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中午，辞临回家吃午饭。饭桌上，只有他和爸妈三个人。高中周六有课，辞戚没回来。数字化转型项目忙起来，虽然辞临觉得吃午饭的时间也该有，但辞骋还是没回家，在公司加班。


    辞明盛给方景妍夹了一块鱼肉，告诉她：“多吃点，最近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自从所谓的辞临亲生父亲来过以后，方景妍的状态就一直不好，不说话，也不出去和她的那些闺蜜聚会。几乎每天待在家里，很多时候连楼都不下。即便像这种一家人坐一块吃顿饭，她也吃得少，话更是没有。


    那块鱼肉夹到碗里，方景妍的视线就落在了上面，筷子半天也没动。她状态不好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就在辞明盛还想再劝时，方景妍突然说：“有时间你们去做个亲子鉴定吧。”


    饭桌上另外两个男人的筷子就那么顿住。


    辞临抬头看向他妈。


    辞明盛还是沉稳的，空了几秒，劝她：“别胡思乱想。舆论的事情我已经让人去处理了，但难免会有一些嚼舌根的，别往心里去。”


    辞临握着筷子，没动碗里的饭。他想，他爸在商业上雷厉风行，极具敏感度，但在家事上不是一个敏感的人。他妈状态不好并不是因为受到舆论影响，而是因为这件事情，在过往的二十多年里，她也一直在自我怀疑。


    但辞明盛的相信并不完全是盲目的，他告诉方景妍：“我知道你和他交往过，但我们结婚后他就出国了。我查过，这是他第一次回来。我们结婚后你们没见过面。”


    人都找上了家门口，事关他亲生儿子的血缘，他的相信是以私下调查为前提。


    饭桌上的两个男人，方景妍谁都没看。她说：“我们两个是闪婚。”


    “当年两家生意捆绑，长辈们想我们结婚也是有所图，我家里的生意出现了状况”，她的语气平稳，但仔细听还能听出带着颤抖，方景妍看着桌上的那碗汤，说：“我爸妈生意上需要你们帮助，为了能让我们尽快结婚，他们说我已经分手半年多了，其实那时我和他刚分手，他要出国，所以分手。我和你结婚后没有和他见过面，但是我们刚结婚就有了辞临。”


    辞临平静的听着她的陈述，他闹过质问过，但这是他第一次从方景妍口中听到前因后果。


    当年她分手的不愉快，同意长辈的安排也带了意气用事，想尽快忘记那个不顾她的人。


    方景妍是没有做过背叛的事，但是父母替她隐瞒了分手时间，她说：“我觉得不该有问题，但是李娟言总说，辞临和他长得像…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可能。”


    李娟言不知道她曾经的感情经历，但是有天照顾辞临时却准确的说出辞临的眉眼和她同学聚会合照中后排的男生像。


    当时那句话对带着产后抑郁的方景妍来说，晴天霹雳。


    虽然后来想想，李娟言一早就带着目的接近，很可能是有意的，但那时的方景妍不知道。所以辞临还在襁褓中时就成了她的心结，她不顾身体恢复，坚持很快有了辞骋，心里才稍稍放心。


    这也导致她对辞临的感情很复杂，他是她第一个儿子，她在乎他。


    但心里的疙瘩又让她讨厌他。不想让他太出色，起码不想他比辞骋好，将来会分取辞家的大部分家产引出更大的问题。


    辞戚说她偏心辞骋。


    这件事，她自己知道。她也知道她为什么盼着辞骋一定要比辞临好。


    方景妍平静的声线中隐藏的颤动略微加大，她的眼眶红了，但像是一个疲惫的已经不会落泪的人：“去做鉴定吧。”


    她受不了这么多年的心结将她绑死，在漫天的舆论中夜夜睡不着觉。


    她想要一个解脱。要一个结果。


    餐厅内随着说话声的消失陷入了潭水一样的沉寂当中。


    没多久，“砰”的一声，辞明盛把手里的筷子扔到餐桌上，离开了餐厅。


    辞临见过不少次他爸发脾气，对搞砸生意的下属，对闯祸的他，但这是第一次看见他爸对他妈发脾气。


    他以前听说过，这段婚姻对他妈来说可能是闪婚，但对于他爸来说是娶到了惦念了很久的人。


    他爸喜欢了他妈很久。


    手里还握着筷子，餐桌上安静地放着没被端起的碗。


    方景妍转过头，今天第一次正眼看辞临，看他的眼睛，她问：“你是不是特别瞧不起我？”


    瞧不起。


    她用了这样的词眼，她以为他心里是这样想的。


    小时候那些恶作剧的故意求关注，听说他爸有绯闻，有女人故意勾.引他时，找上门闹到对方撒泼打滚。离家出走在外漂泊四年多，因为了她的一句“闹够了就回来吧，我想你了”的短信，他就回来了。


    她竟然问，他是不是瞧不起她。


    辞临声音中都透着无力：“你好像从来都不知道，你的每句话能给我多大的影响。”


    ---


    周六下午，洛唯一一个人在家，今天辞临中午回家陪爸妈吃午饭，她就在家工作，累了出来客厅放松放松。


    沙发上的手机响了，洛唯一把界面滑通又放在桌上，电话那头传来辞临的声音，问她在干嘛。


    洛唯一说：“涂指甲油。”


