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 37 章
作品:《不及冬》 林桑跟着瞿利安和侯云景去了殡仪馆,她坐在休息大厅里,静默地看着大屏上的逝者消息,泪水不受控地往下滑,一颗心剧烈地跳动着,却感受不到痛。
她就这样,亲眼看着过去她要踮起脚才能碰到头顶的人化作了一个小小的盒子。
沈听原过去总喜欢逗她,会时不时趴在她背上扬言要她背他,他那么高的大个,她别说背他抱他,就是他在背上轻轻趴一会儿都无法承受。
而如今,她竟能抱起他,毫不费力,易如反掌。
那时在云亭体育馆被他抱起的她,怎么也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是她将他牢牢抱在怀中。
从殡仪馆出来后,林桑回了趟学校,重新请了假,随意收拾了点东西便和他们一起带沈听原回花乌镇。
到花乌镇后也没耽搁,隔天一早就上了山。
山路崎岖狭窄,全程上坡且漫长,他们都担心她吃不吃得消,但林桑一直没什么感觉,她脑袋放空,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山风愈发清冽,树木愈发高大密集,阳光只在风顽皮地拍打树叶时才能透进来,远处传来各种奇怪的叫声,好像离有人的地方越来越远了。
她不禁想,他们离开后,他一个人待在这,会不会害怕啊。
到地方后,瞿利安和侯云景负责挖坑,林桑抱着那只小小的盒子蹲在一旁松树下。
外面堆的土越来越多,坑越来越深,像是进度条,告诉她马上就要接近全剧终了。
盒子上的土越来越多,渐渐的,连盒子都消失,再之后,那个小小的坑被填满。
除了土是新的,一切恢复如初。
仿若他们从未来过。
至此,不再是接近全剧终,而是真正地迎来了定型的,永远无法改写的结局。
……
下山后,林桑告别瞿利安和侯云景,独自漫步在花乌镇的青石板小路上。
去年有个小有名气的博主做了一期和花灯节相关的视频,反响不错,在网上爆火了一段时间,花乌镇自此变成了一个网红打卡地,饶是没到节日,街上也十分热闹。
不知不觉间,林桑跟着人流来到了河道旁,道路两侧的商贩不停吆喝着,河边不少穿着当地民族服饰的情侣和夫妻在放灯祈福。
当年她站过的位置上,有个高个男孩提着一只花灯立在那低头发消息,神情有些不耐。不一会儿,有个女孩跳着轻快的步伐躲在男孩身后,抬手拍了拍男孩的肩膀,男孩转过身,女孩躲了一下,在被发现时俏皮一笑,男孩愣神几秒,故作高傲地将手里的花灯递给女孩,不知道女孩说了什么,男孩被逗笑,他们看着彼此,有着独属于这个年纪的青涩和纯真。
林桑站在一旁,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一时间有些恍惚。
和他重回故地,竟是以这种方式。
她收回眼,有商贩上前推销,“啊妹,许个愿嘛,可灵了。”
林桑垂眼看着商贩手里的孔明灯和河灯,摇了摇头,在备忘录敲下四个字:【不了,谢谢。】
见她说不了话,商贩愣了一瞬,但没放弃,极力推销着,还说起仙子庇护众生,是心软之人,见不得相爱之人天各一方,更见不得苦楚,她只要许了百分百灵应,指不定就能开口说话了。
林桑怔了怔,视线飘向远处层叠的山峰,下意识低喃道:“明明一点也不灵……”
她嗓子还没恢复,说出来的字音含糊不清,商贩没听清,疑惑地朝她看的方向望了望,“什么?”
