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第两百一十六回
作品:《锦缎程》 第216章 第两百一十六回
六月, 宫中传出,三皇子病逝。
官家得病,起不了身来。
已经有五日都未上朝了。
本是初夏已过, 六月的暑热更大了些,可是, 这万人的心, 如今都跟那冰窖里的寒冰一般。
宫中无喜事。
曹庭之也说,近日皇后娘娘也病了, 这几回去宫里见姑母, 她整个人都瘦了, 病恹恹的, 没有个好气色。
官家如今才不过两个儿子, 三皇子如今病逝, 就剩下九皇子了,可九皇子, 还不到三岁。
官家如今是失去了儿子,为人父母, 怎么能不痛心?
这是十足的彻骨之疼。
宫中挂了白幡,来来往往的内侍宫女, 都穿了白。
陆世宁想着之前还在书房与官家讲画的情景, 官家是笑的如孩子般纯澈, 可是现在,只是疼。
这几日官中事少了些,这两天陆世宁回家来都早了些。
他如今也只要见着廷哥儿, 看着他这活泼劲, 也是有几分能感受到官家失去孩子的心情。
越是如此,陆世宁是越有些退步。
若是现在挑事, 不见得是个好时机。
回家来,才是天刚擦黑。
……
陆世宁直接去了南湘居,看见宋南锦抱着廷哥儿在玩,心里除了一份伤痛,也是觉得有份幸运。
他如今也是为人父母的,怎么会不知道。
宋南锦一回头来看见他就失神的站在那儿,喊了一声,陆世宁才慢慢的缓了来。
“光是站着干嘛?进来啊。”宋南锦抱着廷哥儿,将他放去了床榻上,该哄他睡了。
廷哥儿刚刚还闹了一阵,陆世宁跟在她身边,宋南锦却只推他去换衣裳,这身红官服,是该换了。
陆世宁去了里屋,有些心不在焉的。
前日,萧远鹤从江南回了汴京来,又给他传了消息,什么时候还是要再见见,他有话说。
只是,这段时日,宫中出了事,陆世宁不想引人注意,还是想再等等。
他脱下来官服,换上了常服。
宋南锦哄着廷哥儿,他才是安睡。
“这段时日,宫中的事,你也知道了吧?”陆世宁牵着她的手,出了里屋,又坐了来。
屋内只有他们二人,陆世宁其实还没吃饭。
“我知道。”
“三皇子病逝,官家,怕是都无心处理政事吧?”宋南锦也来叹气,知道了这个事,她也是心中很难受。
“嗯。”陆世宁点了点头,官家此时,自然是心中悲痛,难以见人。
“之前朝中有不少臣子,上书求官家应该早立国本,定下太子人选,以免臣心不稳。”
“可是皇子们都还小,官家也不是到了垂老之际,此事,也就先搁下了。”
“谁能知道,如今三皇子病逝了,这储君一事,眼下怎么能再去跟官家提,这不是存心的戳官家的隐痛吗?”
陆世宁跟其他几位大人,都说过了此事,如今再去提,只怕官家会更病重。
这也不是个好机会。
“丧子之痛,已经是很难了,又怎么能再让官家这般忧心”宋南锦叹了口气,可想,如今官家的难处。
“可是朝政之事,还需要官家处理。昨日,还有人去劝了,说官家不仅是三皇子的父亲,还是天下万民之主,还是不可不顾朝政。”
“说这话的人,怕也是没做父母吧。”宋南锦随口说了这句,这不是在故意为难皇帝嘛。
“我也这样觉得。”官家得挂一张画皮,来应对这些朝臣,各有各的理由,各有各的苦衷,陆世宁也不好再怎么评说。
失去孩子的人,是官家,总要哭一哭的,朝臣们也该给官家一个安静的地方,让官家,自己舒缓舒缓。
总是要自己缓缓的。
“这几日,不会也有人要你去劝劝官家吧?言官之责?”宋南锦压着声,不想吵醒廷哥儿。
“有是有,但我没搭理。”
“他们一口一个陆司谏,陆司谏的叫着,这也不是在为难我吗?”陆世宁笑的有些苦涩,这也不是他能说的啊。
“嗯。”宋南锦也是情绪不高,一想着,若是现在廷哥儿离开了她,她也会心痛难忍的。
“阿锦,我也是怕,怕廷哥儿会出事。”他也怕,他因为查江南案,会牵连到她。
“阿锦,我,我,”陆
世宁这刻的心,却是有了突然想将实情都告诉她的念头,她之前说过,他们之间应该更加坦诚些。
只是,为了这事,他还是隐瞒了。
“我知道。”宋南锦对上他的眼神,瞧清楚了他眼里的担忧之色。
“廷哥儿就在这儿啊,我也都在这儿,你还担心什么?嗯?”眼前见着的都是真的。
宋南锦浅浅的笑了几声,上手去捏了捏他的脸,只说,这都是真的。
“人就在这里,你还在想什么?嗯?”陆世宁握住了她的手,赶紧点了点头,这都是真的。
她就在他的身边。
“阿锦,其实,我有件事,想,想跟你说。”陆世宁还是决心跟她明说了,如今这个事,他会很快就解决了。
拖的有些久了,他已经用了很多年,才走到了如今这个位置。如今在官家跟前,他也得了些脸。
“说吧。”宋南锦等着他的话,他这般犹豫的样子,是还在纠结?
