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毁了魔王在人间的三个地盘，魔王重新占领另外三个地盘。原先的三地已经生灵涂炭，现在被占领的三地更是民不聊生，我们真的做对了吗？”曼晰之陷入自我怀疑。


    “晰之，你无需介怀，做尽恶事的是魔王，他是灾厄的化身，我们不解救南部的苍崖宗、西部的托天宗和东南部的破虚宗三地，魔王仍会继续攻掠剩下的地方。”陈玄莲安慰道。


    “八大宗门如今已灭了六个宗门，只剩下泽光宗和无间宗还尚在，周围的城池未遭魔王的毒手。”秦泠泠神色灰暗。


    “马上就会轮到泽光宗和无间宗了，宗门的存在是各地的标杆，宗门一旦被灭，修士们的信心都大减，对抗魔族大军都变得力不从心。”曼晰之道。


    “我们灭了这里的魔族大军，那里的魔族大军就会出现，唯一的办法就是消灭魔王。”秦泠泠道。


    “集结仙界和人间所有的神仙和修士，直捣黄龙，彻底摧毁魔王和魔界。”曼晰之道，“继续等下去和坐以待毙没有差别，魔王迟早会吞并仙界和人间，不如我们破釜沉舟，放手一搏。”


    皎兮仙君道：“晰之说得在理，魔王的实力遮天，我们在原地等待防御很被动。凡人们居无定所，无人劳作，无人耕织，各地的物资越来越短缺。”


    “我去劝动神仙们，集结所有的力量对付魔王。”曼晰之如今是皎兮仙君唯二的徒弟，神仙们都相当给她面子。


    “晰之，为师与你一起去。”


    “小师妹，我也去。”


    陈玄莲道：“我去与各大宗门的宗主和各个世家们商量，商定何时讨伐魔王。”


    人间已忘在旦夕，在魔王及其魔族大军的逼迫下，地盘越来越少，活人也越来越少。


    “各位，你们还记得千弥吗？”曼晰之冷不丁的问道。


    几人沉默些许，秦泠泠道：“若不是你突然提起，我们都快忘记有他的存在。”


    曼晰之撩起袖子管，“我把千弥的名字刻在腕间内侧的脉搏上，我的脉搏每次跳动都会提醒我他的名字。我对千弥的记忆越来越模糊，我把我和千弥之间的事记在本子上，但是本子上的事情看起来是那样陌生，我已经忘记许多关于他的事了。千弥的三魂七魄是不是快要不存在了？魔王是不是彻底占据了他的身体？”


    “帝天迦弥以自身作为赌注，入世轮回七世，获得七次与魔王交手的机会，他都失败了，这是他的命。晰之，你要接受命运。”皎兮仙君道。


    “帝天不是全仙界最厉害的神仙吗？连他都打不过魔王，我们真的能有机会打败魔王吗？”曼晰之不自信起来。


    “因天道制衡，帝天迦弥无法贸然插手人间之事，他垂爱人间，所以他只能靠轮回来获得与魔王交手的机会。现在连帝天迦弥都要泯灭了，天道终于产生变化，可惜一切都晚了。万物本就相生相克，神、人、魔亦是遵循这条准则。神仙获得无上的力量，避免他们错误地插手人族和魔族的成长，无形的天道制约神仙过度干涉下界之事。谁能料到魔族猖獗无比，惹得天下不安宁。魔族拖延时间，让人族的生存环境变得恶劣，我们眼下最大的机会就是集结所有的力量讨伐魔族。成功与否，只能尽人事听天命。”皎兮仙君叹气道。


    曼晰之摩挲着手腕上“千弥”二字的刺青，“我们只好孤注一掷了。”