林桑回过神,歉然地笑了笑,飞速敲下两行字。
【不好意思啊,我是说,我许过了。】
【许太多怕仙子觉得我贪心不帮我实现,就不麻烦了。】
商贩了然,留下一句下次有需要可以找他后就寻找下一个推销对象去了。
林桑在原地停了许久后,释然一笑,逆着人流离开。
有缘再会啦,沈听原。
*
回学校后,舍友每天都会和林桑聊天,哪怕她发不了声无法回应。
其他人因为距离,只能每天给她发消息,分享着他们最近遇上了什么事,每天都在做些什么,希望借此帮她转移注意力。
所有人都在担心着她的状态。
林桑像个没事人一样,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照常过着和过去一样的生活,每天按部就班地上课参加活动泡图书馆。
到了晚上,她经常一个人趴在寝室阳台,仰头盯着某个位置发呆。
室友时不时会问她在看什么,林桑每次都在备忘录里敲下三个字:
——数星星。
在忙碌的生活里,她偶尔会抽空去看医生。
林桑声带受损,不算严重,但治疗起来也是个漫长的过程,等她的声音恢复一半时,北城外国语大学也迎来了寒假。
下了高铁踏上云亭的土地时,林桑还有些恍惚。
就像是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此刻终于醒来一般。
她坐在出租车上,看着在窗外划过的残影,在看到一些熟悉的地方时,过去的画面就会像走马灯一般在眼前飞速闪过。
原来,人不止在去世前会遇上走马灯,在精神恍惚,看到特定的场景时也会。
外公和何爷爷在巷口等她,接到她后,他们一直对沈听原的事闭口不谈,只是问起她路上累不累,连她最近瘦了不少都没敢提。
晚上,林桑去了鸣桐巷,林景自己创业变得忙碌起来,即使是假期也没时间,很少会回来。
林桑窝在沙发上,靠在奶奶怀里陪奶奶看电视。
剧里,女主在男主那受了委屈后,埋在外婆怀里大哭,说男主欺负她,外婆大声说帮她教训回去。
奶奶反应很快,拿起遥控器将电视关了。
林桑看着黑屏的电视,默了一瞬,泪水决堤。
她埋在奶奶怀里,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一般告状:“奶奶,他欺负我。”
“他撒谎骗我。”
“沈听原欺负我……”
她越说越语无伦次,最后只剩下嘶哑的哭腔,奶奶眼里噙着泪水,一下一下在她背上轻轻拍着。
都让她受了欺负要知道说,可如今谁也不帮她。
谁都奈何不了他。
……
回云亭一周后,林桑接到了一通从北城打来的电话。
是个陌生号码。
她有些奇怪,接通后,那头传来侯云景的声音。
“你回云亭了吗?”
林桑顿了一下:“回了。”
“你有空的话……去台球馆找趟李勋。”
“那些东西瞿叔叔让我都烧了,我想了一下,他连墓碑都没有,给你留点他的东西,也算有个念想。”
别人来世上走一遭,去世后还能留个墓碑供人祭奠。
而沈听原,除了一段录音和那些随时都会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消散的记忆,什么都没给她留下。
林桑一时失神,等她反应过来,那头已经将电话挂断了。
她和侯云景每一次短暂的交流都跟沈听原有关,一直没留过联系方式。
林桑看着屏幕,犹豫了一瞬,没回拨,低声说了声谢谢。
林桑收拾了一番出门往台球馆赶,到门口时,许是侯云景提前打过招呼,李勋怀里抱着一个棕色纸箱蹲在门边等她。
见她到了,李勋起身将手里的纸箱递给她。
林桑伸手接过,道了谢,转身离开时,被李勋喊住。
“那个……”
林桑:“怎么了?”
