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无心神色淡淡：“普通朋友。”


    怎么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这么不是滋味呢，天欲雪眼珠转了转，难不成昨天他和柳生说的话被听了去？


    禁书阁。


    阁中已是灯火通明，冷冷清清，没什么人来，就连执事都怏怏的守着烛火，昏昏欲睡。


    “小心。”天欲雪上前扶正快要被执事碰倒的烛台。


    那执事瞬间惊醒，正襟危坐。


    “各位玉令请给我看看，需要记录一下。”


    柳生将玉令摆在台上。


    执事笔下生风，熟练的倒过沙漏：“两个时辰之内请尽快出来。”


    没走几步，通天垒着的书墙让众人都怔住了。


    执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一脸歉意，打了个响指，灯火忽地灭了。


    再次明亮，眼前层层楼阁盘旋，经书码得密密麻麻，那通天书墙只是幻像，但眼前这无尽的书山书海依旧惊掉众人下巴。


    柳生长叹：“这得找到什么时候啊？”


    苏彦走到前面，下学后的疲态一扫而空，摊摊手：“昨日我已经记好了，我们直接过去吧。”


    柳生同天欲雪双眼灿若星宿，看他如同看到了救世主：


    “苏兄你也太强了吧！”


    苏彦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四人在弯弯绕绕的楼阁中攀升了许久，才找到地方。


    是一处小阁楼，书籍塞得满满当当，中间又摆着座椅，占去了所剩不多的空间。


    苏彦凭借着身形瘦小，身子一侧就轻松进去了，弯身从底侧摸出几本书册来，书页泛着黄，散发出淡淡的墨香味，看起来年代久远。


    “就是这本啦，昨日我没看多少，时辰便到了。”


    天欲雪佝偻着腰，艰难的钻进了小阁楼，终于把书籍解救出来。


    禁书阁的书籍不能外带，也不能誊抄，只得在阁内查阅。


    时间流逝着，四人不敢耽搁，视线飞快的扫着，一目十行。


    低阶梦鬼，只能造一些美梦，做不了什么，出现频率很高，好比平常的白日梦。代价是以梦易梦，对身体没什么影响，醒来感慨良多，也有文人雅趣，提笔留下桃源佳作，终不过是黄粱一梦。


    高阶梦鬼可以做到接连控梦，每天入梦可以继续前日未尽的梦，出现情况不明，有人天生，有人鬼上身，结局都是精神恍惚，现实梦境难辨，最后被吞了精魂。


    但修士与凡人不同，修士精魂纯净，梦鬼来了是自取灭亡，而院中近来梦鬼一事沸沸扬扬，众人都道是鬼院中人所为，难不成真有弟子造梦玩？


    天欲雪眉心微蹙：“鬼院弟子可习梦鬼术？”


    自桃林遇见关于梦鬼事件的争吵后，就一直想问苏彦关于梦鬼的事，可一切来得突然，这个问题也被搁置许久。


    苏彦思索一阵，摇了摇头，“从未有过此等术法，鬼院虽管教不严，可迷人心智碍人修行的，有也只会是禁术。”


    天欲雪颔首，眉眼低垂。


    现有的路貌似都进入了死胡同，就连寻常梦鬼都难以解释。


    一道清冽的声音响起：


    “魇，无影无形，附着梦主，编织魇境，操控心智，连结入境。极少出现，一境布一城，以意识魂魄为食，一次吞千人。”


    慕无心不紧不慢的叙述着，他偏头去看。


    吞灭意识，操控行为，魇鬼选定的梦主和附近的人连结入梦。


    魇鬼只有年幼之分，就算常年不吃饭，也能苟修为，年岁越久，修为越高，老魇独造魇境，一个魇境可连结几千人不止，一次吃个饱；年纪小的魇比较爱作妖，修为不够只能依附高阶梦鬼制造魇境，但容易被反噬，经常把自己玩死，战力不详。


    柳生瞪大了眼，背脊一阵发凉：“我们遇上的是魇？”


    天欲雪悠悠的晃了晃头，“也许是吧。”


    书上写的含糊其辞，眼下极大的可能就是一只贪玩的幼年魇鬼找上来了，而梦主不是他就是慕无心。


    可那已经死去的鬼院弟子，又是因为什么呢，梦鬼根本不可能吸食修士精魄，缠上他的也是魇吗？


    沙漏滴滴滤尽，楼阁中传来一声轻响，似在催促，好在他们已经找到了想要的信息。


    夜色如水，寂寂清辉洒满青碧石阶。


    一人静坐在院中小亭里，一动不动。


    柳生不可置信的揉了好几遍眼睛，天欲雪先走上前去，那人依旧安坐如山。


    柳生这会也不困了，风风火火跑到人对面坐下来，看清了人又张牙舞爪的爬起来，好好站着。


    天欲雪一瞧，那人身着黑白道袍，额间一枚印记散着微弱的灵光，应当是个尊主。


    尊主怎么跑他们院里坐着！？


    这位尊主安坐如山，双目紧闭，一手撑着下巴，气息一深一浅，似乎正在酣眠。


    ……


    苏彦一惊，差点叫出来，小声道：“是鬼院长老！太无真人。”


    柳生一听差点弹起来，一下子窜离亭子好几步远。


    一声惨叫，划破这寂夜。


    长老悠悠睁开眼，一脸和善：“这位小友这么怕我做什么？我不吃人的！”


    柳生捂住了嘴，心悸还未停止。


    天欲雪偏了偏头，瞧见柳生肩上多了道影子，正呲牙咧嘴对他上下其手，他背后指尖凝诀，悄悄往柳生那边扔了去。


    那影妖已然察觉，却也不避开，贪婪的接下了这小小的禁锢术，表情很得意，竟还有几分欲求不满。


    ……


    长老笑着收回了影妖，欣赏的看着他：“你就是天欲雪？”


