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奶茶店的生意如火如荼，来往的人群不断增多，熙熙攘攘的打成一团。


    上空机器叫号的声音骤然响起，把人紧绷的神经拉扯回来。


    陈思意收回视线，眼睛往周围扫一圈，想找一个离他远点的空位坐下，鬼斧神差的，好像脚不听使唤，非要往梁嘉珩跟前凑一样。


    在他隔壁桌的位置坐下，陈思意有些不习惯，刻意忽略梁嘉珩留在她身上的视线，她低头划拉着手机。


    梁嘉珩没吭声，慢慢的，也把目光移回来。


    有点不习惯，王佳雪来回扫一眼他们，而后把草稿纸上的笔记推到梁嘉珩跟前，若无其事的问：“你看看，我分析的主旨大意对不对。”


    梁嘉珩眼眸垂下，拿铅笔在上面划两条线，“还可以，比刚才好很多，主题可以再升华一下，往家国大爱方面写。”


    “这样。”王佳雪若有所思，“好的。”


    陈思意划拉两下屏幕，听到这边的动静，有些烦躁，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不上不下，又酸又臭，她表面装得越淡定，内心波浪就越大。


    察觉到有道目光时不时的停留在她身上，陈思意更紧张。


    她假装没看见，托腮看另一边。


    前面那几桌并排坐着好几个穿着校服的男生，认不出是哪个学校的，每个人手中横着一台手机，点屏幕的指尖快要点到冒烟。


    陈思意很无聊，有意无意的听着他们喊号，一局游戏下来，有个男生抬头，目光刚好跟她对上。


    陈思意胆子一向大，大方回望过去，她心里疑惑，看她干什么，有什么好看的，心情正不好着。


    那男生被她直白的眼神吓退，垂眼乱瞟，好像耳根子还红起来。


    陈思意也收回视线，目光下意识看向梁嘉珩，这会儿，他在跟王佳雪讲题，压根没空搭理她。


    梁嘉珩：“阅读理解靠自己积累，回去多研究两篇练练手感。”


    王佳雪：“嗯，我记下了。”


    桌子很小，试卷比较大，一大半垂下桌沿，陈思意目光落在那半截试卷上，看得有些出神，一阵之后，她目光掀起，正巧撞入梁嘉珩看她的眼眸。


    那一瞬间，她仿佛被卷进一个漩涡，怎么挣扎都没用，被卷到底部，又被不知名力量托起，平静的心跳，再次雀跃。


    对她这种冷冷的，要说不说的神情，梁嘉珩大概能猜到一点她情绪变化的缘故，他出声：“陈——”


    刚发音一个字，有个男生站到她旁边，冲她腼腆的笑着，犹豫一下问道：“你好，我可以坐这里吗？”


    陈思意的思绪，在这一刻被打断，她回过头，张张嘴，刚想拒绝，想到什么，脑子一抽，点了下头：“可以呀。”


    梁嘉珩没再说话，看向她的眼眸，此刻变得深沉，而后，他注意力转移，落在她对面那个男生身上。


    那人干净的校服套身上，个子很高，大概跟他差不多，有一米八吧。


    最重要的是，男生笑起来跟阳光一样明媚，陈思意赞赏的目光随着流出。


    梁嘉珩脸色在这一瞬间，变得更冷，他指尖抓着根笔，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擦着。


    陈思意以往早恋的类型，现在见到，还是走不动道？


    王佳雪悄悄掀起眼皮，好似在看一场很大的戏，打量一下梁嘉珩的神色，莫名其妙的有些爽。


    她就从没见过他这么难看的脸色。


    男生自我介绍起来，说了一大串有的没的，陈思意脑子空空，没记住什么，她维持脸上恰到好处的笑容，听着他讲：“……你呢，你也是高一学生吗？”


    陈思意：“我是高三的。”


    “看起来不像。”他说，“你没有高三生的厌世感。”


    陈思意笑笑，就着他这句话回：“你也不像高一生，你没有高一生幼稚。”


    这是在夸他成熟又有魅力吗？一句话，把这男生哄得晕头转向，他脸上一抹红温，“你说话跟你人一样漂亮。”


    “哪有。”陈思意余光瞥梁嘉珩，他姿态慵懒的靠在凳子上，雷打不动，有意要激他，陈思意眼睛转了转，问着，“以后需要学习，找姐姐呀。”


    “真、真的吗？”


    “我骗你做什么。”


    陈思意话刚落下，“啪嗒”一声，几本资料一起摔在地面上。


    她被这动静吓一跳，回头看过去。


    梁嘉珩意味深长的看过来，很没诚意的说一句：“抱歉。”


