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第两百一十二回

作品:《锦缎程

    第212章 第两百一十二回


    “如今是冬月, 我还说要给廷哥儿再做件衣裳呢,之前我阿娘给廷哥儿做了件夏衣,不知道廷哥儿穿着是不是觉得合身?”宋云锦跟在宋南锦身边, 问起了这个,宋南锦点了点头, 说着很好, 赵娘子的手艺很不错,她都还赶不上。


    “小孩子长得快, 过了一年又是一个模样, 看着廷哥儿这般可爱, 我也想给廷哥儿再多做几身衣裳。”宋云锦说着这还笑, 小孩子就是这样招人喜欢。


    “云锦要是喜欢的话, 以后也生一个吧。”


    “以后南锦姐姐, 也给小孩子做好些衣裳,给未来的小孩, 多留些好吃的好喝的。”


    “姐姐说笑呢。”宋云锦有些脸红,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只是廷哥儿很好看很可爱罢了。


    “我也只是随口一说,你如今也到婚嫁的年纪了, 想着赵娘子也是在为你考虑了吧?”宋南锦压着了些声, 跟她说起了这个事, 家里,就还是她和候知还没说婚事了。


    “我,我不知道。”宋云锦只是摇头, 这些事, 赵娘子其实也还没认真的跟她说过呢。


    她父亲早逝,她其实想在赵娘子身边多待几年, 要不然,她一个人在宋家,其实也会很孤单。


    如今赵娘子只有她一个女儿在身边,怕是舍不得。


    “算了,缘分这东西,是强求不来的,其实快快乐乐的做个小姑娘挺好的,我也挺羡慕的。”


    “姐夫对姐姐这么好,姐姐还是想着出嫁前的日子吗?”


    “他是好,我也好啊,就像男女初见总是动人心魄的,我也只是,有些怀念以前罢了。”宋南锦说着便笑了几声,话还没完,筠诸是来跟她说,陆世宁回来了,听说是有客人来,他先去了正宁堂。


    宋南锦也说等会就过去。


    陆世宁才一进正宁堂来,只先瞧见了宋候知守在廷哥儿身边玩耍,还没见着宋南锦。


    “姐夫?你回来了?”


    宋候知眼睛快,看着陆世宁先喊了一句,陆意白回了头来看,他一瞧见了陆世宁,便立马站起了身来。


    他本就是心里紧张的很,如今亲眼见着了陆世宁,他更是心慌。


    “你是谁啊?”陆世宁倒也瞧见了眼前这陌生之人,不知道是谁,陆世宁看着他的样子,是毫无头绪。


    陆世宁这会儿情绪不高,见着陆意白,他也有些冷脸。


    “我,堂哥。”陆意白说话像是有些结巴一般,他没有擡头来直视陆世宁,陆世宁听着他喊了一句堂哥,立时,便也是知道了他是谁。


    “是你啊。”陆世宁说了这话,像是突然泄了气一般。


    “坐吧。”陆世宁的话音还很冷,没再去多看他,走去了宋候知身边,抱起了廷哥儿,沈默了会儿。


    “呃,我去厨房看看鱼做好了没?”宋候知瞅着陆世宁的脸色不大好,借机想溜。


    陆世宁点了点头,他自己去便是。


    “堂哥?”陆意白也是觉得这气氛有些冷,还是主动的开口来喊了一声。


    他已经很久都没见过陆世宁了,都快忘记他的模样了。只是这些年,他常从家里其他人的口中得知了陆世宁的事,他一举得中,是光耀了陆家的门楣。


    但多年未见了,总还是生分的。


    “我跟陆家人,多年未见,情分不深,你这一口一个堂哥的喊着,我心里不大舒服,你还是叫我陆大人吧。”


