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救我

作品:《曾见小山河

    半个时辰前。


    萧岺手撑着下颌,坐在廊下,透过彩绣春山的纱屏,他含笑的目光落在那道纤细的身影上。


    纱屏模糊去她的容貌,可萧岺却记得清清楚楚。


    有风微晃起垂帘的穗子,红穗轻扫,撩碎含笑眼波下的平静,萧岺眼底笑意渐失,心口处却微微泛出一丝异样。


    她又在帮别人了。


    一个她还要去问名姓的人。


    萧岺慢慢放下手,眉头微不可查地轻蹙,长睫垂下,少年一向平静晦暗的眸底,第一次涌现出掩盖不住的疑惑。


    为什么会有孟昭妗这样的人呢?


    凭什么会有孟昭妗这样的人呢?


    来时推演过无数遍的计划,只因她随意的一个动作,便生出动摇之意,萧岺双手紧握,闭上眼,不敢再看。


    她怎样,与他无关,他亦不在意,他还有自己的事要去做,萧岺这样想。


    “萧七,你可算是出来了,叫我们几个好等。”


    衣襟忽地被人攥紧,萧岺一时不防,身子被拽地猛晃一下。


    千思万绪尽埋心底。


    他抬眼对上王成晁那双阴狠的眼。


    不等王成晁开口,萧岺先开口了。


    那双波澜不惊的眼腾升起诡异的笑,轻声道:“我去了秉生江,在大明寺给王老将军供了长明灯。”


    北地旧俗,若生人客死他乡,要在故里和身死之地各供一盏长明灯,如此哪怕相去万里,逝者也会随着两盏灯的牵引,魂归故地。


    王成晁的祖父便是当年随先帝南征的将领之一,他不战而败,被南陈阳凤将军斩于秉生江,尸首投江喂了鱼。


    此事后,琅琊王氏大受打击,族中子弟青黄不接,难有成事者,在北地的影响已是大不如前。


    萧岺罕见的反击,叫王成晁有片刻的愣怔,脸色骤变,手上用力扯起萧岺吼道:“你找死!”


    借着侧旁崔丕的遮挡,他双手掐上萧岺白皙的脖颈,手下如琢玉面瞬间涌上涨红。


    萧岺额角暴起青筋,嘴边还沁着一丝笑,似是挑衅。


    “你找死!你找死!”


    王成晁被他激怒,手背用力到隐隐发抖。


    若不是南陈人杀了他祖父,他们琅琊王氏便是从龙之功!


    李家在长安的地位就该是他们王氏的,他才应该是小侯爷,而不是与烂泥扶不上墙的崔丕为伍!


    都是他们南陈人!都是他们!他要杀了这帮南陈人。


    “六郎,六郎,放手!王成晁,快放手,放手啊!”


    崔丕原是盯着蹴鞠场的,回头见萧岺被掐得脸色发青,俨然要背过气去,慌忙上前去扯王成晁的手。


    “你滚开,我要杀了他!”


    “我要杀了这些南陈人!他还敢辱我祖父......”


    王成晁被崔丕拉开,仍旧挣扎着想要上前,嘴里不停咬牙切齿地咒骂。


    萧岺没有任由自己摔在地上,双手撑住面前的矮案,剧烈呼吸几口,猛地咳起来。


    崔丕拦腰托住王成晁,给身边几个世家子弟使了个眼色,自己拖着他往廊后去。


    嘴里还道:“王成晁,这里是太子府,李兖还在那边呢,你想害死我们吗?”


    宫里是没几个人拿萧岺当回事,圣人更是从没过问过,可他毕竟姓萧,这里是太子府,李兖那个护短的狼崽子还在,断不能在这儿闹起来,不然光一个李兖就能生劈了他们。


    几个看戏的世家子弟闲适地起身,整了整衣袍,轻车熟路地拽起萧岺,也向廊后走去。


    廊下转瞬没了人,只有离这处最远的席位上还坐着个少年。


    旁边小厮看完这一幕,可谓大受震撼,他是刚随自家郎君进京,确实不大懂长安的规矩,可欺辱皇子......


    这放哪朝哪代都是砍头的吧,琅琊王氏已然势大至此了吗?


    “郎君,这......可要唤人来啊?”


    端坐的少年一身宝蓝圆领袍,相貌清隽俊雅,芝兰玉树,眉眼如入墨丹青,看似平淡却独有清雅韵味。


    小厮又问一遍,裴徵玉懒懒一抬手,指了指廊外。


    小厮抬眼,只来得及瞥见廊边一闪而过的一片衣角。


    似乎是宫中的内侍服。


    不等小厮有什么动作,远处又跑来个裴家随卫,他在廊下站定朝裴徵玉行礼。


    “郎君。”


    裴徵玉搁下茶盏,随卫才跑上来,附身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打起来了?”


    少年毕竟是少年,闻言失了方才那般稳重,眼却亮了两分。


    随卫一向看不懂这位二郎君,见他这样也不多看多问,只道:“孟家那位刚回长安的六娘子先动的手,她打了八公主……”


    孟家六娘子。


    裴徵玉在心底默默念过一遍,听着随卫的描述,嘴角不禁微微扬起,雅淡的眉眼都生动几分。


    感觉到小厮和随卫的视线,他轻咳一声,收了笑,问:“四娘呢?”


