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第一百五十三回

作品:《锦缎程

    第153章 第一百五十三回


    “听说马行街的夜市更热闹, 但是今天晚上感觉去不了。”等会儿买了东西,就要回去了。


    “没事啊,以后再去呗。”


    宋南锦倒是不觉得有什么, 反正以后机会多的是。


    刚刚说起了瓷器,陆世宁和宋南锦真去了一个瓷器摊上看了看。


    “刚刚那个灰色的瓷盘我是真觉得和那个梨花奶酥不合适。”


    “看着不怎么协调。”


    陆世宁还惦记着刚刚那个东西, 在他看来, 颜色搭配很重要。


    宋南锦正扫眼转看这小摊上的各色瓷器,看中了一个灰青釉梅瓶。


    口细颈短, 肩身宽博, 胫部稍稍狭折, 足部微丰。


    釉面温润, 放颜色淡一些的花树更好看。


    “这个颜色清淡素雅, 很配你的衣裳。”陆世宁也认真的来看了看这个梅瓶, 他也喜欢简单式样的东西。


    “这个天青色莲花洗也很好看啊。”


    陆世宁刚刚选了一个,这个口呈莲花形, 相连处伸出莲尖,釉如凝脂, 天青犹翠,冰裂莹澈, 以莲瓣作为外壁装饰。


    更像是意取莲花出淤泥而不染的品格。


    宋南锦比了比其他的式样, 确实这个莲花洗比较好看。


    “那就这个吗?”


    宋南锦转头问向了他, 陆世宁点了点头,达成一致,给了钱, 这个莲花洗打包就带走了。


    其实那摊上的天蓝釉大碗, 白釉莲瓣碗,青釉花型盏, 牡丹纹玉壶春瓶,青釉葵花式洗都很好看。


    但是他们俩也带不了那么多走,而且家里也不是很缺。


    陆世宁和宋南锦在州桥上又逛了将近两刻时间的功夫,最后去胭脂店买了朱砂和珍珠粉,至於其他的花色,宋南锦说自己可以去买到。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亥时一刻了。


    宋南锦脚有些累啊,感觉都起汗了。


    回了南湘居,直接就脱了鞋。


    陆世宁跟在她身后,宋南锦怕自己太没规矩了,又把鞋子捡到了自己的脚边。


    陆世宁只说她想怎么撒欢都可以,陆家规矩没有那么死板。


    陆世宁正坐在一边看刚买的朱砂,这质地倒还是可以,也没有掺假。


    筠诸和枕簟端了刚刚煮好的茶水来,她们也不知道这两个什么时候回来,在屋里做了几遍茶,一直热在炉子上的。


    宋南锦是有些口渴,一连喝了好几盏。


    “我先叫她们去端热水来,你先泡个脚?”宋南锦还是穿上了鞋子,又说要去看看厨房烧好热水没有。


    陆世宁心思都在这朱砂和珍珠粉上,没看她,只点了点头,都可以。


    这会子是该睡了。


    宋南锦其实是要去拿之前陆世微拿给她的药包。


    陆世宁体寒,即使是夏天,其实他的脚也容易生凉,所以给他配了药包,泡脚的时候加进去,可以起些疗效。


    这药包里有茯苓和陈皮,红花,肉桂,艾草,和老姜。


    陆世微还说,其实还可以加点盐。


    宋南锦听的时候,是真觉得这哪是泡脚啊,明明是加料煮肉。不过陆世宁的肉就是煮了应该也没那么好吃。


    这几味药,不仅可以缓解手脚冰凉的症状,还可以去湿气,缓解疲劳,对於心经,肺经,肾经,脾经都有药效。


    陆世微也说,其实女孩子也更容易生凉,这药包,宋南锦也可以多用用。


    陆世宁手里正拈着朱砂,筠诸已经将热水桶端在了他跟前。


    筠诸将擦脚帕放在了一边,宋南锦手里拿着一个药包,就走了来。


    “这是什么?”陆世宁转头来看,她手里拿着的这个白布包,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宋南锦先将它放进了热水桶里,陆世宁很快的便闻见了一阵药香。


    “这是世微之前配的药包,说给你泡脚的时候正好用,你体寒生冷,这个药可以缓解你的症状。”


    “哦。”陆世宁知道是陆世微的心思,她其实更体寒。


    之前陆父说,这是他们兄妹俩从小就有的毛病,跟陆母有些关系。


    但其实陆父也很怕冷。


    不过也不是很严重,所以陆父从小对陆世宁管教不仅严格,而且要求文武俱全,养好一个身体。


    要读书习字,便请大家先生夫子,要学画,便请专业画师,要学武,也请会武的军士来教。


    这


    样也可以强身健体,什么骑马射箭,投壶马球,陆世宁从小都学过,所以现在也不至於太羸弱。


    宋南锦坐在他身边喝茶,今天出去了一趟,也感觉有些累了。


    陆世宁示意她也一起泡,她今天也挺累的了,她摆了摆手,她自己等会儿再泡。隔得近了,陆世宁能看见她额头上正微微冒汗。


    她是感觉热啊。


    这七月份的天气确实太阳大,暑热重,也确实容易生湿气。


    “对了,之前七夕那事,你有知道什么别的消息吗?”


