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峰阁内是分房而居，按照顺序东方茉住在最前面的屋子，剩下的便是弟子们互相分。


    屋子前有一块莲花牌子，正面刻着栩栩如生的莲花，后面则提了字，每个房间的字都不一样。


    翻到花牌是指主人在里面，翻到字则是主人不在。


    诚然，东方茉看不懂字，她只觉得雕刻着莲花的那一面比较好看，于是便一直没动。


    进入到房间里，她将白玉瓶拿了出来。


    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瓶子里面的东西立刻顶出木塞，从瓶子里爬出来。


    宿泱每次出场，东方茉心里都有一点毛毛的。


    玄衣长发，头发都盖住了脸，弯身佝腰一步一步靠近，行动间一点声音都没有。


    宿泱每回出来都要先找她，问问她找到身体没有。


    随后，她将随身储物空间里的一段莲藕也拿了出来。


    “师父待我真好。”


    他一只手抱着莲藕，一只手揽着东方茉的下裙。纤细白净的手上没有沾上一点灰，不会弄脏她的白裙，所以便默许了他的所作所为。


    “会用吗？”她沉声问。


    宿泱摇了摇头，目光看向白玉一样的一节莲藕，“不是吃的吗。”


    有时候，感觉自己像带孩子一样累。


    “它能给你塑一个人形。”


    她出去一趟就是为了给他带点吃食回来，他倒是敢想。


    不过这些话都是池中水鬼同她说的。


    她漠然低头，下面的玄衣少年也正仰头看她，圆圆的眼睛滴溜转，充满了疑惑。


    眼角眼尾红红的，唇周也有些发红，看上去像是被谁欺负了一般。


    东方茉有点嫌弃地扯了扯被拽住的纯白长袖，“你这是怎么了？”


    “师父，我在瓶子里的时间太长了。”他有点委屈，有带点撒娇。


    鬼也能憋死？


    东方茉自是不信，早知道和水鬼说话的时候就把宿泱放出去，想必二鬼之间更有共同语言。


    她本来就是这样想的。只是池子里有个水鬼，藏匿于水中，凡人尚且不太注意得到。


    宿泱的出场方式又太过震撼，还是别添堵了。


    得知莲藕并不能吃，宿泱将它放在一边，端起星星眼望着她，像是蓄谋已久：“师父，夜深了，休息吧。”


    东方茉打算明日再去找那个水鬼问问，这千年莲藕到底怎么用。


    但并不代表，她现在什么事情都没有。


    虽然不清楚鬼会不会困，她还是回了宿泱，


    “你困你就睡吧。”


    他反应过来，一怔，“师父要去哪里？”


    她只淡淡瞥了一眼，那一眼冷漠疏离，宿泱不敢再说话。


    红莲国不愧为阴湿之地，容易滋长阴邪，她身上的心魔如同得了温床一般。


    之前只要和青玄剑在一定距离范围之内，她的心魔便可以压制，现在却不行了。


    她现在觉得她得把青玄剑抱在怀里才能有效果。


    如此一来，便不得不找王狩。


    东方茉推开门，一间一间数过去，王狩的房间好像在她对面右手边的第五间房，


    房门口的莲花牌朝正，代表着主人在屋内。


    关上自己这边的门，她还特意施加了一条封印，怕宿泱跑出来看到什么。


    她默然，取下来隐容法器，恢复了原本的容貌。


    至少，王狩会看在她是师父的份上，将剑借用一会。


    更何况，之前偷剑的事情，她还没有追究过王狩的责任。


    *


    东方茉回来时，宿泱并没有睡，也没有回瓶子里去。而是抱膝埋头坐在她的床塌上。


    她刚去除了魔气，身心皆是一松，便不在意宿泱上了她的床榻。


    反而多关心了他一句：“怎么了？”


    “师父去哪去这么久，回来还这么高兴。”宿泱的声音闷闷的，听起来十分易碎。


    似乎是要东方茉哄的意思。


    东方茉哪里哄过人……鬼。


    更何况，她天生就要比别人情感迟钝得多，并没有看出宿泱此时的意图。


    她像往常那样淡淡道：“是出去了一趟，办了点事情，不远。”


    他瘪起嘴，“我知道你去王狩屋里。”


    东方茉心中警铃大作。


    难不成他看到了……


    红莲国之行尚未完成，她还不能暴露身份。


    “你看到了？”她睨起眼睛，眸子里隐隐地有些威胁之意。


    “没有。我猜的。”


    宿泱别扭地将头转了过去，背对着东方茉。


    还好。


    她并不想让自己手上沾染无辜的鲜血。


    “……如果我看到了什么，师父打算怎么办？”


    东方茉微微皱眉，她会把宿泱封进瓶子里，等时机成熟再放出来。


    宿泱这种质问的口吻她很不喜欢。


    估计是她给的自由太多了。


    这样想着，她要抓紧送给他一个身体之后，同他断绝关系。


    她并没有回答宿泱的问题，而是指着桌子上的玉瓶，


    “回去。”


