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港大学，中医药研究学院。


    项目组会一直开到中午，组长仍在台上做数据分析，切换ppt时，忽然弹出来的语音通话吓了众人一跳，组长手一抖，鼠标光点好巧不巧的，点在了接通上。


    随着手机通话的声音传过来，会议室里的空气安静一瞬。


    组长略显慌张看向桌边的清冷出尘的男人。


    这是……是陈葎的电脑。


    陈葎处变不惊，面色如常：“喂。”


    会议室里众人默契地保持噤声，面面相觑。


    看对方头像应该是个女生，而陈葎读研一年，身边一朵花也没开成过，竟然会有女孩子给他打电话？


    下一秒，连接设备的音响发出清脆利落的声响：


    ——“陈葎，咱俩处对象吧。”


    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空寂更寂静了，现在女孩子都这样了吗？告白一点铺垫都没有，一杆直球，有种能谈就谈，不谈拉倒破罐子破摔感。


    所有人都看向陈葎。


    当事人修长的手放在桌面上，指尖搭着一根水性笔，在女孩说话前，这枝笔还懒洋洋地在他指尖转动。


    现在安安静静的，和它倏然缄默的主人一样，平静如常地望着投影屏，谁也猜不到这几秒钟他在想什么。


    没人说话，旁观者们连呼吸都放轻了，直到女孩子又问：“陈葎……你还在呢吗？”


    像一颗沙子投入水面，激起微小的波澜，陈葎微微敛目，睫羽掩去他眼中汹涌起伏的情绪，喉间溢出一声平淡的“嗯”。


    这件事发生的过于突然，以至于他在怀疑这是不是一场梦，或者是一个捉弄人心的恶作剧。


    不敢应，不敢答，怕是梦，怕是她一时兴起的玩笑。


    脑海里闪过无数碎片画面，却都没拼出来一个完整的结果，孟生意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早上说出和她伪装情侣的邀请，已是他前瞻后顾之后得到的最优解，可她当时的反应，分明就是在拒绝，怎么会短短半日，就改变了主意？


    他想问她怎么突然说这个，到了嘴边却迟迟不敢说出去。


    怕她说是在开玩笑。


    安静持续几秒后，女孩的声音再度响起，“你、你早上说的话，不作数了吗？”


    “哒。”


    陈葎指尖的笔掉落在桌上，极轻的一点动静，却在他心上卷起风浪。


    原来是因为这个。


    他再度抬眼，好像透过电子屏幕看见了女孩的笑容。


    一秒，两秒。


    “作数。”陈葎说：“一直作数。”


    “……昂。”


    女孩的尾音上扬，是个人都能听出来语气里的轻松，她又问：“你中午来吃饭吗？”


    陈葎的拇指揉过食指骨节，说：“可能会晚一点。”


    “行，那我等你。”


    电话挂断，会议室瞬间如炸开的沸水：


    “学弟你这什么情况啊？”


    “真是不好意思，撞见你被表白了！”


    “哦呦～你不是说不谈恋爱的吗？”


    陈葎不紧不慢地将笔帽扣回笔上，起身道：“大家先去吃饭吧，下午继续。”


    “啧啧啧，我们可没有人等着吃饭呀～”


    “快去吧快去吧，别让女朋友等急了～”


    “哎葎哥，别忘了给人女孩买束花啊！”


    七嘴八舌的热闹调侃好像一场庆祝，陈葎却说不清自己是该喜悦，还是该苦笑。


    算了，总归是有一点进步。


    -


    孟生意挂了电话，冲孟圆圆耀武扬威，“听见了吗？有本事你也和他说谈恋爱试试，相亲早晚又不是结婚早晚，我就跟他谈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孟圆圆咬牙切齿，愤愤道：“算你厉害！”


    说完转身大步走出去，狠狠摔上了门。


    “嘭！”的一声在病房里久久回荡，孟生意的心头热血逐渐退去，才发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起了一身的汗。


    她脱力地倒回床上，刚刚发生的一切像电影似的在她脑海里回放。


    你刚刚在干什么啊？？你怎么能跟陈葎说处对象呢？


    他不会觉得你有病吧？


    不行，得跟他解释一下！


    孟生意立即就要给陈葎发消息，一大片字打完，又觉得不合适，最后问道：【你认识孟圆圆吗？】


    不知道为什么，等消息回复竟然十分忐忑。


    提示音响了声，她赶忙查看。


    陈葎：【不认识】


    孟生意：【真不认识假不认识？】


    【你俩相过亲】


    陈葎：【没印象】


    孟生意再度坐起来，这是什么意思？陈葎对孟圆圆都没印象，那她刚刚挣那口气是为了什么？？？


    想到这里，孟生意飞快地打字：【渣男渣男渣男渣男渣男渣男渣男】


    陈葎：【？】


    孟生意摁灭手机，重重躺回床上。


    感觉被骗了是怎么回事儿？一点也不想理他。


    中午梁淑过来看她，听说了孟圆圆的事，以为孟圆圆是好心来探望她，结果孟生意又故意去招惹她，才吵吵了起来。


    孟生意直呼冤枉：“是她听说了我跟陈葎的谣言，以为我抢她相亲对象，过来让我离陈葎远点，这不是有毛病吗？”