    “四娘子正跟崔家娘子在一块儿,不曾参与。”


    “那就当不知道好了。”


    裴家小厮看到的,穿内侍服的正是慈安。


    他循着萧岺留的粉末印记,一路悄声跟去,却在听到殿内的辱骂殴打声时,遽然停住脚步。


    “你离得远远的,找个别人看不见的地方藏好......别听也别看,等他们走了,你再来。”


    慈安忽地想起自家殿下说这话时的场景。


    他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殿外秋雨淅淅沥沥,殿内漆黑一片,却没能淹没殿下声音里惧怕的轻颤。


    就像雲姑错拿了别宫的银丝炭,被活活淹死在井里的那天,像阿白的毛粘脏了八公主的裙衫,被用热水烫死的那天。


    殿下也是这样。


    夜里怕得躲在被子里打颤,可白日里又要重新挂起笑脸来。


    因为怕没有用。


    没有人在意一个注定无用的皇子怕不怕。


    可哪怕再怕也要去搏一把,他们的机会不多,错过这次,又不知要蜷在那儿等多少年。


    慈安压下心底的翻涌,找了个人看不到的草丛,缩身藏起来,他很听萧岺的话,死死捂着耳朵,不去听也不去想。


    今岁的秋风似乎格外凌冽,墙角半青半黄的细藤却摇曳得欢快。


    慈安眼睛呆呆地看着,只觉这风刮得脸上生疼,几近催出他的眼泪。


    不知过去多久,殿内没了声响。


    慈安眼珠微微转动,站起身,四处瞧瞧,快步往殿内去。


    殿门早被踹开,晌午的光充斥整座殿堂,可少年还是习惯待在唯一没被光照到的墙角。


    世家最会做面子功夫,这点在他这儿也不例外,月白衣上不见有血,只微有些灰尘褶皱,若人不说挨过重打,远远是看不出什么的。


    萧岺闭眼靠墙倚坐着,脊骨处被重踹几脚,剧痛从骨头缝里钻出来,透过血肉渗进脏腑,稍微直起腰,浑身都微微打颤,若是趴伏下来,兴许好过些。


    可他不肯,从来不肯。


    门边白光一闪,萧岺闭着眼,仍旧似有所觉地偏开头去。


    “殿下。”


    慈安压着嗓子喊,上前一把扶住萧岺,探看他伤势。


    一如既往的,除了脸和脖子,身上凡不见人处都是淤青血印的伤。


    不同的是,这次好像打得格外狠,萧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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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着头,神志都有些恍惚不清,嘴里一直念念有词。


    慈安凑近,却又听不出什么。


    只好按计划,把事先准备好的药拿出来,一抖手,两粒小药丸落进手心,他看向神志不清的萧岺,眼底闪过隐忧,终是只喂了萧岺一粒药。


    待萧岺吞下药粒,慈安便把人搀扶起来,出了殿门,按萧岺的计划拐上小道。


    这处本就偏僻,此时更是四下无人,因而慈安也没觉得异样。


    眼见离地方越来越近,他不免心焦,却忽觉腕上一紧。


    侧头,只见萧岺摇着头,口中轻道:“别找她,别找她......”


    太脏了,他不想这样见她,一点都不想。


    萧岺喉间溢血,压出的声音似掺了砂砾,却掩饰不住倔强,像一道破败不堪的篱笆,岌岌可危地维护着少年人最后那点尊严。


    谁?


    慈安却是愣住。


    他眼珠一动,心思电转,转瞬便想到一人。


    半月前,托冯二娘子来重华宫的孟家六娘子。


    与他们一同回长安的那个孟六娘子。


    可......


    慈安看向远处小道的拐角。


    从这里能到马球场,各家的小娘子都在,娇养着长大的小娘子们是不会见过这样的伤的,她们的嘴最能宣扬出去。


    这是殿下自己计划好的。


    “殿下.....”


    萧岺虚扶着廊柱,推慈安道:“去.....去蹴鞠场找人......”


    “殿下......”


    “快去!”


    慈安急喊,见人不肯松口,只好把萧岺扶坐在廊下,自己转身快跑去蹴鞠场。


    萧岺一个人静静坐在廊下,头靠在廊柱上,冷风吹起散落的额发,连带着吹透了身上汗湿的单薄衣袍。


    秋阳高照,泼洒的光斜映出少年孤寂的身形,此时无人,只有灰蒙蒙的影子与他相偎。


    没过多久,廊道上传来声音。


    萧岺已经分辨不清声音从哪里来,又是谁在说话。


    他本能地扶着廊柱起身,想要避开,却似乎被秋风吹得乱了方寸,不知该往何处去。


    直到风中送来她的声音。


    “萧岺——”


    季姜乍见萧岺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样子,一惊之下霎时忘了知妗的叮嘱,上前想要把人扶住。


    她一瘸一拐,方跳到人面前,手还没伸过去,便觉眼前一晃,萧岺朝她俯下身来。


    萧岺本就比季姜高了许多,他俯下身才刚好把下颌抵在她肩上。


    可仅仅这一个微不足道的支撑,却叫强撑许久的萧岺,全然卸下了全身的力气,他太累了,只想在这里歇一歇。


    她不会害他,他知道。


    萧岺纠缠不清的心绪转瞬不见,他骨节分明的长指抓上季姜的衣角,慢慢攥紧,苍白的唇角微微一动。


    用仅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在季姜耳边,轻道:“救我......”


    季姜听到却压根儿没时间多想,她瘸着腿,反应不及,被萧岺一撞,不禁往后踉跄几步。


    脚尖着地,脚踝处立时传来一阵剧痛,季姜撑不住,抱着萧岺一齐摔下去。


    宝帘在旁目瞪口呆,手忙脚乱去顶季姜的背,想要撑住两人,可奈何她力气太小,无济于事。


    眼见两人直直摔下去,季姜惊吓地闭上眼,却没等来坚硬的地面,反倒忽觉腰间被一只有力的手轻轻揽了一下。


    季姜素来体寒,这手又异常温热,激得她背上不由僵了一下。


    她惊疑不定地转头。


    一眼对上


    ——同样惊疑不定的李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