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时分，迟夏做了场突如其来的梦，她回到了看流星的那晚。那晚在房间里没有看见许程洲的身影的时候，迟夏一下就慌了。


    灯很暗的房间，迟夏像是回到了那些小时候只有一个人的瞬间。所以，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跑到了门口。


    屋外很黑，看不清路，只有肆无忌惮的雨声淅沥闯入她的耳朵。


    还没等视线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就撞到了许程洲的怀里。熟悉的柠檬味瞬间就盖过了雨的味道，充盈在了她的鼻尖和周遭。


    她忽然觉得鼻子一酸。


    但她觉得这是正常的，毕竟闻到了柠檬的味道。


    只是还没等她说话，她就听见许程洲说：“吃柠檬糖吗？”


    他拿出了一颗柠檬糖放在了她的眼前：“我记得以前下雨的时候，你最喜欢吃这个柠檬糖了，对吧。”


    是的。


    他没有说错。


    迟夏小时候最不喜欢的，就是外面下着大雨的独自一人的房间。那时候的她觉得，窗外的雨声会让她在心里加重一种孤独的感觉。


    每到这个时候，她就会发信息给许程洲，问他在哪，能不能到楼下来陪她。许程洲知道迟夏吃了柠檬糖就会开心，所以，每次他来的时候，都会带一些柠檬糖给她。


    后来，只要是一有雨天，许程洲就会到迟夏家里去陪她。渐渐的，那种雨天独有的孤独感也就没有了。


    所有关于雨天的记忆，好像都是他。尽管那时岁数不算太大，但一些记忆总归是能够停留驻足和长久的留在心里的。


    只是再到后来，许程洲突然离开了江川，迟夏的雨天又变成了一个人。那时她会给自己准备柠檬糖，买好多好多的书，专门就是为了在雨天消遣时间用的。


    那种孤独感好像又开始若隐若现了。这种感觉一直蔓延到了初中。那时，她为了让自己对这种感觉产生“耐药性”，她经常会在暴雨天的时候坐在窗边，就那样静静地听着雨声，边看书，边融化那种柠檬的酸涩。


    到了高中，她竟然爱上了雨天。也许是适应，也许是自我心理催眠到了一个反向的极端。而那种所谓的孤独感，也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消散在了一分一秒的时间之中。


    父母的陪伴是少之又少，小时候唯一的陪伴就是他了。但无论怎样，那些缺失的陪伴，在迟夏的心里就像是一道无法去掉的印记一般。


    所以，方才在房间里那个没有看见许程洲的瞬间，迟夏心里的那种害怕感毫无预兆地再次占据了她当时所有的思绪。其实从他回来到现在，在某些时刻里，她早已把他当作是友情以上的唯一了。


    柠檬糖带来的回忆并没有占据太久。迟夏接过了那个柠檬糖，撕开了糖纸。但她却没把这颗糖放进自己的嘴里。


    她把这颗糖放到了他的嘴边。


    这是个意料之外的动作，柠檬糖刚到嘴边的那一个瞬间，许程洲没有反应过来。还没等他说话，他就听见她对他说：“我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雨天会害怕孤独的小女孩了。”


    他笑了笑，用手接过了她递给他的柠檬糖，说：“迟夏姐姐长大了，下雨天不用我这个弟弟去哄了。”


    许程洲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其实本来，今天的这颗柠檬糖就是用来哄你的。我在想，要是今天没有看见流星的话，我就拿着这颗柠檬糖让你许愿。”


    话音落下之后，许程洲和迟夏之间的空气就陷入到了安静。此刻唯一没有停止住声音的，是落在屋檐上的雨滴。雨滴不止是落在了屋檐，也让他们的思绪里泛起了涟漪。


    过了好久，听了好一会的雨，迟夏才开口说：“许程洲，你喜欢下雨吗？”


