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来到负十楼,地下238米。


    夏元冶让他们使用隔离服上的电子旋钮，将服装维持在恰当的温度。他说，为了好好保存古神的躯体,这里相当于一个大型的冷冻室，温度为零下十八度。


    他们走在隧道中，夏元冶走在最前方，后面依次是林浠、祈渊,和隐身的索龙。墙壁粗糙，上面有一层薄薄的白霜,那是自然形成的硝石。越往内走，温度越低,他们仿佛进入了冰洞,只见冰柱林立，钟乳悬连。


    夏元冶的声音在地下空间门里传响：“听了刚才的历史，你们或许会认为人类十分残忍。可事实上，人类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最残忍的并不是人类,而是大自然。古神，就是大自然。”


    这个论调对于林浠和祈渊而言，显得有些新鲜。


    林浠问：“为什么把古神比作为大自然呢？”


    夏元冶：“我们最早的人类是生活在地球上的。大自然赋予了人类一切,有了它，我们得以生存。但是，大自然是喜怒无常、难以预判的,每一次天灾,都是生命无法承受之重。在M星，大自然变成了有形的古神，祂十分强大,但也是喜怒无常、难以预判的。


    “当人类刚来到这个星球的时候，确实因为古神，人类得以休养生息。可是，一场火山喷发，几乎死去了一半的人。人类继续苟延残喘地活着，再一次回到正轨，明明一切都好，却又出现了地震……在这里，古神为人类带来丰收，也为人类带来天灾；古神庇佑人类，却又杀戮人类。人类怎能忍受这种……命运无法掌控在自己手中的可怕现实？”


    林浠有些心惊，因为，他居然觉得夏元冶说得有道理。


    祈渊则眉头微蹙，从来到负十楼开始，他的体温就在下降，冷汗冒出，身体不太舒服。并不是因为缺氧，他的面罩上显示，氧气含量充足。


    夏元冶继续：“所以说，我们的先辈做了人类一直以来都想做，但不敢做，也做不到的事情，那就是彻底的战胜自然、征服自然——他们采用的办法，就是弑神。”


    他的眼神坚定，声音沉稳：“我们不需要恣意妄为的神，我们可以创造属于自己的神。”


    林浠：“……佩服。”


    林浠心想，就算夏元冶说的话为真，弑神、吃神也有些过于惊世骇俗了。这些也


    根本无法抹除他们对羊羔犯下的罪。


    并且还不能保证他说的就是真相胜者会倾向于让自己的一切行为正义化有意或无意地扭曲史实。


    林浠默默提醒自己不要轻信夏元冶的观点。


    终于


    夏元冶：“我们到了。”


    这是一个辽阔、空旷的地下空间门地下是光滑的雪地面前有块冰湖湖中是一座冰山。冰山之上覆盖着大量晶体从穹顶掉落的水液与冰山连成一块儿形成了重重叠叠的冰凌冰笋和茂密的冰树。


    林浠疑惑：“这里很美但是我没有看见古神啊。”


    夏元冶淡笑：“古神就在你的跟前呢。”


    难道……


    林浠小心翼翼地走在冰湖表面。


    厚厚的冰层里有着一朵朵冰花。冰山有着起伏的轮廓。


    林浠站在冰山跟前透过厚厚的、透明的冰层看见了深色、干枯的躯体。一半在冰湖之上一半在下方。


    由于冰层太厚躯体磨损得十分严重林浠等人花了好几分钟才大致看清了古神的形态。


    首先祂是巨大的。夏元冶说古神比蓝鲸还要大长度有60米翅膀如果完全展开宽度超过80米。假设一个人的体重为70公斤那么古神的体重相当于3000个人的重量。现在古神只剩下一半了依然像一座小山。


    其次古神的身体近似于巨型昆虫又不完全是。前辈们是这样描述古神的：祂有着虫形的头、胸和腹由厚厚的鳞片覆盖祂的足带有利刃有着三对巨大的翅膀。祂经常平铺着翅膀沉睡一睡就是几个月当祂醒来时身上长满了花草树木祂变成了一座小岛。