    宋南锦打发了其他人都出去,陆世宁靠在椅背上,十焉之前出去探听到的,其实跟现在所传的,也都差不多了。


    “王相,这几日一直都没有来上朝。”


    “官家日日都派御医去探问,可想而知,官家心里对於他,还是很在意的。”


    陆世宁说起了王相的事,其实心里对於这个老头,也没什么多馀的感情。


    即使见过,即使了解过他的一些事迹,他也不会凭一面之词去断定一个人的好坏。


    而且,做好人和做坏人,其实有时候这概念也很模糊。


    “我猜,现在官家头疼的并不是王相的伤势,而是那些御史抓着皇城司的事死死的不放。”


    “这上书弹劾的折子估计这几天都要堆了官家半个桌子了吧。”


    陆世宁正泡得舒服,这桶内的热气直直的就升了起来,小小的造就了一波朦胧的烟雾感。


    越泡越久,陆世宁的脸感觉都热了不少。


    “王相受伤,那夜皇城司的人去保护他,和处理那怪物,为什么会受弹劾?他们御史居然抓着皇城司不放?”宋南锦有些想不大明白。


    别说她了,陆世宁其实也不知道这步棋到底是怎么走的。


    “或许他们是觉得这是王相故意上演的一出苦肉计吧。”


    “三年前,赵如海大人就因为和王相在改制一事上有了矛盾,意见不合,在官家面前吵了大半个月,后来,这件事以赵大人贬谪外放结果结束。”


    “此事过后,便会有人觉得是王相专擅弄权,迷惑官家。”


    “或许这次七夕怪物一事,是有人看不惯他,所以想给他一个示威。或许是他自己设计的,想因此以苦肉计博取官家同情,免遭御史弹劾以致贬黜。”


    陆世宁不自觉的已经说了好些,不过都是自己的一些猜测罢了。


    风水轮流转嘛。


    谁知道这刀子哪天就对向自己了。


    “但是到现在,官府的告示还没有摘下来,看来还是丝毫都没有痕迹了?”


    宋南锦不大相信这里面的套子,现在连皇城司都被架在了火上,难保不是故意的。


    “他们越是这样,反而会更容易露马脚。”陆世宁昂头看向了头顶上,如果真是按着他的思维走的,那如果这次真没有证据指向是王相设计的,想对付他的人此时又都收了手,那王相如今的地位还是不会被轻易撼动的。


    毕竟是老臣,连官家都要给几分薄面,哪有那么容易。


    不过这样的事,陆世宁可不会参与,他还是新官升任回京,关系网不深,想利用他的筹码不够,成本又懒得抛,谁会拉他下水。


    “若这些事都是那些看不惯他的人指使干的,那所谓的清流,也会故意拿着这等妖物的幌子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嘛?”


    宋南锦抛出了这个问题来,文官的清流,到底又是指什么。


    陆世宁心里被这个问题是哽着了,什么是清流?他也说不好。


    至清至澈,至亲至疏,什么关系都要保持一个边界。


    若严格的来说,他自己可也算不上什么绝对清流的官。


    他更有私心。


    “阿锦,在官场上,人人都披着一张羊皮脸,说话都要打着千八百个心眼,什么时候来算计你,来利用你,你自己或许也不清楚。”


    “若要说都是为了官家,为了国朝,为了百官清誉,那就要看什么取舍了。”


    “这个判定标准没有那么固定和单一,只要符合了最大多数人的利益,那一小部分人,谁又会多在乎?”


    陆世宁说这话,多带了一份无情的冷漠,谁要将刀子对向他,他也不会很客气,会千百倍的再还给他。


    宋南锦已经听懂了他的意思,人活一世,谁不是为自己谋最大的利益,要不然就白活了。


    她现在走的每一步,也不都是绝对纯粹的。


    “嗯,就像是只要板子不打在自己的身上,自己只顾着在一边


    看,站着说话不腰疼,那什么绝情冷漠的话都能说出口。”


    “连多犹豫一份都觉得毫无必要。”


    宋南锦接上了他的话,心里很明白啊。


    她曾经也亲身体会过这种感觉。


    说了会儿话,这水也变温了很多,陆世宁擦干净了脚,示意她回神,他去给她端水来。


    再怎么想那些,还是先将今天的脚给泡了再说。


    宋南锦脱了足袋,将自己的这双月白色莲花软缎绣花鞋放在了一边。


    都这么久了,宋南锦是真觉得,陆世宁可真不是个娇生惯养的主,喜欢自己做事,明明自己之前也是个贵公子啊。


    或许就是吃了几年苦,将自己的性子都狠狠的磨了磨,宋南锦想到这里,心有不忍。


    正出神呢,陆世宁已经端着水又进了正屋来。


    “刚刚你说的那个药包还有吗?你放在哪儿了?”