李勋眼神闪躲,舔了舔唇道:“对不起,节哀。”
林桑没说话,摇了摇头就阔步离开。
到家后,林桑关上房间门,抱着纸箱蹲在地上,泪水如珠子一般滚落,噼里啪啦砸在纸箱上。
几分钟后,她抬手抹去泪水,缓缓揭开箱盖。
里面东西很多,林桑先拿了放在上面的四方盒子打开,是一枚银色素圈和一根缠了硬币的红绳。
她看了看手上戴着的红绳和戒指,将盒子合上放到一旁。
之后,是一份红色包装的录取通知书。
这是北城外国语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她再熟悉不过。
林桑没打开看,将东西放到一旁。
录取通知书下方是一个文件夹,外面贴了一张便签,上面写了一行字:
——“一句情话不说两遍,会腻。”
她将文件夹翻开,里面是大大小小的纸条,每一张上面都有日期和序号。
沈听原送她回寝室的每一个晚上,到楼下时都会给她塞一张小纸条,上面有时候是摘抄,有时候是他自己写的情话。
从他们互通心意之后开始,一直到他离开云亭,那些纸条一晚一晚累积,多到她专门买了一个20寸的行李箱来存放。
林桑起身将塞在衣柜下方的行李箱拖出来,上面落了不少灰,林桑将灰都拍去后才打开。
一打开,里面满当当的纸条就弹了出来。
每一张纸条都很薄,却承载了少年满腔的爱意。
她垂眼看了一会儿,拾起一张,按照上面的日期对了一下,又拿了一张核对,全都能对上。
她那时还奇怪这么多纸条他是怎么做到从来不重复的,原来都做了记录。
林桑没再多看,又在纸箱里翻出几张照片和一个纸做的小圆盘。
第一张照片是她第一次在云亭一中演讲时拍的,拍照的人为了躲避老师,一张照片上,几乎都是乌泱泱的人头。
翻过来一看,后面写了一行字,字迹苍劲有力。
——“她的万千勋章之一。”
思绪被拉回演讲那天,想到下午广播里放的《勋章》,林桑扯唇笑了一下。
原来,她背书时觉得有趣的投稿人。
是他。
……
后面几张照片,是云亭四中的荣誉榜。
记录了沈听原从最初处在荣誉榜旁的处分榜,慢慢转到荣誉榜末端的鼓励奖,又慢慢升到三等奖,又升到二等奖,最后升到一等奖。
他们的名字上下排列着,沈听原在上面画了个圈,将两个名字圈在一起。
林桑指尖停在上面,指腹轻轻地在上面摩挲了片刻后,才开始细看小圆盘上面的那副画。
颜色虽然暗淡了些,但画的内容还清晰,林桑忽地想起,这是她初三上学期那会儿画的。
当时学校举办了校园文化艺术节,前几天以征集绘画书法以及手工作品什么的为主,下午美术课上,美术老师拿了纸盘来,让他们在纸盘上画画,题材不限,自由发挥。
那天上午,林桑他们班提前下了课,所以吃饭时间比其他班要早得多,她吃完饭回到教室的时候,班上没什么人,整栋教学楼也是寂静的。
林桑放好东西后,走到外面,趴在栏杆上眺望着远处的风景。
她的教室在四楼最右端,沈听原的教室则在三楼最左端,那时教学楼外面是那种铁制的镂空花纹栏杆,她只要稍微倾身,就能看到沈听原他们班那扇暗红色的教室门。
平时站在外面的时候,因为人多怕被发现,她都不敢太明显。
那天周边都没人,即使知道这个点他应该去吃饭了,她还是忍不住探出一半身子往那个方向看。
只一眼,她就用最快的速度退回到教室外的墙壁上,一颗心像是要蹦出来一般地跳动着。
她没想到,那里会有人同样靠在栏杆上,而那个人,好巧不巧。
是沈听原。
好在,他并没有发现她。
林桑拿着纸盘,听着身边的同学讨论着要画什么,脑海里再次浮现出这一幕,久久挥之不去。
她索性提笔将这一幕画在了纸盘上。
为了欲盖弥彰,她在栏杆上多添了几道身影。
后来,她的作品入选了。
老师弄了一块很大的木板来,将入选的纸盘都贴在上面,下面标注了名字和班级,放在教学楼下展览。
那段时间风很大,纸盘没一会儿就被吹了下来,捡回去重新粘上没多久马上又被吹飞。
几次之后老师也放任不管了,有同学不舍得自己花了心思创作出来的作品就这样被风吹走,直接将纸盘拿下来带了回去。
林桑也去了,可等她到的时候,她的名字上面,是空的。
她一直以为是去晚了被风吹走了。
没想到,东西竟然在他这。