    他躬身一拜：“正是弟子。”


    “哈哈哈哈，不必多礼。”长老一甩衣袖，巍然屹立。


    “我今日来，是为了帮你们破解梦境。”只一瞬真人气质尽显，威压渐盛。


    原先苏彦便说了有长老愿意助他们，没想到是鬼院长老，更没想到他竟深夜来访，几人都被吓了一跳。


    天欲雪同长老说了梦境的事，还有刚刚查到消息。


    太无真人听着时不时吹胡子瞪眼，嘴角紧绷似乎在制止什么，那影妖不知道什么时候蹦了出来，在他肩上‘哔啵哔啵’踩着空气。


    那股气质全没了，看起来似乎不太可靠。


    四道炙热的视线盯着他，太无真人咳了几声，负着手，沉着道：“我已知悉，学院乱境大家早有耳闻吧，我也就直说了，你们遇上的是一只千年老魇。”


    他又捋了捋胡子，双目微眯，一双鹰眼锐利如炬，看向他道：“梦主是你，魇境因你而生，一魇破，万梦散。”


    一旁伫立的慕无心身形微动，拱手道：“先前我们出来时，魇境已经崩塌了。”


    长老打量着他，一脸惊讶：“那是你的劫雷？”


    “是。”


    长老眉毛都要跳起来了，不顾形象大喊大叫：“凶狠凶狠，剑尊的徒弟果然不简单！”


    接着他话锋一转，一改先前那股做派，沉吟道：“不过那魇鬼现在应是元气大伤，我们乘机灭了它。”


    四人看得一愣一愣的，点头如捣蒜。


    他话还没停，又看向天欲雪：“你在魇境里是清醒的对吧。”


    天欲雪点头。


    太无真人将胡子一吹，挽了挽袖子，喜笑颜开：“那好办了，我将一缕神识附在你身上，将你们催入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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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一同来会会这老魇。”


    没想到长老如此大胆，他迟疑了一会，还是郑重道：“这怕是有些不妥，长老神识岂可——”胡乱放置，万一有个什么好歹不就疯了吗……


    太无真人横插一声，中气十足：“就这么办！你们只管放手去做。”言语间神采奕奕，看向他们的眼神充满期许。


    一瞬间，宗门的未来仿佛担在了他们肩上。


    月至中天，四人齐坐一处，一缕丝线将四人连结，太无真人闭目凝神静坐其间。


    一声惊喘，帘帐中探出一只苍白修长的手，腕间一道道红痕触目惊心，不知道在空气中抓着什么，微微缠抖。


    红帐被掀开，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青筋凸显，却如游蛇般温柔的附了上来，强硬插进他的指间，与他十指交缠，冷白的腕骨上一颗小痣如血滴鲜艳。


    慕沅眼神狠厉的瞧着身上人，唇间泄出的却是泣声连连，语不成调，直到那人腻烦了，弯下身子重重的堵住他的嘴，颇为怜惜的亲吻着他，再度起身，唇间渗出丝丝血迹。


    慕沅哼笑着伸手帮他抹去，唇间玩味：“将军怎的这么急，饿很了是不是。”


    将军不答，那两只手再度被束了起来，很快，他就发不出声了。


    红帐落下，烛泪滴尽。


    天欲雪睁开眼，惊坐起来。


    成功了！


    长老说，魇鬼现在元气大伤，短时间内不会接纳他们，而他作为梦主，进入魇境只需要他的意识主动连结魇境，以梦催梦，他空坐冥想了好一阵才挤进来。


    除了梦主，其他人主动进来就有些难了，四人虽有长老法阵连结，但还需要自身非常坚定的意志与决心，梦境与魇境来回变动，需要意识顺着丝线牵引去寻，承受极其痛苦的精神折磨，最终梦境才会掉到与梦主连结的魇境中。


    长老还说，进来后要顺着魇鬼来，它现在敏感得很，最好给它当一阵‘戏子’，引诱它出现。


    魇鬼最喜欢抓一大堆人进来给他演戏看，现下装得温良些，听话些，让它放低防备，只等他露头就给他灭了。


    说来说去不就是按着话本演戏吗？他已经不是之前那个他了！连夜捧读过《与卿》的天欲雪对此信心满满。


    那让他先看看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天欲雪猛地掀开被子，所有的冷空气在一瞬间贴了上来。


    背脊顿时窜起一阵凉意，天欲雪目光缓缓往下移。


    ……


    胡乱敞开的衣襟泄出大片春光，雪白的肌肤上绽着簌簌红梅，简直不堪入目！这是能在他身上出现的吗？


    天欲雪默默将被子拉了上来，眉心蹙着，干脆闭上了眼，脑海不断翻涌着话本中的情节，然后他宕机了——


    造孽啊，好像来到了全书中最羞耻的一段了！


    《与卿》中慕沅和云卿做恨的时候，彼此情海恨天又不自觉沉沦，一同坠入深渊。


    天欲雪不是很懂，你们上一秒不是还在互捅吗，怎么下一秒就滚到一起去了啊！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他心里咆哮一阵，冷静下来，细细思索着：他们之前入的那个魇境已经崩塌了，这里应当是它的‘存货’，他们没经历过的剧情，没有进入过的魇境，也是它所剩不多的净土。


    天欲雪沉眸，再次感应着长老的神识。


    识海中仍是一片空寂。


    奇怪，明明长老已经将神识放了进他的识海，可自从他进入魇境后，那缕神识就再也感应不到了，难道是被魇鬼单独摘出去了？


    只觉腰上一紧，他整个人被朝后带去。


    天欲雪脑中空白一瞬。


    大意了，这个节骨眼，云卿还在床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