    古神的翅膀是祂最为危险的武器用力一扇就可以造成龙卷风。祂全力攻击时浑身都会发光看起来就像月亮一样所以也有人叫祂“古月之神”。现在祂的翅膀只剩下两只了很薄很脆很多人排着队吃祂的翅膀相信翅膀的神力是最强的。


    据说神父和助手会定期来到这里凿开冰块取出一小部分肉/体。这部分肉会经过处理否则人类吃下会上吐下泻。经过处理后的肉就像黑色的肉干那样一小块混着水下肚是否能获得


    异能，第二天就会知晓。


    夏元冶站在一面冰墙之前，轻轻敲了敲：“能看到这里面的东西吗？


    透过透明的冰块，林浠看到了一条手臂那么粗的鞭子。


    这鞭子长得有些奇怪，有十二个较大的菱形节，从鞭头开始，从小到大，再缩小。最大的菱形节有两个手掌那么大。鞭子整体呈银白色。


    夏元冶：“你们猜，这是什么？


    祈渊没说话，林浠思索了半天：“难道是，古神萎缩了的尾巴？


    夏元冶：“不对。


    林浠：“脊椎？


    夏元冶：“也不对，但是接近答案了。


    林浠突然想到了之前看过的科普，不少昆虫的心脏都是呈长条状的，位于背脊，有多个心室，每个心室看起来像偏大的结。


    他道：“心脏？


    夏元冶：“猜对了。古神的心脏本来有三十米，中空，有十二个心室。只可惜，已经萎缩成现在这样了。很多人都想食用祂的心脏，但是伊甸坚持保留，你知道为什么吗？


    林浠摇头。


    夏元冶：“一旦摧毁祂的心脏，祂的肉/体马上就会变成灰烬。


    这些权贵还等着食用肉/体呢，当然要好好保护心脏了。


    林浠：“看来，心脏是古神的弱点？


    夏元冶：“是的，当初人类就是趁祂沉睡时，将祂的心脏抽出来了，祂才失去了神力，轻易被人类打败。


    回程中，索龙通过私信与伙伴交流。


    【索龙：负十楼隧道含氧量少，但是大厅还行。我听到了水声，附近估计有地下暗河。】


    【林浠：嗯，这次我们跟着夏元冶，只能有限地参观。下次我们可以偷偷来，再好好调查一下。】


    林浠注意到祈渊一直都很沉默。


    他走在祈渊身边，才发现这人不对劲。


    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淌下，皮肤苍白，手指发凉。


    回到上面后，林浠一直坐在祈渊身边，握着他的手，希望快点回到宿舍楼。后来夏元冶说什么话，他几乎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他小声问祈渊，要不要去医务室。祈渊摇头。


    终于回到了宿舍楼，祈渊居然都有些站不稳了。


    林浠用祈渊


    的手刷开了房门，把人扶进去，关了门。


    祈渊倒在床上，嘴唇发紫，心跳极快。


    林浠急死了：“祈渊，哪里不舒服？难道是缺氧？”


    【Eleven:不是缺氧的症状，更像是某个场景引发了心理障碍，如恐惧症发作……但是，他的情况恐怕更加复杂，例如，他的体温也下降了。】


    祈渊大口大口喘息着：“刚进负十楼……我就感觉……很不舒服……”


    那该怎么办？


    对了！


    血！


    说不定血有用！


    林浠连忙将自己的手腕递到祈渊的唇边：“快，咬一口，说不定有效。”


    可是祈渊只是在难受地喘息，似乎根本就没有力气咬他。


    林浠心一横，咬破了自己的手腕，将血滴进祈渊的嘴里。


    血液坠落在祈渊的唇瓣上、口腔中。


    几秒后，祈渊抱着他的手腕，缓缓地饮啜着。


    他的喉结上下滑动，咕嘟咕嘟，他喝得很认真。


    喝饱了，他乖乖地舔着林浠的手腕，让伤口愈合。


    林浠梳理着他的长发，小声问：“好点了吗？”