    陈思意微微一笑：“没关系，你也不是故意的。”


    梁嘉珩挑眉，弯腰捡起书，笑意不达眼底，“哦，有意的。”


    陈思意：“……”


    那男生也看向他：“……”


    梁嘉珩这人一向如此，说话带刺，不爽就是不爽，有兴致就装装，觉得没意思，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他把书本捡起来后，那股厌世感在脸上积得快要发霉。


    梁嘉珩不是没看出来，陈思意就是故意的，理智告诉他，他不应该这么沉不住气。


    但那会儿，好像就跟着魔一样，有关于她的事，他总是做不到淡定。


    瞅见这两人聊起来没完没了的样子，他心里的那股烦躁感，快要压不住。


    陈思意一瞬间失神，看时间差不多，她站起来，跟那男生说：“我的奶茶应该好了，我要走了。”


    他递出手机，跃跃欲试：“加个联系方式？”


    梁嘉珩掀起眼皮看陈思意，目光似有若无的带着警告。


    她好似没看见，她点开手机扫码。


    结束之后，陈思意提着奶茶走出店门口，她低头在手机上操作什么，一阵之后，察觉到有个人在她身后，往前倾身。


    陈思意把屏幕熄灭，下意识回头，鼻尖蹭到他胸膛，她连着后退两步，埋怨的语气问着：“鬼鬼祟祟的站我后面做什么。”


    梁嘉珩语气淡淡的：“把他删了。”


    陈思意恍惚一下，抬起头，少年这张脸深沉，眼底有阴鸷一闪而过，那么几个字，被他说得不容忤逆。


    梁嘉珩断然是不会让她加任何一个对她别有企图的男生。


    更何况，这人还是她的白月光阳光男，他更恨。


    陈思意眼眸带笑，懒洋洋的往墙上一靠，挑衅的道：“有些为难。”


    梁嘉珩往前一步，凑到她跟前，在别的角度看来，两人的距离严丝缝合，他低头，“我被你气到了，你目的达成，别玩真的。”


    被你气到了。


    该收手了。


    陈思意心虚的瞥一眼他，梁嘉珩的看她的目光过于灼热，距离太近，闷得她喘不过气来，好端端的，干嘛要这样看她，虎视眈眈的，跟豺狼虎豹一样。


    她伸出手指，抵住她的胸膛，用力推了推：“你离我远点。”


    梁嘉珩：“远点，是多远？”


    “有多远是多远。”


    梁嘉珩短促的笑一声，往后退一步，沉默片刻，他商量着说：“以后别跟人家自称姐。”


    陈思意：“为什么，我比他大，我喜欢。”


    “我不喜欢。”梁嘉珩脱口而出。


    她笑着反问：“那关我什么事。”


    陈思意语气带着点狡黠，似有意，又像无意，轻轻就挑起他的情绪，梁嘉珩一下子哑口无言，就这么静默的看着她，他笑了下，眼眸充满探究的意味：“又来？”


    有时候她觉得挺奇怪的，每次跟梁嘉珩说话，他总说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陈思意是真的不懂：“什么又来？”


    无辜、懵懂。


    梁嘉珩在她神情里捕捉到这两点，他想，又跟我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真是百试不爽。


    他低头，凑到陈思意跟前，神情散漫慵懒：“不关你的事，跟陈思意有关。”


    那还不是跟她有关，兜什么圈子，她绕过梁嘉珩往前走，“我要回家了，你自己跟你那谁早恋去吧。”


    梁嘉珩皱眉，“早恋？”


    紧接着，他问：“我跟谁早恋？”


    陈思意对此问题，一概不回答，梁嘉珩了然的笑笑，一副看透的样子，“我跟王佳雪不是你想的那样子。”


    陈思意眼睛乱瞟一下，又抛出一句：“关我什么事。”


    人在心虚在意的时候，小动作不自觉的会变得很多，诸如此刻。


    她看了又看梁嘉珩。


    梁嘉珩懒得跟她打哑迷，解释起来：“放寒假那天，王佳雪她爸爸，也就是王叔来接她，她成绩不好，怕她高考考不好，王叔想让我帮王佳雪补习，我在这边生活，王叔他们帮过我不少，他们都提出这个要求，我也不好拒绝，除此之外，我跟她没有其他牵扯。”


    王叔，这个名字有点耳熟，陈思意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在机构那晚，听过他爸提及。


    原来是王佳雪的爸爸。


    梁嘉珩的事，陈思意略知一点，听宋远航说过，他也挺不容易的，小小年纪就学会一个人生活。


    陈思意：“我又没有说怪你，你干嘛这么激动。”


