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博文与埃文斯算是旧识——二人曾在飞龙护卫舰共事过三年。


    那时的埃文斯，脾气火爆、好胜心强，几乎和托科如出一辙。


    不过，这位大胡子私下里对韩呈栋和魏博文的“神仙婚姻”羡慕得很。


    于是，在一次舰队的新年聚会上，他设法“偶遇”了851研究所的物理学家简玥，对这位才气横溢的简家大小姐展开了热烈的追求。


    只可惜，简玥可不似林诗语那般温婉。


    她性子泼辣，还善妒。


    埃文斯自此被比他脾气还要火爆的娇妻严加管教，逆来顺受之下，脾气温和不少。


    而二人婚后不久便迎来了双胞胎儿子，里奇和里克。


    小哥俩从小聪明伶俐，埃文斯得意非凡，经常把他们带到舰上四处炫耀。


    托科与埃文斯能在木星驻守十年毫无怨言，说到底，也是因为二人都有妻儿相伴，心满意足。


    .


    此刻，魏博文一见埃文斯眉头紧锁，便知道这位老兄定是对翔凤舰“莫名坠入木星大气层”始终耿耿于怀，另外，他心中也难免惦记着飞跃号上的妻儿。


    他便轻声安慰道：“老兄，何必愁眉苦脸？眼下，两舰合一，情势其实对我们十分有利。丽达号和翔凤号的生态舱可以让我们自给自足，而暗物质燃料也是取之不竭。更重要的是，我们处于能量空洞之中，不受辐射干扰。”


    他微微一笑，转头看向妻子，“诗语，你说是不是？比起安全区里的翔鹰和翔隼，我们这反倒更像个世外桃源——安全而且无事可做！”


    他话锋一转，认真地道：“我认为，眼下最紧要的是修复舰体，尽快与外界取得联系，搞清楚第一舰队和飞跃号的情况。至于能不能浮出大气层，我们暂时不必忧心。”


    埃文斯心道：博文果然看穿了我这点心思——我真是心急如焚，惦记玥儿和孩子们的安危。我的生活中可不能没有他们娘仨。


    叹了口气，他点点头道：“魏副参谋长，我同意您的分析。嗯，时间差不多了，我们接通视频会议吧。”


    魏博文轻拍妻子林诗语的手，看向已经开始倒计时的计时器，忍不住笑着打趣道：“哎，肖医生只给了我60分钟的时间——真是个要求严格的好医生。这次伤好了后，我一定要好好保养，争取再也不用来医疗舱了！”


    坐在医疗舱控制台前的肖恩突然打了个喷嚏，狐疑地抬头四顾，嘀咕着：“今天怎么总是打喷嚏？肯定是哪个伤员又在背地里念叨我了……哎，最近收的病人可真有点多……！”


    .


    肖恩处理完菲利普的伤后，本打算抽空好好补个眠。


    可才躺下没多久，就又被姚立波的紧急呼叫吵醒。


    他赶回医疗舱时，德里克已经陷入深度昏迷——真把他吓得不轻。


    可是，前前后后一圈扫下来，


    嗯，每根骨头都结实的很，各项指标良好，呼吸心跳一切正常……


    ——就是昏迷不醒。


    肖恩皱了皱眉，难掩困惑：“德里克上尉看起来身体好着呢！怎会突然昏迷不醒？”


    舰桥上，寥澜清讷讷地插嘴道：“姚队，刚才，德里克为了脱险，曾经启动了他机甲中的脑机接口。会不会是……”


    肖恩眼皮猛地一跳，脱口而出：“该不会是脑部神经受损了吧？”


    寥澜清一听这话，有些慌了，问道：“不会吧？小家伙就用了三分钟——我和立波都能用上十五分钟呢。”


    肖恩也不废话，开始调阅德里克的机甲记录。


    果然，德里克着陆后，退出脑机接口时，曾出现过长达一分钟的意识空白。


    肖恩的火气一下就窜上来了：


    ——“会不会脑部神经受损，是我说了算！”


    ——“脑机接口，哪是随便谁都能用的？？”


    ——“讳疾忌医！澜清，立波，使用脑机接口执行完任务，为什么不让他来医疗舱体检？？？”


    ——“立！波！从现在起，我是不是得每天去你舰桥上吼三遍：‘有！病！的！看！’？”


    姚立波自知理亏，一边陪着笑训，一边央求肖恩尽力——可千万不能让德里克留下什么后遗症。


    “好歹你也是看着他长大的，多费点心思——”


    “胖子，咱不说别人，以后小文要是知道她侄儿在咱们舰上被弄脑残了，肯定找我们仨算账！她那性子，不把咱们都揍进医疗箱，她不会罢休！


    肖恩轰走了喋喋不休的姚立波，瞪着指挥台上的脑部扫描图和脑电波曲线，越看越感挫败。


    ——因为，他是真看不懂。


    好在，坎迪斯上校的那位医疗助手机器人，倒是列出了一长串可能的病因和治疗方案。


    可被它置顶的那条是：“患者睡眠严重不足。推荐医疗方案：12小时深度休眠。注：无需进一步干预。”