林桑盯着上面已经褪色的画看了一会儿才伸手从箱子里取出一本很厚的深棕色牛皮笔记本。
翻开一看,上面记录了日期和一些话。
日期从沈听原离开云亭的第二天开始,内容则是简单的早安和晚安。
这么持续了几天后,除了早安和晚安,慢慢的多了其他内容。
林桑一眼就懂了,这是他在回复她发的那些消息。
沈听原是走读生,每天都有手机,哪怕她没手机看不到,他也会习惯性每天给她发早安和晚安。
后来联系断了就没再发过。
没想到,这个习惯,他在用这种方式保持着。
林桑一页一页翻看着,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他写下这些内容时的神情和姿态。
2018年2月15日
我:早安。
King Bob:沈听原,新年快乐。
我:金金,新年快乐。
我:晚安。
2018年2月17日
我:早安。
King Bob:你看,我今天晚上一个人去放烟花,我现在都敢自己点烟花了,厉害吧。
我:金金还是一如既往厉害。
我:对不起,说好了过年还给你放烟花的。
我:晚安。
……
2018年3月25日
我:早安。
King Bob:昨天第二次听力考试了,我就想到了你。
King Bob:你要是再考一次的话,说不定能比上一次多考几分呢。
我:这么快就开始了吗。
我:我也想你。
我:说不定比上次还低呢。
我:晚安。
这之后,一直到高考前,她拿到手机的次数不多,满页都是日期加早安晚安,偶尔是她分享成绩时,他对她的夸赞。
一直到她高考完,上面的内容才又多了起来。
她那段时间废话很多,经常想到什么就打开聊天框发过去,有些内容连她自己都不记得,却全被他记录在笔记本上,还都做了回复。
林桑每一页都看得仔细,哭笑不得。
又翻过一页,林桑看着上面的内容,动作顿住。
2018年8月27日
我:早安。
King Bob:我去了你小时候经常去的公园,遇到了爷爷,以前在你相册里见过照片,我一直记得。
King Bob:他送了我一串手串,祝我一路顺利。
King Bob:你说,他是不是也认出我了。
我:那个公园怎么样,挺好玩的吧。
我:是吗,那还蛮巧。
我:我也希望你一路顺利。
我:笨蛋,爷爷早就看过照片记得你长什么样了。
……
King Bob:沈听原,我在北城外国语大学等你。(语音)
我:………………好。(没忍住回了消息)
我:金金,去了北城后,一切顺利。
2018年10月10日
我:早安。
我:金金,我身体没什么大碍,现在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但我还是不敢给你发消息。
我:对了,我复学了,现在才开始复习,我不确定能不能考上,不敢跟你说,怕你满怀期望会落空。
我:学校宣传栏上贴了录取喜报,你在第一位,每天都能听到老师夸你。
我:真骄傲。
我:晚安。
之后的内容和过去差不多,固定的早安晚安加上对她发的消息的回复,因为他已经复学,有时候会有他的成绩。
2019年6月过后,上面的内容换了个字迹,只记录了她发的内容,没有了他的回复,也没了他的分享。
临近8月中旬时,上面才又恢复了熟悉的字迹。
2019年8月14日
我:早安。
我:金金,我马上能来北城见你了。
我:晚安,期盼早日和你相见。
2019年9月6日
我:早安。
我:北城的天气还怪难受的,来了这么长时间连蓝天都没怎么见到过。
我:不知道你来这边待不待得惯。
King Bob:沈听原,北城外国语大学又开学了,现在在军训。
我:悄悄告诉你,今年新生报到我可没缺席,我成19级新生了。
我:军训我就不参加了,最近老是咳,被我哥抓到医院了。
我:啊,我都躺腻了。
我:晚安,真想早点见你。
……
变化的字迹和缺少的回复,昭示着那段日子里,他遭受了怎样的折磨。
林桑一把将笔记本合上,没再往下看。
平复心情后,她又拿起纸箱翻了翻,里面是一些不同种类的魔方和拼好的积木。
手再往下探,摸到了一个有些硬的东西。
她把上面的东西都取出来,一个长方形的蓝色纸盒映入眼帘。
林桑将纸盒拿出来打开,里面放着一支小黄人笔帽的笔。
