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第两百零四回

作品:《锦缎程

    第204章 第两百零四回


    今日下了府衙, 陆世宁去了趟中月楼。


    这渐渐入夏了,来河湖上游船的人都更多了些,陆世宁去了四楼西边的雅间, 还没进门,已经听了一曲清歌琵琶。


    “这般都见热了, 屋内都已经这么开始用冰了?”陆世宁往雅间里瞧了一眼, 他一进来,关了门, 这也不大能清楚的听见外面的琵琶声了。


    “这么大个酒楼, 当然是要为各位客官们考虑了。”萧远鹤已经吃上了, 这桌上的一道鸡髓笋和酒酿清蒸鸭, 他还没动呢。


    就是等着他来的。


    陆世宁放了衣裳, 在他对面坐了来。


    “最近公事繁多, 我们见面倒是少了。”陆世宁先开口说了话,他擡眼来瞧着萧远鹤的样子, 也不是很有精神。


    “怎么瞧着你,脸色也不是很好?怎么了?”陆世宁还没动筷, 萧远鹤却是只顾喝酒。


    “没什么。”他的声音有些低,看上去却是情绪不高。


    “最近的事, 你可知道?”萧远鹤直接开口就问, 陆世宁没点头也没摇头, 不管到底是知不知道,不都一样嘛。


    “西夏的战事,前段时日让官家很是不舒心, 王相的人上书弹劾了蒋将军, 连带着,其他几位大人, 也都受了训斥。”


    “官家近日情绪不高,是个明白人也都能看出来。”陆世宁三言两句的说了几句,前两日,又有地方上上折子来说,今年的风雨不大好,怕是会耽误了春耕,官家也是为此很忧心。


    “这些我也都知道。”萧远鹤点了头,这些事,他去一打听,他也知道啊。


    “只是我们的心,该放在何处,你应该清楚。”萧远鹤在提醒他,陆世宁喝了口酒,他是都明白的。


    “只是,官家最近已经是很烦忧了,若是现在挑事来,我怕,会对我们更不利。”陆世宁忽然有刻不忍,官家那个样子,精神不好,也没胃口,他见着,也很不忍。


    他只是想求个公正清白,其他的,他也不想多牵扯。


    “你还为官家这么考虑呢?”萧远鹤低头笑了几声,但也不是很畅快。


    “不是我只为官家考虑,也是为朝政考虑的。如今眼下,更有紧要的事要处理,我也是为着能有更好的利益。”


    “我明白你的意思。”萧远鹤打断了他的话,陆世宁刚刚所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去给官家上眼药,那也是吃力不讨好的的事。


    “对了,我听说,有人向你讨画好似还是那边的人?”萧远鹤可是很关注陆世宁跟那边的人的往来,也知道了高禹向他讨画的事。


    “你耳朵听的却是快。”陆世宁拿起酒壶来给他倒了酒,这汴京城里还真是透风的。


    “我也知道,六月十二是王相的生辰,他也可请了你?”萧远鹤还在追问,陆世宁轻轻的点了头,确有此事。


    “怎么?你还觉得我该去?”陆世宁知道他们以画相邀,知道他们是有拉拢自己的意思。


    “难道你不想去?”萧远鹤从他刚刚的话里猜出了他的意思,还有些惊愕。


    “我?”陆世宁夹菜的筷子又停了来,他本心是不想去,但为着一些表面上的敷衍,他似乎也可去。


    “陆大人,你应该能猜出来,他们这是想要拉拢你的意思?以画相邀,便是暗示了。”萧远鹤喝了杯中酒,明确跟他说了,陆世宁该去。


    “即使你没有那个意思,但也该去探探他们的虚实。到底,他们知道多少?”


    “我也怕他们是年纪大了,老是喜欢说胡话。”万一翻脸不认怎么办?