    说动神仙和修士们讨伐魔族几乎没费多大力气，明眼人都能明白眼下的处境不佳，能活多久全看魔王的心情，没有人想活在魔王的压迫下。


    皎兮仙门的三人率领上下两界大部分的神仙和修士诛讨魔王及其魔族大军。


    再度站在虚空深渊处，曼晰之的心情五味陈杂。


    她经历过一场落败，现今要卷土重来。


    上一次牺牲了百位神仙，这一战要堵上所有神仙和修士的姓名。


    若此战落败，从此仙不是仙，人不是人，大家都会成为魔族的奴隶。


    上万的神仙与百万修士从虚空深渊进入魔界，延绵的队伍如同巨龙一般进攻魔界。


    魔界中正是红日当空之时，高耸入云的通天塔上缠绕着比之前更深厚的魔气。


    魔王早就收到仙界和人间进攻的消息，他早早地准备了强盛的魔族大军迎接神仙们和修士们。


    战锤敲响，战鼓如雷。万年难相聚的三界种族在此齐聚，亮出武器和獠牙激烈地厮杀。


    能最后站着的种族就是胜者，败者的血泪将成为胜者的战利品。


    魔王悠闲地站在通天塔的最高处，好似胜券在握。


    魔族大军一直都没有闲着，魔王拉拢各地势力加入魔族，策反了许多神仙和修士，还炼制了数百万魔族人。


    神仙和修士们的数量越来越少，魔王手下的数量却越来越多，胜利的天平倾向谁不言而喻。


    时隔两年，曼晰之再度踏上通天塔的寒山玉阶梯，好似光脚踩在冰冷的玉石上，每一步都钻心剜肉。


    通天塔的最高处和两年前没什么差别，破损的地方早就修复如初。


    魔王站在大殿外，一袭黑衣和曼晰之的故人穿得一样。


    “小妮子，你没死。你灭了我三地的魔族大军，飞升成神仙，我当初是小看你了，不应该让你活着离开通天塔。”魔王顶着千弥的皮囊，说着让曼晰之诛心的话。


    曾经对曼晰之亲切微笑、撒娇耍赖的俊气脸庞变得陌生冷漠，魔王身上的浓厚的魔气令人作呕。


    “魔王，把千弥还给我。你说的话应该轮到我说，我不会让你活着离开通天塔，去作恶人间和仙界。”诸行剑泛着冰蓝的寒光，吸收了寒山玉寒气的剑身附着一层霜雪。


    曼晰之挥动诸行剑，霜雪漫天，从通天塔的最高处散漫而下。


    雪落的范围越来越广，积雪的厚度越来越厚，魔界的红日成了淡薄的赤色。


    诸行剑夹裹着骇人的杀气，曼晰之视死如归地侵入魔王近身的范围。


    魔王仅凭一指把诸行剑的剑锋打偏，漫天白雪停滞在空中，放佛时间不再流转。


    跟在曼晰之身后的皎兮仙君冲破层层雪花，将魔王放倒在地，扼住魔王的脖颈。


    皎兮仙君用灵力幻化出五个金环，扣在魔王的脖颈和四肢上，魔王一时之间被禁锢得不得动弹。


    “晰之，破坏通天塔的禁飞咒。”皎兮仙君盯着魔王的大殿。


    通天塔设有禁飞咒，只能踏着寒山玉做的台阶一步步向上攀爬。魔王希望登上通天塔的人都有虔诚之心，像凡人崇拜天神一样，来到通天塔的人需步行至塔峰来表明衷心。


    曼晰之来不及问为什么，“如何破坏禁飞咒？”


    “毁了魔王大殿。”皎兮仙君道。


    秦泠泠和陈玄莲跟着曼晰之靠近魔王大殿，庄严的大殿好似一座万人供奉的神庙，可惜里面的魔气暴露它的本质。


    三人施展法术，将魔王大殿轰得稀巴烂。


    曼晰之心头涌上丝丝快感，但是还不够，只有杀了魔王才能让她血脉膨胀起来。


    魔王大殿被毁，通天塔周围的结界与咒语统统消散，魔气外涌。


    修士们在通天塔下与魔族大军厮杀，上万的神仙们不约而同地飞至通天塔顶峰的周围，形成一个圈。


    神光闪烁如金，好似一轮中空的太阳。


    曼晰之一时不解，“皎兮师傅，大家都在做什么？”


    魔王用难听的言语谩骂着，“你们这群自私自利的神仙向来不管下界之事，你们现在装什么慈悲大好人？”


    “为师不是故意瞒着你们的，不过众仙已经商量一致。我们以身为祭，化作蚀骨之咒，永恒地束缚魔王，让他无法为非作歹。”皎兮仙君的表情似乎在和两位徒弟告别，曼晰之上一次看到皎兮仙君这个表情是在碎星台上。


