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阴差阳错1

作品:《逆徒饲养手册

    命格凶煞克六亲……


    没有上玉匣宫之前,李溋一个人在高高的宫墙里。父亲不亲他,母亲不要他,太监宫女都能欺负他。大家都说,皇子凶煞,和他靠近的人都会被他克死。


    他的幼年被这些话包围,所以即使不知事,也记住了这句“命格凶煞”的含义。李溋不知所措,脚步不自觉远离正堂。可又想听听师尊怎么说,于是折返回去,趴在门边细听。


    然而山月始终没有回应。小孩的心越来越沉,他忽然没有勇气等待答案。黑夜穹顶,望远山一重又一重,天地之大,这世间哪怕一毫一寸,都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正堂内,吹了半天的茶还是烫。山月不喝了,道:“我当什么大事,怎么不再加一条覆灭天下,欺师灭祖?宫中的权利斗争向来如此,人神鬼,凡是能绊倒对方,都是杀人利器。阿溋中宫独子,免不了受些编排。”


    姜麟道:“就是因为严谨才可信!你给他算过八字没有?”


    山月道:“性格决定命运,少信这些。”


    姜麟震惊:“我们不就是搞这些的!”


    山月:“师兄当年也被说荧惑乱政,受了许多磋磨,可他后来推翻暴政,做了一代明君。命运这种事,谁说得准呢。”


    可对前朝来说,祖师的确乱政。山月说完,和姜麟一起沉默了,算命总是越讨论越真实。二人默契得忽略这个话题,山月道:“要搅乱天下,至少先沾染权利,留在玉匣宫,远离皇城正好。”


    姜麟道:“你说得对,自古预言煞星,就开始折磨迫害那个倒霉蛋,殊不知这些折磨和迫害才是逼人反扑的原因。咱们玉匣宫不至于连个人都养不起。”


    山月:“从前觉得他的情况,和同龄人多接触为好。但三十阶和阿溋太不对付,这样下去不行。我想过了,了解这件事情之后,我暂时离开玉匣宫,带他游离四海。”


    姜麟笑道:“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去吧,你亲自教不比他们好?”


    她又面露忧色:“门下弟子趋炎附势,欺凌弱小,这种风气长久下去可怎么好。”


    山月:“人多的地方事多,否则要门规戒律何用?但是……”


    她默了片刻:“这些年我忽然觉得,玉匣宫的戒律太多、太严、不光门生,长老仙尊心里的弦都绷得紧,越紧张,越需要发泄……”


    山月一直秉承规行矩步、恪守成宪的原则。无论对玉匣宫内,还是天下仙门,行惩戒一言而定,不容私情。玉匣宫的戒律也是修了再修,力求面面俱到,不留一丝空隙。今日却一反常态,姜麟心道:“仙道魁首带上孩子,都得疯。”


    山月道:“都是后话,未铭剑纷争,试过感应法诀后再定。”


    姜麟:“只能如此,不过三日后不行。”


    山月:“为何?”


    姜麟道:“你忘了?两年一次,万神窟禁咒加固。”


    山月揉了揉额头:“忘了。”


    月亮从云中露脸,把大桃木的枝叶照进暖阁。山月提灯回到暖阁,关门时,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凝视探究,她把目光移向里间。里间除了床铺书案,还有一张窄榻。此时,规整的窄榻上似乎有个人蜷缩着,黑夜里,他的身体缓缓起伏,像一只瑟缩的小兽。


    今夜,山月的心弦也紧紧拉扯,见到潜伏进来的小东西,那根弦被轻轻拨了拨。


    她挂起灯笼,坐在窄榻边,掀开被子一角。


    “怎么跑到这里来?”


    李溋露出脑袋,火光里,那双浅眸含着水气。他靠近师尊,没有说话。


    他来穹顶的时候太小,从前总蜷在这张窄榻上睡觉,后来窄榻专属于他,做噩梦,或者心情低落时,他总来这里睡。一觉睡醒,什么烦恼都没了。


    山月道:“做噩梦了?”


    李溋摇头,他抓着山月的发带:“想起师尊,带我回穹顶那天。我一直,不相信是真的。”


    山月轻声笑了笑,李溋问道:“为什么?”


    山月:“为何收下你?”


    李溋点点头。山月沉默片刻后,她把沉重的正礼冠卸了下来。这顶代表仙道至高之位的冠,从不在外人面前摘。


    第一次遇到李溋,是个雨天,玉匣宫似乎永远在下雨。那天山月走的路不寻常,于是在不寻常的路上,遇到了不寻常的李溋。


    小孩比现在更小,小小一团蹲在雨里,画歪歪扭扭的符文。树枝划过沙地,发出沙沙声。他画完一遍又抹去,反反复复数次。雨水打湿了大半个身子,他冷得发抖,却执拗着眼前的符文。


    山月把伞撑在小孩头顶,那孩子抬起头,漂亮的浅眸盯着山月看,片刻后,又低头画符。


    “你是哪一阶的弟子,在这里做什么。”


    小孩:“三十、画符……”


    山月:“下雨了,不冷吗。”


    “学不会,挨打,不让回……”小孩把手小心摊开,手心红彤彤,隆起一大块,伤势很严重。


    他还不会说话吗?受罚又挨打,但他眼里却没有眼泪。


    山月把人带回穹顶,给他换衣服上药,教他画那张怎么也画不好的符。几日后,她查出三十阶仙尊收受贿赂,虐待弟子,只教授家中送礼的弟子,对其他弟子非打即骂。


    她将其除名,让三十阶弟子重新考核,重新分配。众仙尊选择心仪的弟子,唯独与常人不太一样的小孩没人选。


    他孤零零站在大殿,时不时偷看山月。掌门问了三遍,才有仙尊愿意收下他。见他跟着别人走,山月脱口而出。


    “孙仙师,你名下弟子多,这孩子特殊,需要费些心力。不如,给我带回去吧。”


    后来,他拜她为师。从谁都不要的弃徒,成了人人艳羡的穹顶首徒。


    过往记忆闪过脑海,山月也不知道为什么收下李溋,是可怜?是同情吗?


