员比她演得差劲多了，可导演就跟眼睛瞎了一样，一个劲儿地批评她，说她眼神冷漠，说她身型过于板正，不像从业多年的警察，倒像刚毕业的警校生。


    最后又专门把她留下来讲戏，只是讲着讲着，那手就一巴掌拍在她屁股上，说什么不要崩得这么紧。


    当时乔丽婷还没反应过来，因为以前嬴佳教她的时候，偶尔也会用剧本拍拍她的背，让她挺直腰。


    可下一秒，她就意识到了，面前这个人不是嬴佳。


    所谓的讲戏，只不过和以前一样，是在暗示她，需要付出些代价才能拿到——或许付出了也拿不到——角色。


    乔丽婷僵硬地笑了笑，忍住了心中的这一点点不舒服。


    反正以前她都是这么忍下来的。


    “之前定给你的角色多好，漂漂亮亮的，看了就喜欢，偏偏要演什么警察，素面朝天的，演完能吸粉吗？”


    “小乔有进步，非要演特警的话，也不是不行。”


    “那就再来个第二次试镜吧，我房号666。”


    不知怎么，乔丽婷脑子一下就炸了。


    那时的她只有一个想法。


    既然都要被潜，那还不如给嬴导潜，至少嬴导长得好看。


    是的，在离开《山花烂漫时》剧组的这两个月，她单细胞生物处理器的脑袋把没傍上嬴佳的原因归结于没豁出去献身。


    于是今天她来了。


    熟悉的借口，熟悉的画面，甚至是熟悉的回复。


    等门开的瞬间，乔丽婷已经摆好了委屈的表情，只等扑到嬴佳怀里嘤嘤嘤，然后这样那样……


    却没想到，开门的是叶明睿。


    乔丽婷险险收回手，“叶总。”


    叶明睿把人迎进房间，乔丽婷才看见，除了叶明睿，房间里还有几个人。


    执行导演，副导演，嬴佳的助理，没见过的老婆婆，就连沈天星都在。


    乔丽婷还以为嬴佳房间只有她一个呢，却没想到有这么多人，一时有点不自在，“各位老师好。”


    助理给她泡了杯茶，介绍道：“嬴导，沈姐，裴导，陈导，叶总，你都认识的，这位是王老师，是剧组的京剧指导。”


    裴问心递给她一份试镜资料，“你有五分钟时间准备，准备好了就可以开始了。”


    乔丽婷低头一看，只见那试镜资料比之前见过的那份更为详细，分了好几段戏份，每一段的背景都不尽相同。


    坐在最边上的助理默默调整了摄影机，对准了乔丽婷。


    不明所以的乔丽婷深呼吸一口，把脑子里不合时宜的想法全部抛开，闭了闭眼，再睁眼时，艳丽的眉目带着浑然天成的傲，“我倒觉得，今天的菜素了。去，给我做一个荷叶粉蒸肉。”


    没有道具，她便用衣袖做手绢，轻轻擦着嘴角。


    呈点式，从左到右，轻轻按在嘴唇上。


    是非常戏剧式的擦法。


    嬴佳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簪花记》里闺阁小姐的擦法，但闺阁小姐做出来是矜贵，乔丽婷做出来是艳丽。


    乔丽婷已经开始了第二段，她露出了点浅浅的笑，眼里却带着点狠，“我要是恨谁啊，也要把她的耳朵剪掉，全部剪掉，一点不剩。”


    如玉的音色此时像一把把小刀子，落下时快准狠，切断了词与词之间的连接。


    裴问心在旁边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乔丽婷的表演。


    第三段就是京剧唱词了，又是新的一段唱词，是乔丽婷没学过的调子，但她还是硬着头皮唱了下去。


    “非是我嘱咐叮咛把话讲，只怪你呆头呆脑慌慌张张。今夜晚非比那西厢待月，你紧提防，莫轻狂……”


    她看不懂这段在说些什么，只能凭字面意思去猜，又怕猜错，越唱越恼，到最后声音尖细的不成样子，几乎有些刺耳了。


    那位王老师冲乔丽婷安抚地笑了笑。


    三段演完，乔丽婷站在原地接受审判。


    坐在她对面的一干人等互相交头接耳了一番，最后还是裴问心开口，“好了，试镜到此结束，稍后我们会通知你结果的。”


    助理站起来，引着乔丽婷出门。


    房门在乔丽婷眼前关上的时候她才回过神儿来。


    等等，她今晚的剧本不是这个啊！


    她今晚是来被嬴佳潜的，怎么莫名其妙变成试镜了？


    乔丽婷蹲在走廊转角，一直蹲到那一屋子人从嬴佳的房间离开，这才跑过去重新敲门。


    这次开门的是嬴佳了。


    这次乔丽婷也熟练地扑进嬴佳怀里嘤嘤嘤了。


    一切都在按乔丽婷预想的方向发展。


    直到嬴佳问：“哭什么？试镜机会我不是给你了？”


    乔丽婷有些发懵，“什么？”


    “梅珊的试镜三十分钟前就结束了，要不是看你京剧学的不错，我至于把王老师、问心和明睿他们特意叫回来看你试镜吗。”嬴佳扒开她的手，有些无奈地敲了敲乔丽婷的脑门，“试镜也试了，还在这儿哭什么？”


    “特地叫回来给我试镜？”乔丽婷怔怔重复，而后提高了声音，“告诉我你的房号只是为了给我试镜？”


    “不然呢？有制作组参与的试镜才叫正式试镜，试镜结果才有可信度。”嬴佳好笑，“还有啊，不告诉你房号，难道你要在大厅里试镜。”


    乔丽婷愣住了。


    嬴佳走到沙发边给自己倒了杯水，“说说吧，回来找我什么事？我先说好，我不会透露结果的。”


    她的话刚说出口，再一转身，就见刚刚还好好的小孩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大哭，“嬴导，我讨厌死你了，我讨厌死你了。”


    嬴佳：？


    她指了指自己，无声地疑问，我怎么了？我干什么了？


    乔丽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鼻涕口水混在一起，看着怪恶心。


    她却没有去擦，只是任由那些恶心的分泌物糊在脸上。


    “嫁人的日子我也能过得很好，你为什么非要我读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