    碎星台上，皎兮仙君奋力保护徒儿的场景再度上演。


    众仙闭目，口中念念有词，身体的一角开始碎裂成星星点点。


    无数金色的星光汇聚成金带，无形地裹在魔王的身上。


    “以身为祭是什么意思？”曼晰之试图在皎兮仙君的口中听到不一样的答案。


    “为师不过是换一种方式陪伴着你，我们的魂灵会变成咒语附在魔王的身上，永远不会消散。”皎兮仙君的身体也开始破损。


    “我不要！我不要这种陪伴！”曼晰之和秦泠泠跪在皎兮仙君的身边，死死地抓着皎兮仙君的衣服，指甲扣得掌心血肉模糊。


    “皎兮师傅，你不要离开我们，不要第二次离开我们。”秦泠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作为大师兄，那么爱哭，难怪晰之一直不服气你。从今往后，皎兮仙门真的只剩下你们两个了，你们两个要好好的。”皎兮仙君抚摸着两位徒弟的头，他回想起在皎兮仙门，有一群这样的好徒儿整日围着他。可惜他太没用了，没有守护住仙门，没有守护住所有的徒儿。


    曼晰之的哭声震天，她这一路走来到底算什么？就算她重新变回神仙，她依然救不回师傅，救不回被魔王毁去的人，救不回……千弥。


    她靠着师傅的荫蔽走到至今，直至师傅弥留在即的最后一刻，可她都无法为师傅做些什么。


    通天塔上的魔气消散无遗，金光笼罩着通天塔，好似众神留给下界的最后一抹光。


    魔王无法抵抗众神以身献祭，身体逐渐僵硬，眼神慢慢涣散，“整个仙界殉我，也不错，哈哈哈哈，你们陪我一起死。”


    魔王曾是一个未开智的魔族人，在年幼之时被一位离群索居的鳏夫捡去抚养。他早已忘记鳏夫的长相，好像是丑陋的，长年佝偻着背，和魔族人一般丑陋。


    鳏夫对他很好，兴许是长期不与人来往，鳏夫把全部的爱都给了年幼的魔王，还给他取名“图南”。


    图南，寓意着伟大的志向，希望他能如名字一般实现理想。


    魔族人怎么会有理想呢？他们是嗜血食肉的野兽。


    鳏夫把图南当作人，图南也把自己当作人。因鳏夫细心教养，图南开智明心，他成了一个很聪明的人。


    直至有人无意中闯入鳏夫寡居的地方，发现鳏夫饲养着魔族人。


    一个丑陋恶心的老男人饲养着一只魔鬼，镇上的人找来修士，要清除魔族人。


    鳏夫以性命替图南挡下致命一击，图南侥幸逃跑。


    自那以后，开智明心过的魔族人图南带领着同族人，一次又一次地征讨人间，最后成了魔界之王。


    他好恨，恨劣等的凡人夺走他的家人，恨他们愚昧无知，如此弱小的种族应该乖乖服从魔族的命令。


    在魔王的仰天大笑中，众神的数量一点点减少，他们都成了蚀骨之咒的一部分。


    最后留下来的是皎兮仙君，他残余半个身体，“众神有愧皎兮仙门，他们认为是他们当初袖手旁观皎兮仙门被灭，才导致之后的一切，所以他们愿意献祭生命来阻止魔王。没了魔王，下面的魔族大军成不了气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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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几位神仙带着人间的修士很容易就能镇压他们。泠郎，晰之，为师只能陪你们走到这里……”


    皎兮仙君的话没有说完，剩余的半个身体融在金带中，归拢到魔王的身体上。


    魔王阖目闭嘴，浑身刻满金色的咒语。


    他躺在那里，曼晰之想到多少个夜晚，千弥这般静谧地睡在她的身侧，给她带来无限的安全感。


    曼晰之失神地坐在千弥的身边，手腕上的刺青滚烫。


    魔界天的红日与蓝月轮换不知几回，通天塔下的砍杀呐喊声停息。曼晰之僵坐着，几日以来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


    她好像失去了活力，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目标。


    她一心重新做回神仙，可惜她除了飞升成神这事，其它什么都没做成功。


    “晰之。”秦泠泠未离开曼晰之半寸，几日未开口的声音沙哑，“我们把魔王的身体封印起来，好向外界较差。”


    曼晰之死死地抱住千弥，“他是千弥，不是魔王，不要让他离开我，我愿意守着他的肉身，直至天地崩裂。”