是她在云亭一中第一次月考时送杨思怡的那一支。
而那支笔的下方,是几个暗红色的小盒子,整齐地码放着,盒盖上印有几个烫金大字,是云亭最大的那家珠宝店店名。
林桑一一打开看了一遍,金耳环、金吊坠、金项链、金戒指、金手镯。
正好五金。
又或者说,是六金。
因为,多了一对耳环。
他们都想过要和对方结婚,甚至偷偷办了一场只有婚戒的婚礼。
这一切,如同运气好的人才能见到的飞速划过的流星一般,只有极少数人知晓。
他们跟别人说方才看到了流星,别人抬眼寻找,只能看到如墨的夜空。
再怎么说,都没人会信。
他们明明结婚了,她却连为他争取留下一块碑的权利都没有。
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在刻意回避这个事,欺骗自己沈听原还在治疗,他今年没有到北城外国语大学报道。
但现在,这些东西一件一件出现在她眼前,她骗不了了。
林桑抱着怀里的纸箱,斜倚在床边,脑子里的东西全都放空了。
她像个处于休眠状态的机器人一般,眼神呆滞地盯着前方。
忽地,被她随意放在床上的包滑落而下,上面的小黄人挂件正好卡在林桑身后,一道电子音在寂静的卧室里响起。
“I love you !I love you……”
她一直维持着这个状态,直到外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才缓缓回过神,有了几分鲜活的气息。
吃过晚饭洗漱完后,林桑看着地上和床上堆放着的东西,一件一件全都按原来摆放的顺序收了回去。
收完后,她习惯性想将纸箱往床下塞,但这个箱子有些大,塞不了。
林桑想了想,将衣柜倒腾一番,腾出一个格子专门用来存放这个箱子。
纸箱放进去后上面还留了不少空间,林桑又走到床边趴下,将一个积满了灰的箱子翻出来。
这个箱子里的东西,也全是和他有关的。
唯一不同的是,里面的东西都是她自己存放的。
生日时他送的发簪和耳环,六一儿童节时的小黄人存钱罐,让她精准辨认他在靠近的香水,吃烧烤时他给买的李子园,他玩大冒险时扔的纸团,他说要随机抽查的奖牌,被他重新写过名字的小甘随身记,笔记本,绿色铁皮盒子里的同学录,还有两指宽的蓝色小纸条。
笔记本里记录的,大都是和他相遇的场景,以及她内心深处的碎碎念。
2013年9月26日
141班教室初见。
像他身后那道徒然升起的太阳一般来不及躲避。
黑T加校裤,笑起来时左边脸颊有个酒窝。
好神奇,竟然有人只有一个酒窝。
2013年10月19日
加上好友了。
他好像……很受欢迎。
2013年11月15日
食堂擦肩而过。
完蛋。
我好像真有点喜欢他。
……
2013年12月6日
二楼楼梯拐角。
他背后蹭了灰,跟着到楼下也没敢提醒……
林桑,胆小鬼。
……
2015年6月25日
填报志愿。
碰到他毕业证了。
原来他也有短头发的时候。
他第一志愿也是一中。
高兴。
STY,一中见啦。
2015年6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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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说珍珠班比一中好不少。
改志愿了。
STY,希望出门时,能和你在某个地方相逢。
……
2015年10月24日
一中门口。
毕业后第一次遇见他。
还是靠我假装路过得来的。
难道这就是没缘分吗。
2016年3月1日
假装路过也没再遇到过。
好吧。
确实没缘分。
我承认。
2016年3月6日
今天看到一句话: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那么……
STY,再见。
祝你未来一路坦途,梦想皆能成真。
……
日记是从她意识到喜欢上他开始写的,断断续续,时间跨度很大。
