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魏潜

作品:《那个病秧子

    “他倒是听你的话。”


    “本来就是带我过来给你医治的。”逢潭对此不以为意。


    谢闻识剑眉轻挑,嘴角勾起一抹淡嘲的弧度。


    逢潭搬了凳子,在床边坐下:“你心中即有所爱之人,当初为什么还要娶姜润玉?”


    “恕我冒昧,我并不觉得你是个会逆来顺受的人。”


    谢闻识轻飘应了一声:“是啊……你说得没错。要不是被逼近梁山,谁又会选择委曲求全?什么狗屁家荣,光耀门楣,我才不稀罕。世子身份算什么东西?袭爵又怎么样?一旦被这些东西禁锢,也不过外表光鲜,其中多少的情不由己,又有谁在意?”


    “凭什么要用我的自由,我的幸福,去换取那无用的皮囊?!这满京城内,谁人不知我不喜姜润玉,却又将她娶进门?你们认为我图他姜家利益,薄幸负义?觉得她可怜?呵,可谁又能明白我的可怜之处?!”


    “姜萍为了制衡沈家,答应我爹联姻的时候,想过自己女儿可怜吗?我爹为了这破名衔,居然拿锦染的生死逼我?!”


    “当初他们逼我妥协的时候,就早该想到会有今日这般光景!如今这一切,全是他们自作自受!全是他们活该!”


    “方才,你言出自己的难处,我也感同身受你的万般不愿。”待他宣泄完,情绪稍作平复后,逢潭才又缓缓开口,“你我同出王侯将相后嗣,虽享富贵荣华,人前恣意无忧,人后却也有着属于我们的身不由己。正如你不愿因利娶姜润玉,而我也亦不愿进宫……”


    “可是谢闻识,命生来父母,路却行在自己脚下。路漫漫其修远兮,固有愿与不愿的阻碍。可路怎么去走,步子怎么去迈,终归不都是凭己抉择?你不喜姜润玉,却又不得不娶她,在这件事情上,你确实被强人所难,处于被动。”


    “但,之后呢?”


    之后?什么之后?


    谢闻识怔然不解地望向她:“...你想说什么?”


    “你和姜润玉联结,为的就是将两家利益捆绑,已然遂了他们的愿。往后怎么行,不还是在你们?你视锦染为心爱,尚不能见让她因你而死。可后来,因你赖性而死的那些人,他们的命就活该被视为草芥吗?”


    “你同姜润玉吵吵闹闹,以此宣泄对这桩婚事的不满,搞得满京城人仰马翻。”逢潭语调淡淡,同他平心而论道,“你的这些行经,其实在本质上同你爹他们并无两样,都是在为一己私欲,牺牲旁人。”


    “……”


    她平淡低柔的声音中,尽是隐含慑人的波涛汹涌。浪潮拍打海面,泛起层层涟漪,谢闻识倏然禁了声。


    逢潭叹口气,饮一口桌上温凉的茶水,舌尖的苦涩弥漫至喉间滑下。又瞥一眼床上唇白干裂的谢闻识,旋即重新拿了个杯子:“...喝吧。”


    谢闻识手指在杯身反复摩挲,气氛陷入短暂的沉寂。


    逢潭任他安安静静的消化了一会儿,复又循环渐进道:“你说你想见她……是吗?”


    “那你想过没有?”逢潭忽而抬眼,“这些年来,你在霁京所做行经,遭人唾弃。锦染听到耳朵里时,她又会作何感想?”


    “暂且不论她是否愿意见你。如今你劣迹斑斑,声名狼藉……你若爱她,又当真敢以现今此表,出现在她的面前?你不会感到羞愧吗?”


    谢闻识呼吸猛然一窒,力道收紧,指节逐渐泛白,连带着杯子也开始在他手中颤抖起来。


    回忆一时间全都涌上大脑,直叫人头昏欲裂!良久,他自嘲地笑了笑,低喃道:“是啊。我怎么能忘了呢……?锦染说过的...她亲口就说过的,她说她不想再见到我了……”


    门外,常聿已然冷脸站了好半天。


    候在院子里伺候的下人们,皆是默契地又朝角落缩了缩:“……”


    自打门口的这位爷出来,院子就仿若雪后劲风,骤然凝固住了。众人围缩在角落,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唯恐触了霉头。


    晟郡王走了,院里的那个魏姓男子继而又恢复了生机。左右他现下被绑着,除了美黑,也没个事情做。于是,他同常聿闲聊起:“哎,兄弟。被赶出来了?”