    听完迟夏的这个问题，许程洲没有立即说出答案。


    在他看来，关于是否喜欢雨天的这个问题，他没有很准确的答案，如果她喜欢，那么他也会喜欢，如果她不喜欢，那他就跟着她一起不喜欢就好了。


    所以，他把问题抛回给了迟夏：“你呢？”


    “我不会讨厌雨天，也不会在雨天害怕。”迟夏说，“所以，许程洲，我们一起等雨停下来。”


    “一起经历雨天的人，也要一起走出雨天。”


    许程洲说了句好。


    那时候他感觉自己是被柠檬气息给环绕的。


    ……


    迟夏也不清楚那个雨夜为什么会以梦的形式再次出现在她的脑海。梦境结束的时候，她的睡眠便进入到了特别浅的阶段，也正是在那个时候，她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一阵离开。


    后来，她是因为一阵青柠糖的清香味醒来的。


    睁开双眼，她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己的同桌。这周换了座位，她和许程洲又是同桌了。


    但她却没看见许程洲的身影。


    教室里还关着灯和窗帘，很黑很黑。等她彻彻底底清醒过来的时候，她才注意到自己耳机里的歌已经停了下来，视线移到许程洲的桌上，只看见了一个孤零零的耳机躺在那。


    桌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很干净。


    她不免的心里一紧。


    手在自己桌上移动，迟夏碰到了桌上的那一整排的青柠糖。视线看向手停留的地方，她发现那排青柠糖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纸条的周围工工整整，上面的字迹也很清秀。


    即便是在很黑的教室里，迟夏也一眼认出来了这是许程洲的笔迹。


    她拿起了纸条，放在了眼前。


    “迟夏，刚刚被突然通知要去趟临舟，事情很急，我回头和你详聊。我给你买了一些青柠糖，一共七个，从今天算起，一天一颗，吃完我就回来了。落地给你发消息，好好上课。——许程洲”


    原来是突然有事离开了学校，怪不得东西收拾的比较干净。迟夏心里正在想，许程洲会是因为什么事情离开江川的呢？她打算晚些时间再打电话给他问一问，她怕自己现在联系他会打扰到他赶路，又或许，他现在在航班上，压根就接不到她的电话。


    不过这次不是不告而别了。


    迟夏看着纸条笑了一下，然后拿出了一颗青柠糖。


    打了个哈欠，迟夏拿回了许程洲桌上的耳机。她打算看一眼时间，再决定接下来做什么。时间还早就继续睡，要是午休快结束了，她就记一会英语单词。虽说可能不会去港洲中文了，但已经交了钱的这一期雅思课还是可以上完的。毕竟，能够提升英语水平。


    只是刚打开手机，迟夏就看见了手机界面上的新闻推送标题。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在看到这个标题的时候，她还是反反复复地读了好几遍。


    “刚刚！陆续影视原董事长迟麓川宣布辞职！称待播剧均无异常，能如期上线！”


    再多的心理准备也无济于事，该堵得慌的情绪不会缺席，依旧会以一种毫无防备的姿态泛上来。


    离午休结束还有一段时间，迟夏悄悄地离开了教室。她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拨通了迟麓川的电话……


    后来的两天里，迟夏都没打得通许程洲的电话。给他发信息，他也没有回。迟夏本来想去找沈洛了解情况的，结果沈洛也不在。


    走廊上的风很大，林予然挽着迟夏的手说：“说不定他在忙呢？等他忙完了看手机了，就会回你的消息了。”


    迟夏叹了口气，嗯了一句。


    林予然继续安慰说：“你不是之前偷看到他的微信置顶上只有你一个人吗？对于他而言，你很重要。他现在没回信息，一定是有什么难言的事情抽不开身。顾词哲那边也在帮你盯着，没事的没事的。”


    迟夏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说：“我相信他不会不回我信息的。”


    许程洲突然离开的第三天，他依旧没有传来任何讯息。


    但那天却出了一条报道——


    “1218临舟市突发危害公共安全事件新闻发布会今日召开，案件主要侦办负责人陈队长做案件报告。据悉，受伤副队长许警官已苏醒……”