缘分这个东西说来也神奇,去了云亭附中后,在云亭这个统共才有四条大街道,每条街道都相交的小县城,讨厌的老师抬眼就能见到,想见的人却半年里只遇上过一次。
那之后,她以为他们的缘分到此就结束了,再怎么强求都求不来,所以决定停止记录。
没承想,她将笔记本和少女心事一起尘封的第二天,就在路边撞上沈听原。
后来更是成了同班同学。
原来,过去那些难捱的思念都在为今后每天能和他相伴做铺垫。
至于同学录,是初中毕业那会儿特别流行的,班上不少人都买了,跟发试卷一样在班里发完让所有人都写一份。
林桑也跟风买了一盒,她单独留了一张,汪亿涵看到后,知道她不敢,就打着自己的名义将那张同学录送去沈听原他们班让他写。
这张同学录送回来已经是三天后,汪亿涵说因为是以她的名义,沈听原估计也没多想,在背面的好友留言里写了祝汪亿涵每天都能开心。
汪亿涵当时面上有些尴尬,说要不找其他人要一张没写过的,重新找沈听原写一张,让他别写名字。
林桑怕她为难,而且再跑一次怪麻烦的,将同学录留了下来。
她将这张同学录放在最上方,时不时就会翻出来看看。
同学录上面的内容沈听原每一项都认认真真填的,唯独动物那一栏,不知道是不是误会了,其他人写的都是喜欢的动物,小猫小狗小兔什么的,只有他写了“可爱的人”四个大字。
林桑每次看到的时候,都好奇他写的时候是怎样的心理路程,以前一直想找个机会问问来着,每次都觉得有的是时间,现在也没机会知道了。
合上盖子后,林桑又拿起那个蓝色的小纸条。
上面的内容很简单:
16129250114749 沈听原 28
林桑看着微微扭扭的114749几个数字,想起这张座位条是初三最后一次月考结束时,汪亿涵给她的。
云亭四中每一次考试的时候都会弄座位条,每个人都不想考试结束后自己的信息还留在别人的课桌上,所以考完最后一科时大家都会默契地将座位条撕了。
沈听原成绩上来后,林桑每次都能和他一个考场,因为怕被发现,她只会隔着人群偷偷看他几眼,从未想过像其他同学那样,收藏喜欢的人的座位条。
那次考试一结束,她就下楼去了厕所,汪亿涵则跟着沈听原出考场,她借口看一眼他的座位条,沈听原嘴上说着大家的都一样,有什么稀奇的,还是将座位条递给了汪亿涵。
汪亿涵随意看了一眼后,已经走到楼梯口,就问他还要不要,不要的话她回教室顺手帮忙丢了,沈听原还得下楼回教室,也没在意,让她顺手帮忙扔了。
他应该是随手撕的,胶带将学号的后几个数字都带走了,模糊不清。
见他下了楼,汪亿涵跑回考场门口,看着门上贴着的座次表,用碳素笔将学号补齐,又用胶带将整张纸条都塑封好才给了林桑。
最后一次月考结束,再下一次便是中考了,林桑深知以后再没机会,就将座位条留了下来,不敢像别人那样拿来当书签或是放在笔袋里,她去买了塑封袋,放好后便将东西小心翼翼藏在房间里。
青春时期的喜欢总是干净纯粹,简简单单的小事就容易满足。譬如这个座位条,只因上面印了他的名字,对她来说就如宝藏一般珍贵。
林桑看了一会儿,摇头笑了笑,没将纸条放回去,而是将它从塑封袋里取出来。
放好座位条后,林桑将手机壳装了回去,她的手机壳是透明的,座位条和沈听原的蓝底证件照并排夹在手机后方。
她的指腹隔着透明壳摩挲着他带了浅浅笑意的脸。
顷刻间,思绪飘远,林桑想起这张证件照是高二那会儿要用到,他们一起去拍之后,互相交换的。
时隔几年,和他相关的东西,总算不用像过去那般小心隐藏。
而他的名字,却像最初悸动时那般,只能在心里反复咀嚼。
四季轮回,昼夜更迭,时间交错,兜来转去,一起经历过无数喜怒哀乐的他们,又回到了原点。
就连他,也变回了,她只能偷偷挂念的人。
纵有万般不舍,千般惦念,也不能再向任何人提及。
林桑视线在地面和床上梭巡一圈,看到这些物品时,她都能回忆起每一件物品是经历过怎样的故事才留在她身边的。
但这些东西带给她的杀伤力,远不及那件挂在衣柜里的校服外套。
很神奇,明明已经过去很久,可只要她打开衣柜,蓝月亮和反转巴黎在他身上交织出的独特气味就会扑面而来。
淡淡的香味从四面八方涌入鼻尖,她只要轻轻闭上眼,就能看见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身穿蓝白校服,满脸笑容地朝她飞奔而来。