    他看了后，欲哭无泪。


    坐在指挥台后，肖恩揉着自己已经饿到叫唤的肚子，气急败坏的碎碎念着：


    “靠，真邪门……坎迪斯医生，一年也碰不上十个脑部损伤病例……”


    “我怎么这么倒霉？！一下就摊上俩？"


    “最好的治疗方案，居然是‘深度休眠’。这不摆明了说——与其指望我这个医生，不如美美睡上一觉？”


    他思来想去，还真没别的好办法。


    把德里克安置进理疗箱，设定了12小时深度休眠的程序，他盯着那张稚气未脱的少年面庞发了会儿呆。


    德里克，他还这么年轻，可一定要顺利醒来……


    回休息区的路上，肖恩忍不住再次双手合十，闭眼小声祈祷：


    “永恒的星辰啊，请您保佑德里克……希望他能自己挺过去。”


    他看着控制板上一闪而过的幽蓝色光纹，轻叹了一口气。


    “求神拜佛，让病人听天由命……那还要我这个医生干嘛？”


    “算了，还是尽快啃啃坎迪斯留下的病例吧……唉，谁懂呢？这把年纪了，啃起新东西来……忒费劲！”


    .


    --- 2285年12月25日17:00 | 翔凤舰舰桥.丽达号医疗舱会议室  ---


    视频会议准时开始。


    考虑到时间紧迫，姚立波只安排了简要汇报。


    肖恩首先简要通报了两艘舰的伤亡与医疗情况；


    于少康、寥澜清和安德森随后汇报了舰体修复的进展；


    格林则简要介绍了关于X引擎停机的初步调查结论。


    见埃文斯和魏博文并无异议，姚立波马上挥手示意坐在魏博文身边的林诗语开始发言。


    她将详细介绍能量空洞的异常震动情况，以及他们制定的同飞龙舰队建立通讯的方案。


    除了魏博文偶尔会打断林诗语的讲述，请她对一些科学术语进行简单易懂的解释外，小会议室内和两舰舰桥上的人都屏息凝神地听着这位博士的讲解。


    而大家的目光也不时聚焦在这位素来有着英勇多谋美誉的第一舰队副参谋长。


    ——是他的临危不乱，救下了翔凤舰。那他，会不会再次指引大家冲出木星大气层？


    “埃文斯将军，博文，目前的情况就是这样。”


    林诗语将最新合成的能量空洞时序变化图和三段截获的调制信号在会议室中央的全息显示区一一展示后，结束了发言。


    魏博文问道：“这么说，从13:00到18:00之间，能量空洞一共经受了两次密集的轰击，而通讯部收到了来自飞龙舰队韩将军的三个讯息。这些讯息使用的是飞龙舰队的内部密码，所以你们无法破译？”


    “是的。” 姚立波答道：“根据余枫的分析，这三条讯息应该是韩将军发给飞龙舰队的内部指令——因为它们都是在能量空洞轰击开始或结束前发送的。”


    魏博文点头，这的确符合逻辑。


    他继续问道：“诗语，自14:00起，丽达号的加油索就每隔十分钟发送一个明码讯息，但至今未收到任何回复？”


    林诗语微微颔首：“是的。”


    一阵倦意袭来，她揉了揉干涩的眼睛。


    下午，她只休息了不到三个小时，又被唤醒——因为能量空洞再度遭遇剧烈轰击，而这一次，持续了将近一整小时。


    到底是什么引发了这类震动？她至今未能理清思路。


    不过，她打算简报会一结束，就去好好睡一觉——以免像德里克那样，大脑干脆罢工抗议。


    .


    “我觉得，这有两个原因。”


    全息影像中，翔凤舰舰桥上的余枫调出一个示意图，解释道，


    “首先，你们看，我们释放出去的加油索位于木星大气层的中下层，外面气体浓度大，压力高，加油索探出能量空洞后，根本无法产生有效的震动。其次，我猜测韩将军他们是通过加油索的震动发送讯号，但并不用它来接收讯号，所以他们可能没有监测能量空洞的震动。”


    “的确如此。”


    林诗语点点头，表示赞同余枫的分析。


    “博文，呈栋送给你的几份报告中提到，在接收讯号时，可以接收加油索的温度或者压力信号。但在能量空洞中向外发讯号，则要通过改变加油索的震动频率和幅值。我们之所以检测得到这个震动，是我为了感知空洞外木星大气层的压力变化，特别要求立波在边界处排布了传感器。但是，呈栋可能没有必要监测能量空洞边界的震动。”


