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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欲之烈火

    白兰汀等在尹澈他们班教室外面的走廊里,并不担心下课后会碰到姜裕。


    花城二中按成绩分班,不同成绩的班级所在的楼层不同,尹澈他们班是尖子班,位于教学楼最高的五楼,姜裕他们班在三楼,平时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他们是不会到五楼来找这些优等生的。


    白兰汀等在走廊外面直到下课铃声打响,在刚刚等待的时间里,她已经选中了教室里一个看起来衣着朴素、畏缩怯懦的男生。


    这样的人家庭经济条件往往不会太好,是正适合她的目标。


    从刚刚白兰汀等在走廊外面,用那种灼灼的目光看着自己时,苏林就已经留意到了那个看起来漂亮得令窗外的阳光都黯然失色的女孩子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有哪个真人可以长得这么漂亮。


    除了尹澈。


    此刻见那女孩用一种热切而又灼灼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他的脸上不禁泛起一层红晕。


    他家庭贫困又相貌平平,原本在这个班里是被人忽视的存在。


    可是今天,他被一个那样漂亮的女孩热切地注视着。


    一种从未有过的激动从他心里升腾而起,他原本想坐在教室里刷一份习题,直到下一堂上课铃声响起,却还是抑制不住地,在那个女孩笑着向他招手时走出了教室。


    他低着头,走到女孩面前。


    他知道她在对着他笑,可是那笑容太美,他怕当她看清他这张邋里邋遢的脸,看到他脸上的青春痘与痘坑时,就不会再对他笑了。


    “苏林吗,”女孩看了一眼他胸前的校牌,声音如夜莺一般婉转,她低下头凑到他耳边,小声地说道:“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说着,她往他的手心里塞了一张百元的钞票。


    -


    苏林将那一百块钱紧紧地捏在手心里,走到班主任的办公室外面时,他的手心里都出了一层薄汗。


    刚刚她承诺他事成之后,还会得到一百块钱。


    他将手里的百元大钞揣进兜里,走进了班主任的办公室。


    班主任正在办公桌前批改着试卷,他走到班主任身边,说道:“老师,尹澈这两天没来上学,我想帮他把这几天的作业和试卷带给他,顺便再帮他补补课。”


    班主任听到他的话,欣慰地笑了:“这是好事啊,同学之间是应该互帮互助。”


    说着,班主任将这几天的试卷还有作业题集整理在一起交给了苏林。


    “老师,”苏林接过那一沓书本试卷:“我还不知道尹澈住在哪里,打他的电话也没接,方便让我看看花名册吗?”


    “哦好的。”班主任没有起疑,拿出花名册给苏林,自己就坐到旁边接着批改试卷去了。


    -


    白兰汀等在一班教室外面,不过一会儿就见苏林抱着一堆习题从教师办公室里出来了。


    苏林走到她面前,从兜里掏出一张写有尹澈家地址的纸条递给白兰汀,白兰汀接过纸条后展开来看,确认无误后,将剩余的一百块钱给了苏林。


    从花城二中出来后,白兰汀没有停留,又按照苏林交给她的那张纸条上的地址去了一个叫鸿运花园的小区。


    鸿运花园位于花城偏僻的老城区,附近都是八九十年代的老建筑,周围没有通地铁,只能乘坐公交车前往。


    汽车靠着路旁的人行道缓缓停车,白兰汀从车里下来,前面就是鸿运花园的大门,白兰汀按照纸条上写的门牌号找到尹澈家的地址,敲响了那家的大门。


    然而,她敲了半天门也没有人来给她开门,她疑心家里没人,侧耳贴到门上细听,却又听到里面有人的声音。


    那声音有些古怪,咿咿呀呀的,像老唱片里聒噪的背景音,在这寂静的步梯房楼道里听起来有些诡异。


    她背脊一凉,搓了搓手臂就准备下楼去,哪知她刚刚转身,对面的房门就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摇着蒲扇的老太太,老太太把她招到自己家房门前,压低声音问她:“小姑娘你找谁?”


    “我找我同学,”白兰汀说道:“请问尹澈是住在这里吗?”


    “嗨,”老太太摇了一下蒲扇:“小姑娘你肯定找错人了。”


    “我在这儿对门住了将近十年了,从来不知道对面住了一个跟你年纪相仿的高中生,还叫尹澈的。”


    联想到刚刚听到的那咿咿呀呀古怪的声音,白兰汀问道:“那住在这里的是?”


    “这对面呀住了个疯汉!”老太太用蒲扇冲对门指了指:“他年轻的时候啊脑子还是正常的,后来有一天他从孤儿院领了个很漂亮的小男孩回来,那小男孩生得可漂亮了!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孩!”


    说到这个小男孩,老太太的眼睛里不由浮现出一丝笑意:“那小孩可懂事了,从来不在外面贪玩,每天放学回来就帮自己的养父做家务或者糊纸盒子补贴家用,见到邻居也会甜甜地叫一声叔叔阿姨、爷爷奶奶。”


    “结果这个挨千刀的畜生,”老太太用蒲扇指着对门,气得捏着蒲扇的手都在颤抖:“他竟然......他竟然性侵了那个孩子!”