物品和照片像是存储着独家记忆的时光穿梭机。
带着她将有他的那段青春又走了一遍。
只要这些东西还在,回忆就会如同一到阴雨天就犯的风湿病一样如期而至。
她该如何忘了他。
她哪里忘得了他。
*
之后的日子里,林桑的生活很简单,每天固定地守副食店、看书、画画什么的。
日子很充实,充实到她好像什么都来不及多想。
她不会刻意去想他。
可是啊,他们之间的羁绊是在这个不大的县城里开始的。
每一个地方都挂满了他用足迹描绘出的令人难忘的画卷。
身侧的空位,玻璃柜里的烟,柜台上的抹茶奶盖和酸奶紫米露,冰箱里冷藏的巧克力……
太多太多。
每一幅画卷上的颜料都还未干。
一切都还历历在目。
林桑看着一旁空着的椅子,突然很想跟他说说话。
她关了副食店的门,沿着过去他们常走的路散步。
路过一家花店时,林桑鬼使神差地走进去买了一束洋甘菊。
从花店出来后,林桑看着手里的花,有些莫名自己为什么会走进花店买花。
她祝福他未来的路上鲜花满地。
可如今。
她买了束花,却不知该去何地祭奠他。
这几年来,她每一次许愿都与他有关,与他们共同奔赴的美好未来有关。林桑时常会想,难道她的祝福和对未来的期盼都带有诅咒吗,所以才会事与愿违。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捡雨路那棵编号64的凤凰花树下。
她抬头盯着编号看了半晌,蹲下身将手里的花靠在树根上。
“是你带我来这的吗?”
“那就说好了,以后我就到这祭……”
想到什么,林桑顿了顿,改口道:“我的意思是,以后我就到这陪你说说话。”
她抬手指了指眼前的树:“你到了另一个地方,我以后都不能面对面和你说话了,这棵树就当做传话筒吧。”
“你知道吗,我刚刚出去走了一圈才发现,现在已经买不到抹茶奶盖了,你喜欢的酸奶紫米露,也从五块涨价到七块了。”
林桑跟过去一样,和他说着一堆毫无营养的话,过了一会儿,想到什么,她从包里摸出手机道:“对了,你的手机现在在我手上,过去我点了千百次都没权限查看的日志,这段时间我全部看完了。”
“你可不准骂我偷看你隐私啊。”
“沈听原。”林桑双手放在膝上,偏头看着倚靠在树根上的洋甘菊说,“你就是个大骗子。”
那些日志里,写满了少年暗藏的赤忱真心。
那个秋日早晨视线相撞后心动的人——
不止她一个。
说他喜欢上她的时间更迟,不过是他想要弥补她的借口。
*
一个月后,林桑收到了一个包裹,从北城寄过来的。
文件袋包装,很薄。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银行卡。
里面还留有一张纸条。
上面的字迹她很眼熟,但不是沈听原的:
密码你生日。
他投资的分成会按时打进这张卡里。
这是他给你留的别墅和民宿的装修基金。
务必收下。
落款处只有一个简单的“侯”字。
隔天,林桑买了票去了趟理诏。
这两年,云亭和理诏开通了高铁,不一会儿就到了。
她按照合同上的地址,找到了那家民宿。
面积很大,没有进行过任何的装修,是真的想要等她来定装修风格。
那之后,林桑每天又多了一件事可做,和装修公司沟通交流。
但刚开工没多久就碰上新冠肺炎大面积扩散,只能停了工。
就连林桑也只能每天待在家里上网课。
日子每天按部就班地过着,有时轻松,有时难熬。
好像很慢,又好像很快。
偶尔抬头看一眼外面的车水马龙,她总会想起那句诗: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此后,道路两旁的树木秋叶落尽,冬日用枯枝与落雪重逢,而后静待春日与绿叶和繁花相逢。
枝头的绿叶和繁花换了一茬又一茬,去年的鸟儿今年再也寻不到踪影。
年复一年,循环往复。
他们呢。
他们啊。
他们。
没有再相逢的那一天了。
那之后呢。
那之后啊。
那之后。
一眨眼。
什么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