    陆世宁将热水桶放在了她跟前,也问着那东西在哪里,宋南锦楞楞的给他指了个位置,她刚刚差点被他给吓着。


    陆世宁从那桌上拿了个药包来,也给她放了进去。


    正好他上手来擡宋南锦的脚,宋南锦往后缩了缩,说自己来就行了,他不用这样。


    她本能的有些不习惯。


    陆世宁没有说话,还是擡着她的脚,往热水里住。


    “你要是不习惯的话,你可以慢慢适应。”


    陆世宁就蹲在她旁边,低头给她洗脚。


    “陆世宁?”


    “嗯?”宋南锦轻声喊了他一句,陆世宁擡头来看着她,问她想说什么。


    “你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所以会变成这样”


    两人眼神间,起了又一层水雾,宋南锦眼神甚是温柔的看向他,陆世宁先是楞了一下,后又反应了来,扯着嘴角笑了笑。


    宋南锦一直看着他的脸,感觉有些恍惚。


    小时候,宋南锦跟他去池塘边采莲,不小心弄脏了鞋子,他也是就让她坐在石头上,他给她洗了脚洗了鞋子。


    时间一晃,已经很多年过去了。


    “很多很多事。”


    陆世宁轻声回了她一句,其中有很多事啊。


    “阿锦,我已经失去了我的至亲了,所以我心里总是有一个缺口,但是我也不是很缺父母的爱。”


    “我的童年里,他们都是存在的,而且对我很好。”


    “只是,现在心里总觉得不圆满。”


    “所以,我是心里始终存着一份害怕。”


    “我害怕我失去你。”说这话的时候,陆世宁稍稍的停了手,她的脚也被热水泡的颜色更是生红。


    宋南锦心里像是被虫蚁蛰了一下一样,不敢再接他的话。他失去的沈重,她虽也有过,但始终感受不同。


    “我现在就在你的眼前,你担心什么?”宋南锦上手去捧住了他的脸,眼神既温柔又真诚。


    “陆世宁,你不仅是我的官人,我的丈夫,也是我的亲人。”


    “我也不能失去你。”


    陆世宁等她说完,吻了吻她的手,他都知道。


    亲人和爱人可以相同,也可以不同。


    “诶,我是你的官人,那你怎么还老叫我的名字。”陆世宁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他叫的多亲热。


    宋南锦这么叫,显得有些生分。


    “我只是觉得,这样叫挺顺口的,所以就习惯了。”宋南锦收回了自己的手,呵呵的笑了两声。


    陆世宁趁机挠了挠她的脚心,宋南锦伸手就要来打他。


    有些痒啊。


    “你怎么不跟以前那样叫我呢?”陆世宁擡眼来看她,这笑容,是不怀好意啊。


    宋南锦有些无语,那都是小时候随口叫的,现在都长大了,怎么还能那么叫啊。


    “你都这么大了,还想让我叫你世宁哥哥?你自己好意思吗?”


    宋南锦想白他一眼,孩童稚语,现在怎么还能当真。


    “哈哈,只要你敢叫,我就敢应。”


    陆世宁可毫不退让,这有什么的,他本来就比她大几岁。


    “世微每天叫你哥哥哥哥的,你还没听够?”宋南锦低头继续看着他,陆世宁只是笑。


    “哥哥和世宁哥哥的含义你觉得能一样吗?”陆世宁故意逗笑她,宋南锦真想打他一耳光,真是又开始不正经了。


    “算了,你要是不习惯的话,换一个称呼也行。”


    “那我怎么叫你?叫官人?”


    “你叫我平则也行啊。”


    陆世宁,字平则。


    “平则?我倒是还不大习惯这么喊你。”


    “哦,说起字,我倒是忘记了你的小字是什么?”陆世宁又想起了这件事,之前他在应天府的时候,和一个老先生去道观里游玩,系福袋的时候,他忘记了宋南锦的小字是什么,也没写。


    “你看你这记性,真是时好时坏。”


    宋南锦还是想埋怨他一声,之前他都忘记了问。


    “我小字忘瑶。”


    宋南锦拉过了他的手,将这个瑶字特意写给他看了一遍。


    怕是多音字,他不知道是哪个字。


    “忘瑶?”陆世宁已经知道了是哪个瑶字,又想问是什么含义。


    这肯定是岳父大人取的。


    “这个瑶字,是我爹心里还惦记我娘。”


    “哦。”陆世宁点了点头,果然是跟郡主娘娘有关。


    那岳父到底是什么意思?忘瑶?忘记什么?郡主娘娘吗陆世宁想了会儿,还是觉得她这个小字的寓意不是很好。


    “其实越想忘记,越是忘不掉的。”


    陆世宁多多少少的能从这两个字里,能猜出岳父大人的一番心意。


    “算了,往事不谈了。”


    陆世宁怕又惹起她伤心,今天把猫儿送走,她心里已经是很不舒服了。


    陆世宁手捧着热水,往她的腿上浇了浇水。


    他突然断了话,宋南锦也想松口气。


    院子里的秋海棠和玉簪花正是七月开,它们享受的沈浸在七月晚风中的热浪里,随风,陶醉。


    正屋也歇了灯,南湘居归於了静谧,枕着花香,又是一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