“我,我,”陆世宁转过了眼去,握紧了自己的拳,是还在想。
“怎么突然变结巴了?还有什么事,是不能跟我说的?”
“阿锦,我其实,一直在查一件事。”一直,一直,从离开杭州那时便一直在打探消息。
“嗯。”陆世宁只说了刚刚这句,宋南锦已经猜到了。
“我,我只是担心我现在做的事,会牵连到你。”这才是他的担忧,毕竟翻案,会有风险,也会有代价。
这个代价,他可以给,但宋南锦不行。
“你都还没跟我说清楚是什么?怎么就知道会牵连到我了?”宋南锦摸了摸他的脸,他到底会不会跟她说个清楚,只在於他。
“你放心,无论怎么样,我也不会背弃你的。”
“除非是你负了我。”宋南锦也给了他一颗安心丸,这话是真的。
“我不会负你的。”陆世宁说的很认真,他永远都不会负她的。
“我陆世宁永远是宋南锦的。”陆世宁在笑,宋南锦明白似的点头。
“所以呢,你到底想跟我坦白什么?”宋南锦示意他继续说,尽管,她是已经猜到了。
“我爹娘当年出事,不是个意外。”
“事出有因,如今我已经查到一些了。”陆世宁手还紧握着,眉目紧皱,终於是说出了这个秘密,虽是有刻轻松,但到底心里还是一直被压着的。
不大畅快。
陆世宁一直看着宋南锦的神色,发觉她是根本不惊讶,反而,像是早就知道了一般。
“你?”
“我之前就已经猜到了。”宋南锦紧紧的握着了他的手,也感觉到他的手心有汗。
陆世宁眉眼上的那一股清愁,总是如远山上的云雾一般,久久不能散去。
挨得远了,都看不清远山上,是有多少的山林曲水。
终年积雪山,总有萦绕散不去的云雾。
陆世宁倒是很惊讶,他看向她的眼神里带着诧异,也有份愧疚。
“阿锦,我,我不是故意想瞒你的。”
“此事难说,我也不一定有十足的把握能为我爹娘讨个清白公正。”
“我连世微也都是瞒着的,就是不想多牵连一个人进来。”陆世宁多解释了两句,他有苦衷。
“阿锦,我或许,不能暂时为你遮风挡雨了。”陆世宁眼里有泪,他如今参与了朝堂党争,是将命都悬在了自己的手上。
宋南锦收回了自己的手,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所以呢,你是想?”想将她抛到一边去了吗?
“你别多想,即使是我要死了,我也一定会拿我的命来为你铺路。”陆世宁话里有些哽咽,他偏了头去,压着自己的情绪,没掉眼泪。
“你别胡说。”
“什么死不死的,还没到那一步呢,干嘛说这么丧气的话?”宋南锦抓着他的胳膊,他这般丧气颓靡,哪里是要求个清白公正的志气。
“陆世宁,你是不相信我会一直陪你走到最后吗?你是觉得,若是你落败罢官,我会立刻抛弃你?”
“陆世宁,我不会的。”宋南锦心里是被揪痛了,他怎么会这般想。
“我知道你有苦衷,我也知道你那七年不易,我也知道你这一路做官走来很不容易,陆世宁,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宋南锦紧紧的抓着他的手,像是怕突然他又会抛开自己的手一般。
“阿锦,我只是不想连累你。”
“或许,我当初,就不该再来汴京。”
“若你不来汴京,那我怎么办?”宋南锦接住了他的话,他之前明明说过,他来汴京,一是为了汴京,二是为了她。
“陆世宁,事情还没有走到那一步,别说这样的话。”
“无论怎么样,我都会陪着你的。”
“天理伦常,我不相信,会没有公正。”宋南锦抱住了他,泪滴在了他肩处的衣裳里。陆世宁也缓了缓神来,抱住了她。
陆世宁的脸上还有泪痕,云开雾散,终是见了光明,他其实有些高兴,但又有些担忧。
党派之争,向来都是你死我活,或是两败俱伤。
反正,他最后,也得不了太大的好处。
但是古来要求清白,就要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