    林诗语接着猜测道，“博文，目前的情况是，我们希望与呈栋取得联系，但呈栋他们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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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能量空洞得目的，可未必是为了尝试与我们联络。”


    “的确不是为了和我们联系。”


    魏博文摇摇头，轻叹一声。


    “寒玉曾提到过一个十分大胆的陨星拦截计划。她建议呈栋用翔龙母舰的X引擎生成一个强大的引力场，收集小行星带的陨石，形成一个拥有足够质量的陨石星球。将这样的一颗陨石星球部署在陨石流通往地球的路径上，便可以拦截住那些超大质量的陨石。”


    林诗语失声叫道，“可是，那样的话，作为内核的翔龙母舰，不就被埋在当中了？那呈栋他们岂不是……”


    “不错，翔龙母舰便会成为这颗陨石星球的核心，他将永远被封在那颗星球里了……”


    说到这里，魏博文不由得心痛如绞：呈栋习惯了驰骋星空，是那样意气风发的人！让他困于一颗寂静的陨星，度过余生——他，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肖恩扫了一眼他的生命指标显示，皱起了眉头。


    魏博文的血压和心跳都在迅速攀升，这可不好——他的身体，可禁不起这样的忧思。


    魏博文床头的绿灯已经转成黄灯——提醒他如果生命指标进一步恶化，就不得不提前退出会议。


    “不碍事的，我不过是心中难过而已。” 魏博文看向马上紧张起来，悄悄握紧了他手的林诗语，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呈栋曾经在给我的密信中提到，这是唯一能够确保地球安全的方案。所以如果木星大爆炸规模超出预期，他将别无选择。目前看来，大爆炸产生的陨石流必然已经超出飞龙舰队的拦击能力。而你们观察到的两次对能量空洞的密集冲击，应该就是翔龙母舰在小行星带收集陨石，以形成这颗陨石星球。”


    埃文斯惊叹道：“你是说，韩将军已经启动了翔龙母舰的引力场，而且他不打算再走出这个能量空洞了？”


    魏博文双眼已经噙满泪水：“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他启动那个能量空洞。”


    室内气温似乎低了一度，林诗语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所有人的心，也一下子坠入了谷底。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韩将军和他们的处境基本相同。


    只不过，他们还可以寄希望于木星湍流将他们有朝一日带到木星大气的中上层，摆脱木星引力场。


    而这位空天军战神，将再也无法从陨石星球中活着走出来。


    埃文斯叹了口气，道：“这些毕竟是我们的猜测。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想法尽快同韩将军建立联系。”


    魏博文想了想说道：“呈栋曾提到，建立这颗陨石星球需要一个很强的引力场，所以他们的能量空洞也会非常巨大。这也许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我们的加油索产生的震动在他们的能量空洞中显得微不足道。除非，我们能够精确地将震动源安置在他们监控的那部分边界上，否则我们产生的扰动将很难被他们感知。”


    格林有些垂头丧气，不由低声嘀咕了一句：“可是即便我们联系上了翔龙母舰，又能怎样？”


    埃文斯回答道：“韩将军目前看来，能够与飞龙舰队保持联络。如果我是他，便定会向木星安全区发射通讯火箭，告知飞龙舰队的部署，恢复与第一舰队的联络。如果我们能与韩将军联系上，就能将我们的处境告知木星第一舰队，并从他那里得到第一舰队的最新消息。所以，”


    他习惯性的捋了捋自己长长的胡子：“尽快与翔龙母舰建立通讯联络，很有必要！”


    魏博文点点头，说道：“而且，与韩将军建立联系，我们可以向他咨询翔凤舰X引擎停机的原因。此外，他们对能量空洞的操纵也更加熟练，也许能帮助我们摆脱困境。”


    魏博文沉思片刻后，问道：“余枫，你有什么办法能够将我们的信号放大，引起他们的注意吗？”


    埃文斯皱了皱眉，他怎么觉得，魏博文的脸色有些苍白？


    余枫想了想：“这个我需要和林博士合作，做下推演。如果我们大概知道他们的能量空洞的直径，我也许可以推算出他们的加油索所在的方位。这样，当他们发出信号时，我们也同时发出信号，两个信号叠加在一起，在解码时，他们就有可能会将我们的信号也一并解码，从而引起他们的注意。”


    “这是个好办法，”林诗语点头表示赞同。


    埃文斯问道：“可是我们如何能够定位翔龙母舰的加油索所在的方位呢？”


    .


    “姚大队长，关于如何定位翔龙母舰的加油索所在的方位，我们两个有一个推测！” 姚立波的头盔中跳出了一个发言请求。


    视频会议中，丽达号舰桥上的马文和菲利普正满脸惊喜地互相撞了一拳，一副“我们有大发现要讲”的模样。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也立刻转向了这两个年轻军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