    “陆大人,江南一案的线索证据,我们手里掌握的不是很多,所以我觉得,你该去。”萧远鹤眼神坚定,他是这样认为的。


    不去跟他们说几句话,他又怎么得知如今他们又是怎样的嘴脸。


    “我明白了。”陆世宁轻声应了一句,他是该去,该去看看,害死他父母的人,如今对着他,会是个怎样虚伪迎合的脸色。


    “我会处理的。”


    “我知道,陆大人不喜这样的场合,觉得是曲意逢迎,不承风骨,但我们既然是要这样做,就总得有些牺牲。”


    “牺牲?”陆世宁看着杯中酒里照应出来的灯光,迎入眼里,点亮了眼眸底里暗沈的光色。


    “这些於我而言,还算不得上是牺牲。”什么才是自己真正在意的,他心里很清楚。


    “只是我父母的事,我永远也绕不开。”陆世宁看向了窗外,听着人


    声里掺杂的蝉鸣响,他仿佛又看到了杭州西湖上的胜景。


    “陆大人这么多年,勤奋读书,一举得中,为亡父亡母申辩求清白,其实远鹤,很是钦佩陆大人。”萧远鹤最初遇见陆世宁,只是觉得他善心温柔,还有些傻。但如今看到这里,得知他侥幸得生不易,流浪不易,读书不易,来汴京不易,中榜不易,做官不易,本是个经历了不少挫折遭难的人,但眼底里,却总还是有份善心温和,为了别人,总能多想一些。到了现在,他还想说一句,陆世宁有些傻,傻的过於仁慈了。


    “陆大人这些年的人生经历,都可写个戏本子唱出来了。”萧远鹤跟他在逗趣,陆世宁低头抿了抿嘴,想笑,但又觉得有些苦涩。


    “这些年,如流水一般的日子就过去了,其实刚来汴京的时候,见着这里的满城风华,竟还觉得有丝害怕。”


    “我也没怎么想到,凭我一己之力,竟然也能搅动汴京朝堂一时风云。”陆世宁眼神越来越亮,小时,他作画,只是觉得有趣好玩,如今他再作画,也是为了自己的私心,果真是如他师父所言,他已算是丢了半片真心了。


    “既然他们向你讨画,你给他不就行了吗?没有画,他们也不会那么热切的对你。”


    “我知道。”


    “我知道。”


    这一桌的美食便已是觉得索然无味,陆世宁看着桌上的东西,渐渐的失了神。


    满城风雨,终归也只是一时。


    ……


    过了五月,这天是更热了些,宋南锦知道陆世宁要去庆贺其他几位大人的生辰贺喜,早就给他备好了礼。


    但她有些想问的,只是见着陆世宁其实情绪有些低,她也不好多说。


    之前休假在家,陆世宁就是自己在书房里作画,宋南锦去看了他几次,越是觉得他不大高兴,虽然嘴上老是说着没事,但落笔的时候,他眉眼紧皱,毫无放松愉悦的心情。


    他一个爱画惜画之人,怎么会这样。


    宋南锦有些不明白,跟着他去过王相府中的寿宴后,宋南锦心里这预感是越发的明显了。


    六月栀子香,出府的时候,陆世宁反而还得了几幅画,说是王相所赠,礼尚往来。


    陆世宁给他作的生辰礼,千山百云图,更是一绝。


    得此夸赞,陆世宁声名俱显。


    只是,陆世宁一直都是闷闷不乐的,宋南锦能看出来。


    回家时候时辰有些晚了,都已经有夜市了,宋南锦跟在他身边,一直也还没说话,陆世宁一直低着头,情绪有些低。


    “其实刚刚宴席上的玉叶膏不错,但我瞧你好像也吃的少。”宋南锦挽上了他的手,陆世宁一回神来,只说没事。


    走在汴河边,来来往往的人这会儿少了些。


    “要不我们再去吃些什么?要不然饿着肚子也睡不好,嗯?”宋南锦想哄他开心,他脸色如此,刚刚笑的也很勉强。


    “我其实不大饿,你还饿吗?我陪你去?”陆世宁牵着她的手,这样说着,但也没看她。


    “我其实也不大饿,算了。”


    “阿锦,你有话说啊”陆世宁听了出来,她这是借口找话呢。


    陆世宁停住了步子,转身看向了她,宋南锦的碎发被风吹起,稍稍的遮住了眼,陆世宁上手去替她挽了发,他都这样说了,宋南锦也决心不再绕弯子了。


    “陆世宁,你是不是有什么事,一直都是瞒着我的”宋南锦这话被他听了去,她一直看着他的眼神,若是他存心隐瞒,她不是看不出来。


    陆世宁眼神确实没再看她,他这一低头的样子,宋南锦已经明白了。


    “阿锦,我,”陆世宁一时难以说清,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又或者是问她,她是如何看出来的。