    秦泠泠身侧的长悲叹息一声，对着秦泠泠摇头，示意秦泠泠不要再多说什么。


    “晰之，你看……千弥的胸口！”陈玄莲惊声道。


    千弥的胸口处有金光闪耀，好似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这个位置，是魔王刻印！”曼晰之扒开千弥胸口的衣服，确认魔王刻印的存在。


    千弥的身躯上，魔王刻印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晰之”两字，两个字闪烁着耀目之光。


    “看起来好像不是魔王刻印，是你的名字啊。”秦泠泠诧异道。


    “咳咳。”身躯的主人清嗓，一双黑目清澈明朗。


    曼晰之全然忘了危险，“你是谁？你是千弥，对吗？”


    千弥眨眼，“不然呢？”


    曼晰之埋首在千弥的胸口，“太好了，讨好了，千弥你没死。”


    “晰之，在大家面前注意一下。”千弥收拢敞开的衣襟，曼晰之忽而脸色通红。


    “我太激动了，千弥，你的魂灵一直在体内吗？”曼晰之询问道。


    “我没那么容易死。”千弥轻描淡写道，“魔王曾在我身上留下他的印记，我学他一样，在身躯上留下我的刻印，里面保存了我的一丝三魂七魄。原本我们三魂七魄已经离开体内，不过众仙用咒语压制住魔王，还把我流落在人间的魂灵收集起来。通过刻印，我重新回到体内。”


    千弥的手抓向腹部，从体内抓住一个黑色的球形灵体扔在地上。


    “这是什么？”曼晰之能感受到灵体上的魔气。


    “魔王的灵体，已经没什么力量了。”千弥起身，一剑刺向魔王的灵体。


    灵体如火烧一般化作灰烬，曾经七次占据帝天迦弥肉身的魔王彻底消失。


    “还有一事，我要让众仙离开我的身体。魔王已死，蚀骨之咒也不需要了。”千弥的指尖缓缓流出一条金色的光带，光带缠绕着通天塔，徐徐流动着。


    光带中的金色粒子凝结，凝结出上万神仙的灵体，包括皎兮仙君的。


    “众卿，谢谢你们舍身相救。”千弥对众仙的灵体道。


    众仙在千弥的脚下跪成一片，“帝天迦弥，是我们来迟了。”


    “从此往后，不干预人间之事的天道不复存在，我们不能再制造悲剧了。从今往后，我们要匡助人间。你们现在虽是灵体，不过稍加修养，你们就能重新炼制仙体，这段时间委屈你们以灵体的形式存在。”千弥身上的神光普照在每一个神仙的灵体上。


    魔王已役，帝天迦弥变回真神之身。


    曼晰之找到皎兮仙君的灵体，“皎兮师傅，你在我的灵海内修养吧。”


    “好。”皎兮仙君的眼睛笑如两道弯月。


    “呜呜呜，太好了，皎兮师傅还陪着我们。”秦泠泠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长悲给他顺背。


    “那些曾经被魔王吸食的神仙也都回来了，他们一直存在于魔王体内，眼下也成了灵体的形态。”皎兮仙君在众仙的灵体中找到不少眼熟的人，帝天的第一神官也在其中。


    众仙与众修士重建三界，三界恢复难得的和平。


    曼晰之和秦泠泠在皎兮仙门中疗养同门们的灵体，除了二师兄彦靖，所有同门的灵体都回来了。


    曼晰之和秦泠泠忙得不可开交，每日把灵力分给同门们，希望他们早日重塑仙体。


    春花灿烂，有黑衣少年信步踏入皎兮仙门。


    皎兮仙君问道：“帝天，你来找晰之吗？”


    帝天迦弥谦卑道：“是的，皎兮仙君。不过在那之前我先来找你，我是来向你提亲的，希望你能把你的小徒弟嫁给我。”


    正好跑来的曼晰之满脸通红，害羞的模样都映在少年的眼中。


    秦泠泠大喊道：“我同意这门亲事！小师妹要成婚啦！”


    皎兮仙门中的弟子们围拢过来，欣然接受喜讯。


    “泠郎，你老大不小了，该考虑下你和长悲的婚事了。”皎兮仙君把秦泠泠说得也红了脸，师弟师妹们跟着一起起哄。


    曼晰之跑入千弥的怀中，“你终于信守承诺来娶我了。”


    幸好最后，所有失去的一切都回到了她的身边。


    “我何时失约过？走，我们去商量一下成婚的具体事宜。”千弥替曼晰之戴上一朵新鲜采撷的桃花。


    天高地广，你我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