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祈言这话说得不算好听，却是事实。


    在如今的世道，大人都成片成片的饿死，更何况他这样一个年幼体弱的孩子。


    闻言，白老二一下子跪倒在地上，死命的抽自己耳光。


    “是爹没用！爹没用啊！”


    白祈言已经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了，此时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他挣扎了好半晌，才总算是坐起来。


    “爹，趁我还有点精神，你把我卖了吧。”


    不然，等他彻底没了力气，半死不活的也卖不上价钱了。


    白老二泪流满面。


    “爹对不起你啊！”


    白祈言没说话。


    其实白老二心里也清楚，就算是他不卖儿子，白祈言跟着他也活不过这个冬天。


    家里没有粮食、没有柴火。


    这样小的一个孩子，要么饿死，要么冻死。


    即便他拼着自己饿死多养他一段时日，可等他死了，这样小的一个孩子，又怎么活下去呢？


    于是，白老二将白祈言背了起来，脚步沉重的出了门。


    白祈言趴在白老二的背上，一路上想了很多。


    他迷迷糊糊的想起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受过苦。


    在第一个位面，他穿成了ABO世界的Omega，Omega的身份显然不如Alpha过得舒服，甚至铲屎官还要教他各种各样的技能，他以为那就是受苦。


    第二个位面，他穿成了娱乐圈小明星。


    那时候，白祈言心里在想——


    工作？老子竟然要工作？！


    他从开灵智的那一刻开始，就没工作过！玛德，当明星太累了！


    第三个位面，他又成了皇帝，更苦了。


    他都已经是皇帝了，为什么不能好好享受……


    …………


    现在，白祈言过了几年真正的苦日子，终于开始醒悟了。


    他想着，如果自己还是皇帝的话，一定好好治国，不让老百姓过得这么苦。


    可惜，他再怎么想，都无济于事。


    他真的又冷又饿。


    这些年的生活太过于真实，以至于白祈言经常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过往种种，全都是他饿疯了幻想出来的。


    其实他就只是这贫寒家庭里的一个普通孩子。


    就在白祈言即将睡着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有人在翻动他的眼皮。


    紧接着便是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


    “白老二，我早说你把他卖了，你们一家都能活命，你看现在这孩子都病成什么样了？我要是花大价钱把他买下来，万一病死了，岂不是要亏本？”


    白老二连忙说道：“这孩子没病，就是饿的，您买回去给点吃的，就养回来了。


    您看这样行不行？我不要钱，您把他带回去，不管怎么样，给他条活路就成。”


    白祈言一睁眼，正好瞧见中年女人紧皱的眉头。


    他想也不想的说道：“必须给钱！”


    白老二一惊。


    白祈言道：“要是白送，还不如一起饿死！”


    他这两句话说得竟是中气十足，与方才病恹恹的模样大相径庭。


    中年女人一听，便知这孩子能养活。


    她虽然是人牙子，却也知这世道百姓的日子不好过。


    因此，中年女人想了想，又捏着白祈言的下巴将他这张脸仔细的端详了一番。


    “都这么瘦了，原先的价肯定是卖不上的，这样吧，我给你五吊钱，这孩子我就带走了，日后肯定给他找个好人家。”


    白老二背着白祈言，半晌不说话。


    中年女人不悦道：“白老二，五吊钱也不少了，你刚刚还说愿意白送，现在脸一抹，转头就嫌钱少？”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即便他再怎么不舍，也只能将白祈言放到了中年女人旁边的牛车上。


    “儿子，日后好好过，一定得活下去啊！”


    白老二抹着眼泪嘱咐。


    白祈言点头，用仅剩的力气虚弱回道：“爹，我只能陪您走到这儿了，世道要乱了，您……您一定得离开这里，过不了几年，蛮族就要打进来了……”


    或许是因为他突然穿过来的缘故，白祈言这一世的境遇与他先前在画卷中看到的并不完全一样，但大致方向总归是没有错的。


    天下很快就会陷入连绵数年的战乱。


    这场战乱，将会夺走无数人的性命。


    很多原本不该死的人，都会在战争中死去。


    而他们的阳寿，实际上是被天帝偷走了。


    白祈言自知以他现在的能力，暂时无力阻止什么，可他终归还是想让自己的亲人活下去。


    “好，爹答应你……”


    就这样，白祈言被牙婆带走了。


    牛车上还有好几个比他大一些的孩子，多半都是女孩。


    乱世总是女孩子更值钱一些。


    牙婆将他们带进了城里。


    城里也依旧是饿殍遍野的场面。


    街边到处都是端着破碗要饭的乞丐。


    很多人饿死在街边，尸首就躺在那里，也没人来收。


    好在如今是冬日，如果是夏天的话，街道上必然臭气熏天，甚至可能爆发瘟疫。


    牙婆正要带着他们去大户人家里供人挑选。


    一道年轻男子的声音骤然传来。


    “牙婆，你这个男娃怎么卖？”


    牙婆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本能的抬头望向声音来源处。


    只见一个身着绛紫锦衣的年轻男子不知何时出现，正站在街角，神情懒散，与这遍地尸骨的街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先是一愣，而后连忙摆出了一张笑脸。


    “这位公子是要买人？”


    男子的语气很淡，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


    “我瞧着那孩子生的漂亮，买回去权当养个猫儿狗儿逗乐。”


    “那敢情好。”


    牙婆道：“这男娃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受过苦的，什么都会做，听话懂事儿着呢。您诚心要，我也给您个便宜价，二十两银子，怎么样？”


    正在牙婆极力推销时，白祈言却死死盯着不远处的紫衣男子。


    原因无他。


    这人长得，既像凌渊，又像疏寒。


    或者说，这两人原本就是一体的。


    仔细算起来，这时候，疏寒还没有诞生。


    这人是凌渊！


    可若说他是凌渊，白祈言又觉得不像。


    在他的印象中，凌渊是阴沉威严的。


    气质与眼前的男子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