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天宝上班三四个月，依旧干劲十足，互联网公司经常十点多下班，到家都十一二点了，第二天依旧神清气爽。


    他每天最早一批到办公室，还帮同事烧开水，积极性高得不得了。


    有时纪南一顺路，就会送他上班。


    八月是最热的时候，从出家门那一刻就开始冒汗，进了电梯也很闷，纪南一就站在有缝隙的地方，守着电梯下行时接到的风。


    这会她正给林彤发消息，


    【林小姐，上次看的几个图片有实物了，要不要送去给你看看？】


    叮——电梯门开。


    出电梯的那一刻更闷，于纪南一而言，上海的夏天很难熬。她感觉有蒸汽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走几步路脸就油了。


    她大着步子上车，车上冷气已经提前打开，坐进去那一刻简直得救。


    纪南一坐上车，手机震了两下，点开是林彤回的消息，


    【可以的，你直接来公司吧。】


    纪南一回【好的。】


    纪天宝上车前打了个喷嚏，他扶着车门擤了擤鼻子，又拿湿巾擦手，处理干净了才上车。一边坐进来一边抱怨，


    “不说有台风吗，怎么还是桑拿天。”


    “你感冒了？”纪南一咔哒扣上安全带。


    纪天宝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沓口罩，每个都是独立包装，一沓估摸三四十个，用一条细细的透明皮筋勒着。


    他从里面抽出一个，拆开戴上，把剩下的递到纪南一手上，“这个你备在车上。”鼻音很重。


    “挺细心啊，IT小暖男？”纪南一扯下皮筋套在手腕上，抽出座椅下的收纳盒，把口罩工整摆入，再把盒子推回去。


    她喜欢开纪天宝的玩笑，大多数时候纪天宝都能回一个更搞笑的梗，然后两个人前俯后仰。


    但今天不行，纪天宝堵着鼻子道：“我打算搬出去。”


    “为什么？”


    “能有为什么，我们公司租房补贴很高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真的？”


    纪天宝难得害羞，挠了挠头，“别问了行不行，男女有别不知道吗？三伏天洗完澡还捂得严严实实，你不热我可要热爆了。还有阳台上，你晒的内衣，都快掉到我脑门子上了，我臊！”


    纪南一笑得肚子疼，断断续续道，“行行行，随你。”


    到壹科技时前台都还没来，办公室里没几个人。


    纪天宝去忙自己的事情，纪南一就去林彤的工位那等她。


    结果远远看见林彤已经到了，周弋楠的办公室还暗着。纪南一先入为主的认为他俩一起上下班，没想到不是。


    林彤利索地给纪南一准备了冰美式，放下时还冲她笑笑，“没记错吧？”


    纪南一赶忙站起来。


    “不用那么见外。”林彤把纪南一按回椅子上，“你先等一下，茶水间有个射灯坏了，我去重新开一下。”


    她回工位上锁了电脑。


    纪南一又站起来，“我也去，看能不能帮上忙。”


    “那行。”


    纪南一觉得林彤真不错，明明是千金小姐，居然一点不矫情，在公司这种粗活都干。只是眼神不好，看上周弋楠这张皮囊。


    进到茶水间，林彤从门后抽出折叠梯，脱了高跟鞋往上踩。


    纪南一扶着梯子，随林彤的视线一起往下看，她穿着丝袜，踩在略有弧度的踏板上并不安全。


    纪南一站在林彤后方，微抬着头说，“我来吧。”


    林彤朝下看，“没事。”


    趁着她稳在梯子上的功夫，纪南一勾着手腕上的皮筋把披肩发扎起来，一条粗粗的马尾垂在脑后。


    皮筋很细，但能撑一会。


    她招手示意林彤下来，“我来吧，你穿裙子不方便，这里还有摄像头呢。”


    看了眼纪南一的长裤，林彤便没再坚持，指着天花板教纪南一，“看见那个轨道了吗？把上面的开关推到另一个档位就可以了。”


    纪南一几下攀到梯子最顶部，“这个我会。”


    灯亮了，上面积攒的灰尘扬到空气里，纪南一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光柱穿下来，像一层很稀很稀的雾。


    纪南一发量多，低头下梯子时马尾跟着往下坠。那根皮筋太细了受不住力，忽然崩开，浓密长发噗地散下来，盖住纪南一的眼睛。


    她忽然失了方向感，落地前从梯子上倒下来。


    林彤惊叫着拉住她，但额角还是在茶水间的大理石台子上磕了一下。纪南一感觉天旋地转，全身麻得没力气，只能坐在地上。


    林彤第一时间给她冰敷，等纪南一缓过来一些，就扶着她去周弋楠的办公室，那里有个长沙发，躺下会舒服一些。


    纪南一不愿进来，但她脑子嗡嗡响，脖子上好似挂了颗巨型铅球，站不直身子，也挪不动步子。


    一半力气借在林彤身上，带她去哪，她就只能跟着去哪。


    林彤找来一个靠枕，垫在纪南一脑后，把她腿脚也搬上沙发，“你在这歇一会，我去拿药箱。”