    她实话实说,李溋道:“您有,不知道的事情?”


    山月:“师尊当然有不知道的事情。”


    “但……不是因为可怜你。”山月捏了捏他的脸:“因为可爱吧。”


    李溋腼腆笑了笑,山月道:“师尊没有收过弟子,过去很多年,我都是一个人。或许觉得孤单,想有个人陪伴。”


    李溋听了这话,原本自怜自弃的心,生出一股责任感,他认真说:“我陪师尊,一辈子。”


    山月摸了摸小孩的脸颊,笑道:“好啊,我们说定,你可不能丢下师尊跑了。”


    李溋连连点头,他捏着发带玩,又问:“师尊,别人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山月不知道他在指什么,思来想去,也只有舒言扬他们说的那些,什么自己可怜他才收下他,早晚有一天他会被别人取代之类。山月道:“师尊悄悄告诉你,在这世上,人言是最不可信的东西。”


    李溋:“那什么,才是真的?”


    山月:“行为,看他们都做了什么。有的人在你面前说话好听,可是背着你做坏事,你说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李溋:“坏人!”


    山月:“反过来呢。说话不好听,做的全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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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溋猜测:“好人?”


    山月点头:“对,不过这种人容易吃力不讨好。不好听的话也会伤害身边人,阿溋不要学。”


    李溋道:“好难……”


    山月道:“好坏的界限就是很难,分辨真假,也很难。”


    李溋想了想,道:“师尊对我好,是真的。”


    山月:“师尊说话好听?”


    李溋点头:“除了骂阿溋的时候。”


    山月捏他鼻子。李溋又问:“师尊……你是不是,亲人?”


    “亲人?”


    山月意外,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想了想说:“一日为师终身为……”这个世界居然没有女师尊用的成语,她改口道:“我当然是阿溋的亲人。”


    李溋却露出了害怕的神色:“我不要……”


    山月道:“你不要我?”


    “要!”李溋连忙说,又改口:“不做亲人……”


    山月:“不要师尊做你的亲人?那要师尊做什么?”


    李溋思索很久:“师尊就是师尊……独一无二,旁人比不上。”


    山月笑道:“学会遣词造句了。”


    夜谈良久,小孩终于困了,他和以往一样赖在暖阁睡。


    第二日,山月一早去万神窟,顾虑灵剑台闹剧,她嘱咐李溋,这几天不想上课可以不去。


    李溋却道:“师尊放心!我去上课,不管他们!也不打架……”


    这让山月颇感意外,她不知道昨夜的波折和夜谈,让李溋的心境大有不同。他不再究诘那些流言与预言,同门欺辱他如何,父母不要他又如何。人本就无法既要又要,他已经有天底下最好的师尊了。


    这日之后,李溋除了上课,走路都在画法诀。灵剑谷闹剧传遍整个玉匣宫,不少人在背后议论他,李溋充耳不闻。他和舒言扬同期,二人难免碰上,舒言扬身边的同伴嘲笑李溋,舒言扬常常制止,效果微乎其微。


    这日,他们像往常一样大喊:“学会了没有啊!四天喽!”


    从前李溋只当听不见,走了就是,今日他却停下来脚步,回头看着众人。


    好几天不得回应,今天见他看过来,众人齐齐一愣。舒言扬忙说:“抱歉师兄,他们不是故意的。”


    李溋看了他一眼,道:“你早知他们说话,不好听,为什么,一开始不阻止?”


    舒言扬一怔。


    李溋走上前,众人警铃大作,以为他要动手,师祖不在,没人能拉倔驴。一人道:“你……你想干什么?先抢剑后打人!就算师祖在,也不会再偏袒你!”


    李溋看也不看他们,冲舒言扬抬了抬下巴:“你会了?感应法诀?”


    舒言扬不明所以,点头道:“会。”


    李溋道:“教我。”


    在玉匣宫,舒言扬明仪知礼、乐于助人的名声远播。李溋都开口了,他当然不会拒绝。


    于是,玉匣宫出现了一副奇景,昔日死对头天天凑在一起,一个皱眉苦教、一个皱眉苦学。两日后,李溋终于小有所成,他心中高兴,跟舒言扬道:“师尊说,带我下山玩,两年后才回!我现在允许,给你讲完剑魄故事,再走!”


    说完,没心没肺般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完全没注意舒言扬僵住的表情,喊了句谢谢你教我!跑了。


    一股郁结之气堵在舒言扬心头,差点没缓过来。看着李溋雀跃的身影,同伴道:“言扬,你怎么真的教他?让他学会了明日……”


    说到这里,同伴被人推了一把,示意他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