    梁淑知道两人不对付，又涉及了和陈葎相亲的事，关心道：“那你咋说的啊？”


    说起这个，孟生意又开始争一口气，“我就要和陈葎谈，我气死她！”


    “咚咚。”


    敲门声冷不丁响起，母女俩转头。


    陈葎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一大捧鲜艳粉嫩的花朵。


    孟生意脊背一僵，好像做坏事被人发现了似得心虚。


    梁淑也有点尴尬，起身道：“小陈来了呀，吃饭了么？我煮了点粥，一起吃一口吧。”


    “不用阿姨。”陈葎神色如常，将花递给梁淑，“我吃过了。”


    “那行。”梁淑将花转交给孟生意，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陈葎，觉得自己实在像个锃光瓦亮的大灯泡，又急忙找借口先走一步。


    孟生意抱着花，摸了摸鼻子，“你都听见了？”


    “嗯。”


    孟生意贼喊捉贼，心虚地指责道：“你怎么偷听别人讲话？”


    陈葎：“……”


    孟生意自知理亏，又挠了挠头，低声道：“我不是存心的……”


    陈葎靠坐到沙发边，似笑非笑地道：“怎么，你说过的话不作数了？”


    “可以反悔吗？”


    “不可以。”


    孟生意瞥瞥嘴，叹了口气，认了命，将花放到床头柜上，小声嘟囔：“还不如提两斤绝味鸭脖。”


    “你一个月都不能吃绝味鸭脖。”


    孟生意扭头瞪大眼睛：“谁说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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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生。”


    “我不信。”孟生意说：“我怀疑你在报复我。”


    哪有医生叮嘱病人忌口的时候，还点名道姓说哪个东西不能吃的？


    陈葎像是没听懂似的，嘴角勾起笑，“我报复你什么？”


    “你觉得我和你说处对象是戏弄你。”


    陈葎松松懒懒地呵笑了声，“我没这么觉得，你不用心虚。”


    孟生意：“……”


    好讨厌聪明人。


    现在要怎么办？


    陈葎又开口：“孟生意。”


    “嗯？”孟生意抬头，“干嘛？”


    陈葎神色正经了几分，“我早上说伪装情侣，不是跟你真的谈，期限就到你不再需要为止，你不用有压力。”


    “我才没有压力。”孟生意的声音越说越小：“我只是怕蕴蕴知道，她以前那么喜欢你……她会不开心的。”


    代入一下自己，宋京择和周昔年在一起了，就算是局势所迫的合作关系，她也会不高兴的。


    她会觉得周昔年背叛了自己，哪怕她现在很确定，已经一点也不喜欢宋京择了。


    陈葎静静地看着她，女孩躺了一上午，头发松松垮垮地扎了一个小丸子，明明现在并没有任何实质性问题，她却已经在为尚未发生的事情焦虑，看起来像只垂头丧气的猫咪。


    “那你会不开心吗？”陈葎问。


    “什么？”


    “跟我做朋友的话，你会不开心吗？”


    他的声线清冽如旧，只是尾音带着丝许细微的喑哑。


    孟生意歪下了头，不理解这个问题的意义：“做朋友为什么会不开心？”


    虽然她在许时蕴面前没少骂过陈葎，但毕竟都是从好好舍友角度出发的片面之言，真接触下来她并不讨厌陈葎。


    更何况他曾经是她的小同桌，年少情谊经过岁月洗礼，不知不觉间蒙上了层清澈美好的滤镜。


    “那就当成是在做朋友吧。”陈葎语气平稳，仿佛只是随口的一个提议。


    孟生意怔了下，而后脊背一松，像放下了什么担子，爽快道：“行啊。”


    朋友之间互帮互助做个挡箭牌，是可以的吧？


    协议达成，好像完成了一件阶段性的重大任务，孟生意连午饭喝汤都胃口大开。


    她刚做完痔疮手术，饭店送来的四菜一汤里半点荤腥都没有，好在味道极佳，虾仁炒蛋做得软嫩鲜滑，配上浓郁的番茄粉丝汤，简直要鲜掉她的舌头，饭后眼巴巴地望着陈葎。


    陈葎不用想都知道她在盘算什么，慢条斯理地扣上腕表，“晚上我有事，来不了。”


    孟生意心说谁要管你来不来啊？脸上却只能夸张地故作惋惜，“哎呀，好可惜呀……”


    陈葎说：“饭店给你送晚饭。”


    听到想听的话，孟生意眼睛一亮：“好耶！”


    陈葎走后，下午还是她一个人在病房待着，赶上初冬的阳光好天气，心情也跟着美好，凭着出色的社交能力，和给她换药的护士小姐姐混熟了。


    护士小姐姐人美声甜，趁着不忙的空当，给她送来了两个橙子，闲聊间不经意地问：“中午来的那个帅哥是你男朋友么？”


    孟生意习惯性地说不是，到了嘴边紧急反应过来，看似自然实则勉强笑道：“对、对啊。”


    “看着一表人才的。”护士小姐姐拉着她的手道：“他有没有什么好兄弟啊，你介绍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