    陆世宁一直只看着廷哥儿,他刚刚已经玩了许久了,这会儿见着陆世宁,像是要困了。


    陆世宁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他上手拍着廷哥儿的背,是要哄他睡了。


    “是。”陆意白心里也是没个好滋味,不过他知道了陆世宁的事后,也猜着,见着了陆世宁,他会有这个反应。


    “陆大人,我,”


    “既然来了,我也是有些话想问你,留下吃饭吧。”陆世宁尽力在保持着客气,本是想直接让他走,但还有的话问。


    “是”陆意白点了点头,他就是留着来见陆世宁的。


    剩下的,就只是小孩子的哭闹声,陆世宁让他自己坐会儿,他去去就来。


    他抱着孩子出了正宁堂,去了南湘居。


    宋南锦和宋云锦才是走来,正遇上了陆世宁。


    这会儿,他的神色倒是还缓和了些。


    “才说你是回来了?怎么?廷哥儿怎么了?”宋南锦看着廷哥儿,他忽然安静了些。


    “他应该是困了,我去哄他睡了,就


    过来。”陆世宁只说了这一句,宋南锦听出了他的意思,点了头,让筠诸跟着去了。


    陆意白还在正宁堂内坐着的,她还是得去看看。


    这样不好失了礼数。


    陆世宁抱着廷哥儿回了正屋去,这屋里更暖和些,也是怕他受冷。


    厨房里已经在备饭菜了,花厅里已经摆上了东西,陆世宁非是在正屋里多待了一刻才去了花厅。


    今日他是个什么态度,相信陆意白心里也都清楚了。


    今晚做了鱼羹,陆世宁本是爱吃鱼的,可是今夜,宋南锦见他吃的也不多。


    “我之前事情多,一时分不出心来,竟然还不知道,你们是来了汴京?这么快就登上我家的门了?”


    “其他人,我倒是还没见到。”陆世宁让十焉给他倒酒,眼神冷淡,看着陆意白这样子,他忽然是想起了曾经在杭州的日子。


    宋南锦暗自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客气些,别吓着人家。


    陆世宁只对着她笑,示意她安心,他自有分寸。


    “我,我知道这是有些突然,也是祖母和嫡母惦记着陆大人,要我不要忘记兄弟之间的情分,还是该来看看的。”陆意白看着手边这倒满的酒杯,有刻犹豫。


    “哦。”陆世宁这样生疑的语气,有些明显。


    宋候知和宋云锦也是觉得陆世宁有些奇怪,之前他们见着陆世宁,他总是很温柔的,如今看着眼前的人,他却是眼含冰霜。


    “情分?呵呵。”陆世宁说完也笑,这笑的是好些勉强,宋南锦也看着是心里不大舒服。


    “我倒是还记得,以前祖母对我们一家的情分,我都记在心里的。”陆世宁喝了一口,手握成了拳头。


    “这么多年都未见了,如今一贴上了脸来说兄弟之情,我实在是有些受不住。”


    “我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我们两家之间的亲情,也觉得,没必要再说了。”陆世宁说话有些直接,宋南锦知道他是不大乐意来见,但听着他这般言语,还是有些惊讶。


    他还真是当断则断。


    宋候知和宋云锦更是惊讶,这不是亲戚嘛,怎么这般说。


    总感觉这鱼羹的味道有些不对,这饭,是吃的不大舒服。


    宋候知识趣的说天晚了,该回家去了,带着宋云锦就要走。


    宋南锦示意枕簟去送送他们,如今还在下雪,夜深,小心看错了眼。


    等着花厅里该走的人都走了,陆世宁遣走了厅里其他的人,如今就剩下他们,陆世宁是更不想装了。


    “从今以后不用再来了,我跟你不熟,跟陆家其他的人也不熟,我们不是一家人,如今,也谈不上什么情分。”