    “陆世宁,你说谎的样子,跟之前没有什么区别。我也不是三岁小孩,不是看不出来你的异常,你若是决心瞒我,我心里的直觉是可以告诉我一个明白的。”


    宋南锦还是说的很温柔,她虽是还没猜到他到底是在隐瞒什么,但直觉告诉她,可能不是好事。


    陆世宁一直没说话,这垂头的样子,跟个淋了雨的小猫一样。


    宋南锦握着他的双手,又去摸了摸他的脸,又道,


    “我们是夫妻,夫妻一体,你有什么事不可以告诉我有什么是我们不能一起承担的?嗯?”宋南锦也微微蹙起了眉,他这个样子,她看着心里也不舒服。


    “阿锦,我没有存心隐瞒你,不过也没什么事,都是些朝堂官员上的私情往来,也没什么的。”陆世


    宁还是尽力笑了笑,他不想乱说些什么,让她担心。


    “真的?”宋南锦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是还存着一份不相信。


    “真的啊。”


    “你之前不也跟我说了吗?这汴京里的人,个个都是有无数个心眼在的,我初来乍到,不熟悉汴京,怕被人算计了,所以才这么担心。”陆世宁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没什么大事。


    宋南锦虽是大致听进了他这番说辞,但还是没有十足相信。


    “怎么你是在担心什么别的?”陆世宁忽然想逗她,见着她这番样子,是又想起了之前他从外地回京归家时,宋南锦在他身边四处张望的小模样。


    这小心思,他怎么不会明白。


    “你胡说什么呢,我哪有担心其他的。”宋南锦白了他一眼,他这脑子里现在都在想什么。


    “哦,是没有啊。”陆世宁藏着笑,看着她这欲加掩饰的眼神,心里笑了许久。


    “阿锦,我说了,我不会有什么别的花花心思,我一心都只放在你身上的。”陆世宁往她身边凑近了些,宋南锦往旁边躲了去。


    “谁管你到底有什么别的心思,我可不想因为一个男人,让自己变成怨妇。”


    “要是你负了我,我就,”


    “怎么?”陆世宁还挺上劲,还没放过这个话。


    宋南锦转身来,正眼瞧着他,很是客气的对着他笑了笑,又很肯定的说,


    “要是真有这一天的话,那我就把你踹进这汴河里,让你淹死算了。”宋南锦说了句狠话,陆世宁哈哈的笑了好几声,果然真是个有脾性的女子,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谋杀亲夫啊!”


    “对啊。”宋南锦点了点头,反正都是说笑的,她也夸张些,不当真啊。


    “放心,我不会的。”


    “陆世宁,你知不知道,男人的许诺誓言,就跟这天上的流云一样,那都是靠不住的。”今夜在生辰宴上,她虽是喝了些酒,但现在也十分清醒,她很爱他,很忠心於他,但她也爱自己,人生在世,除了父母为自己谋划的一生,总归还是要自己靠得住的。


    “我知道你的真心,只是,人和人之间,总还是要靠自己才能立住,即使是没有你,我也会好好活下去。”宋南锦说的很认真,她不是在开玩笑。


    陆世宁当然明白她的话,他就是一力靠自己,才走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陆世宁,我知道你可以作为我的依靠,我也可以选择你作为我的依靠,但是无论怎么样,我还是我,你还是你。”


    “我很爱你,很喜欢你,但我也爱自己。我希望我们之间能少些怨怼,能少些无用的指望,这样我们过日子,才能走的下去,走的更远。”


    “我明白。”


    “我都明白。”陆世宁连着点头,他当然是清楚这个道理的。


    “阿锦,那我也希望,我不做那样的流云,就做一颗大树,能为你遮风挡雨。”


    “好啊。”宋南锦低头笑了笑,她很喜欢陆世宁跟她说情话时候眼里的真诚。


    “走,娘子带你去吃好吃的。”


    “好。”


    “走那边,我知道你不怎么熟路。”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