    她这才初步了解到，许程洲那天突然离开江川去临舟的原因。


    迟夏清楚，陈队长就是她母亲陈旭霞。许警官就是许程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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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父亲许临山。他们只知道他们在临舟办案，没想到办的是同一个案子。从通报里面的信息来看，那天的突发的危害公共安全的事件，关联的是一个打击灰色产业的案子。


    迟夏猜测，这个案子，也许就是母亲陈旭霞先前很早就去临舟出差的原因。


    看完报道后她本来想给陈旭霞打电话的。但她怕打扰到陈旭霞休息，于是只给她发了信息。


    迟夏还给迟麓川发了信息询问情况。


    迟麓川这次同她交代了实情。自家公司突然出现账务问题，的确是被对家做局了。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迟麓川和秘书还没找到究竟是哪个对家。


    迟麓川还说这两天他会回来，让她不要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呢？


    事情不少，又全部杂在了一起。母亲刚从要案大案中结束工作，自己家的公司刚刚出问题。


    迟夏觉得自家公司的这事情另有蹊跷，迟麓川却说了句“让子弹飞一会”。


    和迟麓川发完信息，迟夏习惯性地看了看自己的置顶。


    意料之外的，许程洲回了她前几日发的信息：“对不起啊，前两天手机坏了，这两天才找时间换了个新的。我一切都好，不要担心。我现在长时间和老沈在医院，不便电话。你记得早点睡觉，等你吃完柠檬糖，我就回来了。回见。你发的信息，我看到了就会回的。”


    迟夏立即回了个“嗯嗯”的表情。


    对面很快就回了新的信息。


    是一首歌。


    ——八三夭的《想见你想见你想见你》。


    直到12月24日这天，许程洲都还没回来，那些青柠糖只剩下了最后一颗。没时间打电话，只是相互间发着信息。


    那天傍晚从书店回来独自一人回家的公交车上，迟夏没有听歌，她在有的没的听着车里的交通广播。


    “据天气预报显示，今夜到未来的两天里，我市将会出现降雪……”


    这条信息倒是引起了迟夏的注意，她那时正看着窗外向后倒退的一切。


    要下雪了。


    初雪要来了。


    可他还没有回来。


    所以，她宁愿今年的初雪能够来的再晚一些，好让她能够等到他回来。


    忽然听到“嗡——”的一声，手机传来了新消息提醒。


    依旧是新闻，她没忍住地看了一眼标题——


    “最新热搜！知情人士透露2023年江川击剑公开赛冠军获得者系收买裁判！”


    不可置信陷入了她的思绪，她立即拨通了许程洲的电话。


    但对面没接。


    不可能。


    许程洲绝对不可能这么做。


    迟夏快速浏览了完了前排的信息，对事情做了个初步的了解，然后将信息截图做了保存。


    没有考虑太久，她做了个这十七年来最快的一个决定——她现在就去临舟找许程洲。


    她在想，他现在应该很难受吧。


    一看航班信息，没票。立即转看动车，幸好还有余票。迟夏直接买了票，在下一个公交站下了车。好在是个地铁站附近，还正好是去江川南站的那条地铁4号线。


    只是不太幸运的是，到站的时候，迟夏被人群推的走错了出站口，走到了一个离江川南站还有一点距离的外面。


    那时的风特别的大，周围的人不算太少。往回走重新进站走地下通道，估计会耗掉更多的时间。于是，她打算从外面走到进站口。


    半个小时前发出的信息还没有回音。


    她把手机放回了口袋，准备迎风往前走。但她还没走出第一步，她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正在呼唤她的名字。


    心脏瞬间像是漏跳了一拍一样，她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因为她知道，这是许程洲的声音。


    迟夏转身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一瞬间，视线碰撞。


    毫无征兆的。


    江川落下了2023年冬天的第一场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