    祈渊点头，还是有气无力的。


    林浠脱掉了他的外套和鞋子，将人搬到床上，盖好被子。


    接着用热毛巾擦拭他脸上的汗，唇角的血。


    做完这些，他一直坐在床边望着祈渊，时不时测一下温度。


    一开始，祈渊的呼吸还有些快，体温明显偏低，手指冰凉。


    林浠抓着他的手不断搓揉，希望能焐热他的手。


    但是，才去了那么冷的地方，林浠自己的手也不够热，他便将祈渊的手贴上自己的脖子，后来干脆用肚子去焐他的手。


    大概，他的努力是有效的，祈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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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手逐渐变得温热，呼吸也逐渐平稳了，脸色恢复如常。


    林浠这才终于放心。


    放心了，他的理智也回来了。


    他不禁想，一直都很强大的祈渊，为什么去了负十层，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这绝对不是一个偶然现象，祈渊和古神一定有着什么联系。


    林浠想起了古神的特征。


    昆虫形，身体由鳞片包裹，有点冷血动物的特征。有着


    三对巨大的翅膀，还会发光，被称为“古月之神”。


    古神的特征，和祈渊的，是否有些过于类似了？


    祈渊也有鳞片。


    他也有翅膀。


    他的翅膀也非常强悍。


    他也会发光。


    他也会让林浠想起月亮。


    或许，他的长相，并非异变的效果，而是——


    他只是恢复成了原本的面貌！


    林浠被自己突如其来的猜想惊到了。


    他站起来，在房间门里来回走动。


    如果说，祈渊的身体（1749）真的与古神相关，这与现实的祈渊有关系吗？


    先不管那么多，1749和古神到底有着什么关联？


    无意间门，林浠看见了桌上的绘本。


    竟是昨天上午，在索多玛老书店看到的那本。


    祈渊将其买回来了。


    那么多绘本，为什么祈渊偏偏就选了这一本，为什么偏偏将它买回来了？


    所有隐隐约约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了一处。林浠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绘本相当重要。


    绘本名为《精灵王的儿子》，作者无名。


    封面是茂密、神秘的森林，一条闪烁的道路通向密林深处。


    林浠吞了一口唾液，翻开了绘本。


    绘本很薄，共十一页，每页都配有图画。


    【01页】：


    『从前，有一片神秘的大森林，有一位精灵王，他掌管一切。


    精灵王非常美丽，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模样。有人说，他是一头巨鹿，有人说，他是一条巨龙，有人说，他是一头鲸鱼，有人说，他是无形的梦蝶，有人说，他是个美丽的男性……关于他的传说，层出不穷。』


    【02页】：


    『他有一个年幼的儿子，比他还要美丽。儿子长大后，将继承他的一切。


    他非常疼爱自己的儿子。白天，带儿子去丛林捕猎；夜晚，带儿子细数天上的星星。所有动物们，都爱戴他们，他们经过的地方，都会盛开出美丽的花朵。


    可是，有一天，灾难降临。』


    【03页】


    战争的混乱画面。


    【04页】


    『精灵王对儿子说：快逃！逃得远远的！


    儿子：那父亲呢？


    精灵王：我会去找你的快走！』


    【05页】


    『精灵王的儿子逃啊逃啊。他年纪太小还不够强大。


    他挥动翅膀


    他拼命奔跑荆棘划破了他的衣衫手脚磨出了水泡伤痕累累。


    他独自穿梭在风沙之中没有食物没有水他快没有力气了。』


    【06页】


    『只要想起他的父亲他就有力气继续走下去。


    他会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等着他无所不能的父亲。』


    【07页】


    『敌人太可怕了。


    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死掉的。


    为了让自己活下去他将自己分成了三个部分。』


    【08页】


    『一个部分飞到了天上。


    一个部分往东。


    一个部分往南。』


    【09页】


    『他总算逃过了一劫他有时间门慢慢长大了。


    但是分裂成三个部分的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自己的过去。』


    【10页】


    『不过没关系总有一天分裂的部分会整合在一起。


    只要整合在一起他就能想起一切。』


    【11页】


    『总有一天他会重获自由重回故土。


    他会找回自己的父亲。


    他会重建自己的家园。


    他会想起一切的起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