    没有怪他，那刚才在奶茶店，是怎么回事，那气势大得好像要把他当场抓起来揍一顿一样，“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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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听是你的事，跟你解释是我的事，你不听我也要讲一遍。”


    女生都爱口是心非。


    说不想听，其实比谁都在意。


    陈思意傲娇的别回头，对此不发言，走一大半路程，她才想起来要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梁嘉珩指了指前面那个标志性的建筑，回着：“出来一趟傻了吗，自己家方向都不记得了？”


    陈思意恍然大悟：“哦。”


    那还不是跟他说话，说着说着就忘记要做什么，她象征性的问一句而已，她才不是傻瓜。


    过红绿灯路口，站那等时间时，梁嘉珩问：“以后做数学题，找我，我都有时间的。”


    陈思意狐疑：“我以前也是找你学习的呀，你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想起昨晚她的朋友圈，梁嘉珩一时难以找到合适的说辞，他回着：“没什么，怕你找别人。”


    她看起来不像是很专情的样子。


    在这个容易受到外界影响的年纪，他怕她会走向另一个人。


    这个想法萌生出来的时候，梁嘉珩领悟到，原来在喜欢这门课程里，大多人都要体会患得患失的感觉。


    怕你不喜欢我，又怕你不再喜欢我。


    陈思意没往这方面去想，她听着梁嘉珩这话，总觉得哪方面不太对劲，没去问，“我找别人做什么，你就是现成的呀，再者，别人没有你好。”


    最后一句话说完，她察觉到梁嘉珩看她的目光突变，很快，她解释一句：“我说的是，别人数学成绩没有你好。”


    梁嘉珩：“嗯。”


    她说了这么多，他就冷漠的丢下一个字给她，吝啬至极。


    她张张嘴，还想要解释什么。


    转念一想，算了，不用了吧，反正她说什么，梁嘉珩这种顶级恋爱脑都不会听的。


    后半段路，陈思意安安静静的当个哑巴。


    冷风席卷而来，她手中的那杯奶茶已经开始冷却，但那颗心，好像跳得更热烈。


    光线大亮。


    熙攘的人群里，有人在不停靠近。


    -


    高三生的寒假是枯燥无味的，无比单调。


    陈思意每天早上早早起床，吃完早餐就翻书学习，脑子被书本、卷子、资料塞满。


    一有空闲下来，她忍不住在好几个群里吐槽个不停。


    渐渐的，越来越逼近春节，陈思意连吐槽的精力都没有。


    写完卷子后，陈思意照常把寒假倒计时的数字划掉。


    看到大家没有在群里回复她信息，她觉得那几个人一定在卷，又默默的翻开书看。


    张舒莞每天旁敲侧击的鞭策她学习，陈文舟每天茶颜悦色，时不时瞄一下战火情况，随时做好冲过来泼水熄火的准备。


    陈思意在这样水深火热的日子中，熬到了春节。


    2月11日，除夕。


    那一年的春晚节目，在陈思意看来，有些许的无聊，不知道是不是一颗心都在高考上，她压根提不起兴趣，看一半没有再有心思看。


    回房后，她翻出一张数学试卷来做，一直挨到零点，窗户外边的烟花接二连三升起，像是一场盛大的宴席开幕，举国同庆。


    群里闹哄得不得了，她的手机振动音没停下来，陈思意滑动屏幕点开，宋远航在群里发好几个红包。


    她放下笔，点几下屏幕，抢到的金额都是零点几，一块多，最多的一个才两块三。


    陈思意气笑了，她问：【新年大头，我是什么很倒霉的人吗？】


    吐槽的信息刚发完，她收到梁嘉珩的专属红包。


    陈思意：【？】


    梁嘉珩：【新年快乐。】


    季崇：【梁嘉珩，你又来扶贫？】


    周子浩：【我也要，我才抢到五块，你也给我私发一个。】


    李悠然：【加一？】


    宋远航：【……我有点无米，我先来。】


    陈思意：【问你们个问题。】


    陈思意：【要不玩个游戏吧，我们做一套卷子，谁最低分谁发红包。】


    宋远航：【……】


    季崇：【……】


    李悠然：【……】


    周子浩：【……】


    页面一片省略号，并且在持续刷屏中，梁嘉珩：【我跟你PK语文。】


    陈思意眼睛亮了亮，真诚的打下一句话：【梁二横，你以后一定要飞黄腾达！！】


    如果高考落榜。


    她的铁饭碗就是忽悠梁嘉珩。


    人生躺平，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