    辞临安静了三四秒，又问她：“为什么涂？”


    男生不懂女生的兴趣爱好，洛唯一笑说：“因为好看。”


    辞临：“方便去找你吗？”


    洛唯一：“好啊，你来了我也给你涂。”


    辞临没接话，挂断电话以后开车来了她家。


    到洛唯一家，敲门，洛唯一跑回去给他开门。


    拉开门，洛唯一问：“你陪你爸妈吃完饭了？”


    辞临：“嗯。”


    他周末来找她，洛唯一问：“那你下午想去哪里转转吗？”


    辞临：“你不是要加班吗？”


    洛唯一说：“你都来了，我陪你出去。”


    辞临的眉眼看起来有一些疲惫，但那样的疲惫好像又是错觉，因为他说话和举止没有任何不对劲，辞临：“不用，你继续工作，我陪你待着。”


    洛唯一：“你也加班吗？带电脑了吗？”


    辞临：“看你加班。”


    洛唯一笑着：“行吧，老板。”


    洛唯一回了书房继续工作。辞临像是刚刚说的一样，跟她一起去书房，但他没打算看任何书，或者处理任何的工作。他搬了把椅子，和洛唯一坐在一起，挨得很近的地方，看着她加班。


    洛唯一低头看电脑，时不时转头看辞临两眼。辞临也不打扰她，人很安静，眼神也很纯粹。甚至也不会在对视时故意逗她笑，打扰她的工作状态。


    他的目光很温和，问甚至她：“这样会打扰你吗？”


    洛唯一：“不会。”


    等洛唯一又继续工作一段时间，再转过头看辞临时，他趴在桌面睡着了。睡着时的他，看起来有一些听话——是一个在他平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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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作或者与人说话时不会有的神态，是一个不会安在他身上的形容词。


    家里的窗户开着，虽然已经到了夏天，但洛唯一还是怕辞临被风吹着，她去拿了一件外套，盖在辞临身上。


    辞临在她旁边睡着，她继续工作。


    快五点时，想看的资料看完了，洛唯一想了想，出去客厅把桌上下午自己用的那一瓶指甲油拿过来。


    再静悄悄地坐回原来的位置，不吵醒辞临，拧开瓶盖，沾了指甲油，刮了刮，开始给辞临搭在桌边的那只手上涂。


    辞临睡得不沉，指甲油刚碰到他指甲上，他就醒了。虽然醒了但人没动，睁开眼睛看她，问：“在干什么？”


    刚睡醒，声音带着一点磁性的沉。


    洛唯一说：“给你涂指甲油。”


    对于这种女生的兴趣爱好，辞临说：“不要。”


    但这句“不要”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像是小孩子的发言，被洛唯一立刻否定。洛唯一说：“好看。”


    她停下等了几秒，见辞临没再说出反对性的话，她就继续给他涂。直到搭在桌边的那一整只手都涂完，问他：“好看吗？”


    辞临抬了一下手腕，进入视线范围内，说：“秀气。”


    也是一个不属于他的形容词。


    洛唯一笑了下，说：“另一只手给我。”


    辞临也没反对，调整了下坐姿，把另一只手伸给她。直到两只手都涂完，洛唯一把自己的手伸过去和他的凑一块。洛唯一：“比比我们手的大小。”


    两只手掌贴在一块，辞临的手指比她的长，她的指甲带着一点红，辞临的指甲更白，手背上的骨节明显，一看就是男生的手，属于男生的好看的手。


    辞临问她：“工作做完了吗？”


    洛唯一：“嗯。你想去哪儿走走吗？”


    辞临：“你呢？”


    洛唯一：“我都可以，听你的。”


    辞临摇摇头说：“不想去哪，想和你在家待着。”


    什么都不想去做，哪里也不想去，只想和她安静地待着，看她工作，看她做女生喜欢的兴趣爱好，或者是看她和他比比手掌的大小，他都觉得心里很安静。这样很好。


    再晚一些时，两个人一起去了超市，买了菜，回到家辞临用洛唯一家里的厨房，做了一顿饭。


    两个人一起吃了晚饭，饭后又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上的偶像剧和偶尔出现的广告。


    洛唯一坐他身边，有时候看着剧情笑，有时候问他要不要吃她手里的零食。


    那一瞬间，辞临忽然好像觉得可以原谅自己。曾经因为自己身份的不确定，他不知道他到底是谁的儿子，产生过责怪的情绪。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他不确定。为什么他不被喜欢。为什么他可能不是亲生的。


    要怎么给父亲和爷爷奶奶交代。


    这一刻好像又有一个声音，那声音温柔平静。在说：没关系，无论你是谁的孩子，你都是你自己。


    无论你的血缘关系在哪，你曾经和现在经历的都是真的。哪怕你真的非亲生，你也没有做错事。不用离家出走，不用逃避。你可以继续像现在一样生活。你没有对不起别人，就可以不被讨厌，就不用承担，辜负的罪名。


    看剧时，洛唯一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辞临侧了一下头，刚好能看见她的睫毛和澄澈的眼睛。


    洛唯一在他身边，她平静的陪伴带给了他这种，自我原谅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