    “来了汴京,也该安分些,我们往后不必多往来。”陆世宁一直冷着脸,说这话的时候,都没擡眼来看他。


    如今伤心上了头,已是闻不见其他的味道,这鱼羹的滋味如何,陆世宁已无了任何心情来品尝。


    陆意白也只是垂着头,陆世宁这般冷漠,也是情有可原,祖母和嫡母在背后是如何说过他一些难听的话的,他也知道。


    他也知道,他这位堂哥,当初宁肯自己带人离去,也不肯低头弯腰,向着曾经对自己不仅没有施过恩惠,更是有过挤兑嫌弃的人低头求帮扶。


    一走,毫无音信,便是七年。


    七年之后,只是从州报上看见了那年新科榜眼的名字,是陆世宁,陆家人的心,开始望向了汴京,开始惦记起了他这位堂哥,这位陆家人。


    他们到底是来求什么的,陆意白心里也甚是清楚。


    “陆大人,我,我都知道。”陆意白这般神伤,宋南锦在旁瞧着,没说话,但看着,心里也是被揪着很难受。


    “我只是,想来看看陆大人和嫂嫂是否安好,这也是,我的一点私心。”陆意白眼里有泪,怕是再多说一句话来,会更哽咽。


    “没有必要。”陆世宁还是如此这般说。


    “当初,我家,一遭落难,生死一瞬,我没有去苏州求陆家一口饭,一碗水,我和我父亲,不欠陆家什么。”


    “到了如今,我们也没有什么可再说的了。”


    “从此各自安好便是。”陆世宁说完,便转了头去。屋外雪落的声音更大了些,陆世宁这刻心,只是觉得凉。


    再无其他。


    “若是你今天听清楚了,那也请你回去,跟家中长辈道个明白。”陆世宁起了身,是没有其他话想再说了。


    他拎起了桌上的酒壶,往自己这空酒杯里又续满了酒,手慢慢碰上


    了这冰凉的酒杯,无奈的笑了一声,打翻了酒杯,拂袖走出了这花厅。


    “四以,送客。”


    “是。”


    陆世宁走至回廊中,感觉有些头晕。


    见着这院中满地的落雪,有刻心伤。


    寒风拂过了脸,雪落在了肩头和头上。


    ……


    陆世宁深夜还在祠堂里跪着的。


    十焉在外守着,就是宋南锦来了,他也说了,是大人想自己待会儿,她还是先别进去了。


    陆意白走的时候,宋南锦送他到了门口,她自然是跟陆世宁是一个意思的。


    但他并非是木石之心,只是,七年之苦,他无法忘记,如今也很难,不会对陆家人心存芥蒂。


    他不是恶意,只是,忘不掉。


    陆世宁一个人守在祠堂中,耳边传来的都只是风声和下雪声。


    宋南锦也睡不着,在廊中看了好一会下雪,枕簟劝着她回去,受凉了可不好。


    宋南锦望了望祠堂的方向,知道他心伤,她心里的疑惑,如今也更是明显了。


    今天她非要陆意白留着见见陆世宁,她是有个疑惑想弄明白,陆世宁对他的这态度,是更验证了她心中的猜测。


    枕簟给她拿了披风来,宋南锦让她们都下去,她让枕簟又去叫了四以来。


    如今,她想问个明白。


    ……


    深夜雪重风大,宋南锦收紧了衣裳,提着灯。


    雪风一吹来,送来了一阵山茶香。


    宋南锦擡头来看着这漫天的大雪,想着是这样的雪,她在汴京里,已经看过了好些年。


    “娘子安好。”


    “娘子为何还没安睡?”四以走了来,听着说是娘子有事问他,他也只好来。


    如今廊下就他们二人,宋南锦移了移灯,照清楚了他的脸。


    他低着头,不敢直视。


    “不知娘子唤四以来是有何事?”四以刚也还是守在祠堂外的,陆世宁一直没起来,他本想劝劝,但十焉也说,是劝不动的。


    陆世宁意志坚定,就是要在祠堂跪一夜,他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我有些话想从你这里,问个明白。”


    “是。”四以的眉目微微蹙着,听着宋南锦这般言语,他心里只觉不好。


    “陆大人,是不是真的有事,还没说?”宋南锦的话音也稍冷,这般肯定的语气,四以都不知道是该说不是还是是了。


    “这,娘子恕罪,小的愚钝,不知道娘子到底是在说何事?”宋南锦抿了抿嘴,还是该问的更清楚些。


    “陆家当年出事,不是意外,对吗?”