    “自那以后啊,我就再也没见过那个孩子了,又过了几年吧,这老光棍有一天回来,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人突然地就疯了。”


    “大半夜的,那惨叫声把整栋楼的人都惊醒了。”


    老太太话刚说完,对面的房门突然就打开了,门吱呀开启一道缝,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是来找我们家的吗?”


    白兰汀心里有些问题正想去求证,便对着那老太太点点头。


    “那进来吧。”


    白兰汀走进室内,将手里提着的水果放在茶几上,侧头打量起屋内的陈设。


    屋内一片昏暗,厚重的窗帘拉着,屋子里并没有看到有高中生生活过的痕迹。


    除了老太太,房间角落的沙发上还坐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男人。


    男人的头发已经长到了及腰的长度,像一团纠缠在一起的破布一样铺在他身上。


    那想必就是对面那老太太口中的疯汉了,他瑟缩在阴影里,仿佛极为畏光,两根手指咬在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老太太嘴里念叨着:“你别听对面那长舌妇胡说,我儿子勤劳、踏实、有爱心,对周围的邻居也很热心肠。”


    “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突然之间就成了这个样子。”老太太抹了一把泪。


    “奶奶是这样的,我是花城二中的学生,我们班有个同学这两天生病了没有来学校,老师让我把这两天的笔记带给他,他留在学校的家庭住址里写的是您家的地址,”白兰汀说着从兜里掏出尹澈的照片,递给老太太:“就是这个人,请问他住在这里吗?”


    老太太往照片上瞥了一眼,摇摇头:“不认得。”


    “我们家里没有这个人。”


    白兰汀看老太太神情不似作伪,她想了想,对那老太太说道:“奶奶,我有点口渴,能借您这儿喝口水吗?”


    老太太没有多想,转身就去了厨房。


    白兰汀拿着那张照片走到疯汉面前,将照片递给他:“叔叔,这个人,您认得么?”


    那疯汉原本在咬着手指咿咿呀呀地笑,闻言低头往那照片上一看,看清照片上的人后,他立马惊恐地缩到沙发的角落里惊声尖叫起来。


    他的叫声非常刺耳,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


    “魔鬼......”疯汉颤抖的手捂着眼睛,极尽所能地想要远离那张照片:“他是魔鬼!”


    “魔鬼!!!”


    -


    从鸿运花园出来后,线索再次中断。


    可以肯定,那个疯汉曾经领养的小男孩就是尹澈,他的发疯绝对与尹澈有脱不开的关系。


    只是,尹澈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能让一个身体健全的壮年男子一夜之间变成这个样子?


    她无法忘记那个男人在看到尹澈照片时那极度惊恐的表情。


    她从兜里拿出那张照片。


    这张照片是她委托苏林从学生花名册里拍下来的,是尹澈的个人照。


    照片里尹澈穿着白色的校服衬衫,脸上的笑容温柔,像纯白不染世俗的天使。


    这样的一张照片,竟然能把那个男人吓成那个样子......


    她将照片揣进兜里,有些茫然地看向了前方。


    现在线索中断了,她该去哪里寻找尹澈,拿回她的项链。


    说到项链,其实她的心里还有一个疑问。


    从之前的接触可以看出来,尹澈做什么事情都是有他的理由的。


    包括之前他故意引姜裕霸凌他。


    虽然不清楚他的目的是什么,但是能够用自己做诱饵来设这一场局,他背后的目的一定不简单。


    当初她以为尹澈只是偶然在金宅的庄园里捡到了她的项链,但是在秦时他们已经从他身上拿走了项链的情况下,他竟然又趁着秦时睡着的时候从他贴身的衣兜里拿走了那条项链。


    如果说他当初捡到她的项链是巧合,那么他再次拿走那条项链就绝对不是巧合了。


    他拿走她的项链,又是想要做什么呢?


    -


    “我不知道他住在哪里。”林雾漫抱着手臂,毫不客气地说道。


    从鸿运花园出来后,白兰汀就乘坐公交再一次回到了花城二中。


    之前在跟姜裕聊天的时候,她曾经听姜裕在无意中提起,尹澈有时候放学会跟林雾漫结伴一起回家。


    所以她想,林雾漫应该知道尹澈住在哪里。


    如同她所料想的那样,在她说明来意之后,林雾漫毫不客气地拒绝了她。


    所幸对于这种情况她早有准备,她温柔地笑了笑,对林雾漫说道:“是这样的,姜裕身边那个秦时你认得吧,秦时的手表丢失了,江诗丹顿的手表,原本戴在他的手上,他在尹澈的病床边守了一夜,第二天就不见了——”


    她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下来,果不其然,林雾漫听到她这句话,终于回身朝她看了过来。


    她在林雾漫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看到了紧张。


    “说来也奇怪,秦时的手表不见了,尹澈也跟着不见了,姜裕为了这件事情非常生气,说要把他找出来卸掉他的一只手。”