    纪南一抬手举着冰块，有气无力“嗯”了声。


    林彤走后，办公室里很安静，沙发很软，描摹着曼妙曲线托住纪南一，她躺在上面呼吸逐渐均匀。


    闭上眼，能闻到淡淡的男士香水味，是周弋楠的香水。纪南一喜欢这种似有若无的淡香，太浓烈的香味她觉得油腻。


    躺平后胸腔打开，外面偶有脚步经过，纪南一知道他们不会进来。哒哒在门口作响，竟变成了酥麻的哄睡耳语。


    整个人无比放松。


    半睡半醒间，纪南一听见清晰的脚步声，拉开玻璃门走进来。


    那脚步声稳健有力，不急不缓不像是林彤的高跟鞋。


    她磕到脑子，一时间没转过来弯，就忽然眼前一黑，吓得她轻呼出声，伸手去抓空气，好闻的香水味跟着清晰了数倍。


    纪南一是高瘦薄背的身材，躺在那，被沙发靠背和扶手挡着，从进门的角度是看不见沙发上有人的。


    纪南一挣扎着坐起来，眼前的黑色同时消失。


    她看见周弋楠，手上拎着灰色亚麻西装，眼看向她举起来的手，又看回她的脸，“你怎么在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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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南一老实回答：“我来找林小姐，不小心摔了一跤。她去拿药箱了，不知道怎么还没回来。”


    刚才情况紧急，林彤只摸到半块纱布，将就着包了几块冰。被纪南一那么握着，这会都化掉一半了。纪南一整只手都是麻的，也察觉不到。


    冰化成水，顺着胳膊流到肘部，在肘尖凝到一起，变成水珠，隔一小会就往下滴一滴。


    周弋楠随着水线往下看，一点一点全滴在纪南一牛仔裤上，大腿磨白的位置晕出一圈深色。


    他视线在那里停留了片刻，就被林彤的道歉声打断，“不好意思，碘酒过期，我刚去了趟药店。”


    周弋楠将西装扔到办公桌上，抽了两张纸巾递给纪南一，眼神指了指她的手臂。


    纪南一才发现身上的水渍，迟疑了会才去接纸巾。


    就在林彤眼前，两人一个拿这头，一个捏那头，隔得像南北极那么远。


    倒把林彤逗笑了，“你们不是大学同学吗，怎么那么生分？”


    纪南一跟着开了个玩笑，“这不男女有别嘛。”


    周弋楠表情没什么变化，递出纸巾后就转身去工作，又被林彤叫住，“弋楠，你帮我剪一下纱布。”


    周弋楠回头看了眼。


    林彤正取下纪南一的冰块，纪南一“嘶”了声，林彤让她忍一忍。


    他拿着剪刀坐到单人沙发上，位置在长沙发的斜对面。


    林彤伸手给他纱布卷，隔得有点远，她就对周弋楠说，“过来点。”


    周弋楠便来到纪南一身边，他坐下来时纪南一身体也往下沉，微微有了靠向周弋楠的斜度。


    她的卷发蓬松，发尾翘往不同的方向，会在听从林彤“低头，转一下”的指令时蹭到周弋楠的手臂。


    或许并没有碰到，只是撩到他竖起的寒毛，周弋楠就被这轻柔的扰动搅得无法思考。


    林彤用酒精给纪南一消毒，一边涂抹一边吹。


    纪南一歪着头配合，脸就和周弋楠对上了，眼神自然也对上。


    他们隔得不近也不远，但两人的膝盖只要稍微用力就能碰到一起，是个很暧昧的距离。


    纪南一想躲开，但眼睛好像被周弋楠控制住了，挪不开。


    他的瞳孔里晦暗不明，像深不见底的潭水，阳光照不透彻，就不知道里面有什么，纪南一看不懂他现在的眼神，也不懂他此刻的心思。


    初步处理好伤口后，林彤非要带纪南一去医院。纪南一拗不过她，现在也确实还有点晕，怕是自己开不了车。


    两人刚出了周弋楠的办公室，就有同事找林彤审报价表。


    林彤问晚点行不行，同事做出很为难的表情。


    纪南一也不会这么没眼力见，就说，“我自己去吧。”大不了先在车上睡一会，缓过来再去医院也行。


    林彤依旧担忧。


    周弋楠刚坐到办公桌，门口人声听得清清楚楚，他起身道：“我送吧。”


    电脑屏幕刚亮又被暗灭，周弋楠不给纪南一拒绝的机会，抓起西装潇洒穿上，出门后看了眼纪南一，示意她跟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