    话落地半晌,男子见他没有理人的意思,耸了耸肩。


    “……”


    哟。


    还是个高冷b。


    更有意思了。


    男子忽然转了苦口婆心的语调:“哎不是,这位兄弟……要我说,你还真是心大啊!”他意有所指地抬了抬下巴,道:“那家伙,可是咱们京城里头赫赫有名的‘采花大盗’啊!你就这么放心让他们两个人单独呆在里面?”


    “……”


    他眼见着常聿蹙了蹙眉,强忍着笑,继续挑逗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干柴烈火,啧啧……美哉妙哉!”


    “……”


    啧。


    常聿烦躁地顶了顶后牙,强行抑制住内心想要进去的躁动。


    都快一炷香的功夫了,怎么还不出来?


    她跟他哪儿来的这么多话说?


    “哗啦——”


    脆如银铃的声音蓦然从屋内响起。


    柔软光滑的绸被面上渗进点点殷色,谢闻识的掌心,缓缓流出鲜艳扎眼的红。


    而他的房门也在方才杯碎的同时,终是被人忍不住地“哐当”一下从外打开。


    逢潭平静地看一眼常聿。


    常聿心跳起伏动荡,眼睛在逢潭身上细细酌量一通,见她无恙,适才稍稍平定了些。


    “...求你。”


    谢闻识是什么人?含着金汤匙长大,养尊处优的王室,自生来便受人敬仰高捧。然就在眼下今时,他敛下一身的锋芒,放下傲骨,卑微地低下了头。


    逢潭没有回头,轻应一声:“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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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门外。


    男子笑弯了眼,正在为自己促成了一桩喜事感到沾沾自喜。


    哦哦哦哦哦!


    出来了!


    嘻嘻嘻嘻嘻嘻嘻。


    就在这时,逢潭陡然掀眼,饶有兴味地瞧向他。


    “——!”


    哎。


    等等!


    先前那会儿他在挂机躺尸,没有眼睛去瞧她。这会儿两人目光迎撞上,男子瞬息一怔,使劲地眨了眨眼,不太敢相信。


    “魏潜。”


    “……”


    ——这个声音!!!!!!


    是真的!!!是真的!!!


    “掘地三尺。”逢潭先叫他。继而口中重述着他那会儿的话,近身走到他面前,“八抬大轿。”


    “啊!!!!!!!!!!”魏潜恨不得站起来嚎啕大喊,“逢新沂!!!!!!!!”


    逢潭促狭地挑了挑眉。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魏潜当即泪眼,扭了扭被捆绑的严严实实的身体,“亲爱的。你看他们!!!!!!!”


    *


    元丰楼里,魏潜哭天喊地的向她痛诉着:“这是绑架!绑架!!!三天,整整三天!!!你知道这三天,我是怎么过来的吗?!!!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逢潭斜睨他一眼:“是黑了。”


    魏潜捂着心口道:“太过分了!简直太过分了!!!”他抱住她的胳膊,言语气愤:“回头,你一定要多扎他那宝贝儿子几下!!!叫他多吃点苦头!心疼死他老子!”


    “你还真是歹毒啊。”许久未听他在耳边念叨,一时间还真是有些遭受不住。逢潭随意在手边拾起一个枣子,塞到他嘴里,手动止了音。


    魏潜咔嚓咔嚓两下,将枣核吐到桌上,一脸受伤道:“你嫌我烦了……”


    逢潭:“...我没有。”


    魏潜不信:“你有!”


    逢潭:“我没。”


    魏潜:“你就有!”


    逢潭:“好吧。”


    魏潜落寞地摇摇头:“逢新沂,你太令我伤心了……亏得我们从前一起吃、一起睡;一起看星星、看月亮;一起情深深雨……”他目光触及她身后衣着紫金锦袍的男人,话锋一转:“你还真是个享福的命,走哪儿都有人伺候你。”


    两人说话的这一会儿子,眼前的这个高冷b,手下几乎就没闲着,闷不做声地将桌上的葡萄剔了一颗又一颗。


    一指长短的小刀在被他握在手里,凛凛刀锋闪着光,刀尖嵌进葡萄皮肉,慢条斯理地一点一点将肉与皮分离。


    听两人止了话,他眸子微微一拾,不带半点儿温度。


    “……”


    我嘞个妈呀。


    魏潜与他对视一瞬,狠狠打了个寒颤,身上骨头隐约开始作痛,浑像常聿手中剔的不是葡萄,而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