    她看到林雾漫的眼神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对于前天晚上的事情我感到非常的抱歉,如果不是因为我,尹澈也不会受到那么严重的伤,”白兰汀低下头,抿抿唇,十分愧疚地说道:“所以我今天一听说了这件事情,马上就想到来通知你,既然你不肯告诉我他住在哪里,那就请你代我转达他,让他躲好一点,别让姜裕发现他了。”


    说完,她便转身,往旁边的楼梯下走去。


    她知道,以林雾漫对她的成见,她是不可能告诉她尹澈住在哪里的,所以她故意激她,让她在焦急中乱了方寸。


    现在,林雾漫一定急不可耐地想要向尹澈通风报信,她就悄悄地等在这旁边,一旦林雾漫有所行动,她就马上跟上去。


    这样,她就能找到尹澈的住所了。


    哪知她刚刚往楼梯下走去,林雾漫就从后面追上来拉住了她的手臂。


    “我......我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林雾漫喘着气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我只知道他住在淮安东路附近,我们每天都是在淮安东路的路口分别的。”


    “但是他具体住在哪里,我真的不知道,求求你,”她揪紧了白兰汀的衣袖,红着眼睛请求道:“尹澈他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再也经不得这样去折腾了,求求你帮我向姜裕求求情。”


    “尹澈他不可能去偷秦时的手表的。”


    “好,”白兰汀安抚地拍了拍林雾漫的手臂:“我去跟姜裕说,你放心,我会竭尽全力的。”


    -


    白兰汀从学校里出来后,打车去了姜裕位于城郊的那栋别墅。


    她刚刚到别墅门口,就碰到了迎面出来的姜母。


    “哟,小白老师怎么来了。”姜母走上前,热络地跟她打招呼。


    姜母的脚边趴着一条德牧犬,白兰汀有时没事的时候也会帮着姜母遛狗,这条德牧犬很喜欢她,每次看到她来就会冲到她脚边打滚。


    白兰汀蹲下身,抚摸着德牧白白的肚子:“林阿姨,我来带Ruby出去转转。”


    “哦,好啊,”姜母正愁没人替她遛狗,听到她这句话很高兴地就答应了:“那谢谢你了。”


    白兰汀牵着Ruby沿着别墅小区的柏油路往前走,姜母的车从他们身边开过去,白兰汀确定姜母已经走远了,这才叫了一辆滴滴车,带着Ruby一起去了淮安东路。


    他们在淮安东路的路口下了车,林雾漫说,每次分别后,尹澈都是往淮安东路左边的那条岔道走的。


    白兰汀牵着Ruby进了左边的岔路,顺着这条小路一直走,来到了一条小巷里。


    小巷的两边是成片成片的瓦房,有的瓦房门窗紧闭,有的开着窗,窗头挂着一串串的辣椒和玉米。


    看起来很像田野里的村落,但却又不是村落。


    之前在医院里的时候,白兰汀顺手从尹澈的病床边拿了一张他曾经用过的纱布,她把那块带血的纱布放到Ruby的鼻子前给它嗅,Ruby闻了纱布以后,将鼻子贴在地上闻了闻,又在原地转了一圈,好像找不到尹澈的方向。


    白兰汀站在原地,抬头往前方看去,正看到一簇雪白的梨花从一片青砖围墙上探出了头。


    她想起之前姜裕带人在校门口霸凌尹澈时,她看到尹澈的鞋底有一片凤凰花的花瓣。


    她想了想,找了一个旁边正在淘米的妇人,问她附近哪里有凤凰花。


    那妇人给她指了一个方向,白兰汀谢过妇人之后,牵着Ruby继续往里面走,顺着小巷七弯八拐地走了百来米之后,果然看到了一棵开着凤凰花的树,她走到凤凰花树下,将那片纱布再次给Ruby闻,这次Ruby闻过纱布以后,很快就朝某个方向走去。


    白兰汀跟着Ruby往前走,来到了一座低矮破旧的瓦房前面。


    这座瓦房看起来很有年头了,比这里其他的瓦房看起来还要破旧很多,门口凌乱地堆着几个报废的车轮胎,上面散着几本书籍,白兰汀随便拿起一本看了看,是司汤达的《红与黑》。


    看来应该是这里了,她小心翼翼地走到瓦房的木板门前面,轻轻敲了敲门。


    无人应答。


    她看那木门好像没有上锁,便走上前轻轻推了推门,那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响之后便摇摇晃晃地在她面前打开了。


    一股陈旧的气息铺面而来,她捂着口鼻扇了扇灰尘,侧头往里看去。


    门内一片漆黑,一道金色的阳光从她身后照进屋内,她在那片光线中看到了浮动的尘埃。


    待到适应屋内的黑暗后,她看清了屋内陈旧的设施,像七八十年代时人们家里那种陈设。


    她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她的脚刚刚踏上地面,就有一只男人的手迅速地从她身后的黑暗中伸出来捂住了她的口鼻。


    与此同时,旁边的木门突然砰的一声关上了。


    Ruby在门外吠叫不已,叫了两三声,便突兀地停下了。


    像是正在播放的音乐突然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她在黑暗中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下一秒,她的背便结结实实地撞进了一个坚硬滚烫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