    宿泱离开以后，东方茉便打算歇下，她将房间的窗合上，蜡烛吹熄，床榻上残留着宿泱的一身鬼味。


    她便施了一个清洁术。


    不过宿泱身上的味道，她似乎在哪里闻到过，不过究竟在哪里，她倒是记不起来。


    躺在床上，半身盖着小被，东方茉侧身躺下，一天下来走遍了红莲宫，有些累，很快便睡着。


    她太累了，以至于忘记了一个事情便睡着了。


    月色沉沉如水，几声宛转夜莺啼叫。


    桌子上的白玉瓶和木塞是分开的。


    宿泱悄无声息地出来了。


    他十分大胆，仿佛料定人醒不来。


    走到白衣女子的床榻前，只有一个白色背影留给他。


    “师父睡觉怎么都不拆了头发睡。”


    他白皙发虚的手指渐渐凝实，伸手轻轻将发间的白色发带取下，放在床头。


    随后像是看到什么意外之物，挑了挑眉。


    女子发间除了白色发带之外，还有一根羊脂玉发簪。


    她……居然还留着，还日日佩戴……


    黑衣男子心里升起一股缱绻之情。


    会不会，


    她的心里一直都是有他的。


    宿泱接着取下发簪，上面的羊脂玉是上好的成色，但由于是凡间之物，上面没有一点法力，已经磨损得严重。


    他凝视着历经岁月的发簪，想起来什么，觉得自己方才的想法可笑至极。


    东方茉，她是一个只有三魂，没有七魄的人。自然也没有情魄。


    他一只手拂过床榻上白衣女子的发丝，微微的凉意生出。


    然而那发是如此柔顺，叫他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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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些舍不得松手。


    *


    择道日。


    “你是那个笙笙？”


    穿着一模一样的青色弟子服饰的小女修从东方茉的必经之地冒出来。


    “我听说过你的事迹，好厉害！你拔出来的神剑在哪呢？怎么没看见你带来，不会是被扣扣搜搜的宗门收走了吧？”


    东方茉稚嫩的面庞沉静如水，面对格外热情的同修，她选择直接满足对方的基础要求。


    随着一脆声轻嗬，“青玄。”


    两人面前便飞来一把硕大的黑剑。


    剑身都要和东方茉等高了。


    “哇，”


    小女修看见青玄剑的眼神直冒光。


    “我姓山，名观月，今天所有未择过剑道的剑修都要去择道，不如我们一起去？”


    东方茉沉默算是同意。


    她刚来凌霄剑宗，几乎没有朋友。差不多同修为和年龄的修士只会一脸花痴崇拜地看着她。


    从前在琴宗，她还能和莫瑟瑟说上几句话。


    山观月是凌霄剑宗第一个提出要和她做朋友的。


    “你打算修什么道？你这样厉害，话还少，真适合穿个白裙子，修那个什么无情道。”


    东方茉不知道自己要修什么道。


    距剑道资质测定的大殿的不远处，山观月身体忽而有些不舒服，她要去方便，叫她在外边等她。


    那时一个有些狭窄的地方，不过有绿树遮阴，东方茉便没有动。


    此时，她的剑灵出现。


    一个黑衣的少年，长着一副青涩含情的模样，像食多了人间烟火，就是不像剑灵。


    “主人，别选无情道。”剑灵青玄提醒她。


    “你不适合修此道么？”


    青玄已经被她收为本命剑。他的意见，很重要，东方茉是要考虑一下的。


    “…算、算是吧。”


    少年有些心虚。


    “我会考虑一下。不过……”


    “如果测定结果认为我适合无情道的话，我也不会变的。”


    这样，就算是给出了答案。


    是她的剑，自然一切都要听她的。


    剑灵默然。


    一语成谶。


    她果然是修无情道的好苗子。


    负责测量的长老看见她如同看见光一般。


    像东方茉身上这种纯粹浓度的无情剑道值，实践中根本不可能存在。


    除非她没有七情六欲。


    测量长老要求复核她的情况。


    经过层层筛选，多次测验，长老们得出结论：


    东方茉是千年难遇的天生的无情剑道修士。


    可以说，她的存在简直就是一个奇迹，一个为了修炼无情剑道而存在的生命奇迹！


    常人一般有三魂七魄。


    三魂指的是胎光、爽灵、幽精。


    七魄则是指臭肺、除秽、雀阴、伏矢、吞贼、非毒、尸狗。


    这其中只要少一样，轻则痴傻疯癫，重则毙命。


    东方茉少了七样，却还好端端活着。


    正是如此，她对喜怒哀思惊恐忧的感知十分微弱。


    绝了！


    天生的无情道剑修！


    长老像看宝贝一样盯着东方茉，只可惜她早早入了春秋真人门下。


    东方茉被盯得有些不自在。


    当即做下决定——


    “我修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