    “陆大人,这么多年,一直在查当年的事,对吗?”冷风轻轻吹过,四以听着她这般说,心中一惊,手也在发抖。


    还是这雪夜更冷了些。


    他一时慌了神,不知道该如何作答。陆世宁曾经告诫过他们二人,这事,是绝对不能外传的,即使是宋南锦,和陆世微。


    陆世微毫不知情,陆世宁也不想让宋南锦知晓。


    “不说话,就是承认了?”宋南锦心中一沈,时到今日,她总算是更看明白了些。这已经是答案了。


    “怪不得,怪不得,他之前说起陆家之前事的时候,他总是不愿意多说,总是躲避。”宋南锦的声音变小了些,忽而这会儿心里却是有刻轻松和畅快。


    “娘子多想了,娘子恕罪。”四以赶紧跪了来,求她不要再说了,陆世宁不希望她知道,不希望她担忧。


    “娘子,陆大人,是有自己的主意的,万事难说,还请娘子就当作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问过,四以也没有对娘子说过半句。”


    “娘子恕罪。”四以竭力的在求她,陆世宁隐忍不易,他不想背叛他。


    “我知道了。”


    “这些都是我自己猜出来的,跟你没有关系。”


    “起来吧。”宋南锦拿手擦了擦眼泪,转了身去,这跟四以毫无干系,是她自己猜出来的。


    “他一个爱画如痴的人,怎么会舍得烧了自己的画作?”


    “我也不相信他,真是那种为了前途富贵,蒙蔽了眼睛,丢了自己的心,甘心去曲意逢迎献媚的人。”


    “他是至诚至善的人,我都知道。”宋南锦看着这大雪纷飞的样子,感受到了这刻的寒冷,也明白了陆世宁的心。


    “娘子,相信大人?相信大人一直都是至诚至善的人吗?”四以也察觉到她是哭了,但没有哭声,宋南锦也同样在忍


    着。


    “我一直都相信。”


    “一直都相信。”宋南锦叹了口气,陆世宁,只是她当初认识的那个在桥上水亭中作画的小公子。


    “有娘子这句话,大人便安心了。”四以对着她行了礼,退了下去。


    她一直都是相信的,相信他的真诚,相信他的真心。


    就像这满天飞的雪花一样,总有自己的清白。


    她也知道,陆世宁也是想自己静静心。


    自己面对一会儿,会好些。


    他还清醒,她亦明白。


    陆世宁整个人都很楞,就像是个呆子一般,看着上面立着的牌位,脸上的泪痕还有痕迹。


    眼睛还红着,这长长漫夜,何时才是个见光之时。


    陆世宁把握不准,他也还是在试探。


    旁边的火盆中,已经烧过了一阵,纸钱的馀烬还躺在里面。


    陆世宁直跪到了五更天始,十焉和四以轮番来劝了他很久,这会儿才扶着他回了书房去。


    正屋早就歇了灯了,宋南锦也知道他肯定不想让自己看见他这模样,也识趣的不让人来请他回正屋。


    但宋南锦也让人备了些好用的酒药送去了书房,还留了个食盒,里面有点心蜜饯。


    怕他会饿。


    陆世宁回书房去,都看见了。


    他以往睡过的床榻,好似也加了床厚被褥,陆世宁躺着的时候,心里也有份甜。


    知道她总还是惦记自己的,陆世宁越想着她的好,也越觉得,对不住她。


    是他不够坦诚,还有私心。


    一闭眼,陆世宁想着了江南四月春时,心里也有股泉流,在暖着他的心。


    如今还是寒月,春时,还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