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晚间11点


    地点：万象城小区医务室


    消毒水气味，浓得几乎化不开。


    这间临时开辟出的医务室，自打赵媗和黎景深医生一来，那股难闻的消毒水味道相比末世前的医院简直有过之无不及，病毒病菌神马的在这里绝对无所遁形。


    姜晨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不自觉地皱了皱鼻子，看着两位护士在‘手术室’里进进出出，手术室时不时传来几声陈焯标的哼唧。她几乎可以想象得出，陈焯标现在的表情绝对比便秘还要难看一百倍。


    “很好，现在能出声了，证明哥几的血没白搭。”


    顾诚按着刚被抽过血的针眼，神色相比之前轻松了许多。


    别看陈焯标平时一口粤普，没个正行，但他是顾诚从市中心救出来的人，与其说他和他是军人和获救的群众关系，不如说已然是战友的关系。绝望中给予对方希望，不光是顾诚之于陈焯标，陈焯标之于顾诚亦是如此。


    这次陈焯标受伤，等车子回到万象城时，这家伙已经几乎是休克，嘴里胡言乱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幸好先前姜晨他们在潞河医院收集了足够的医疗物资，他们才有条件给陈焯标输血，这血的来源自然是小区的其他幸存者。


    顾诚透过门缝看了一眼，几根透明的管子连接着陈焯标和刚被轮换来的伙伴，暗红的血液正缓缓从他们体内流向陈焯标。这小子那张平日里总是抹得油光锃亮的脸，此刻苍白得像蒙了一层灰，嘴唇干裂起皮，还不忘记通过哼哼唧唧表达自己的悲惨。


    这也说明，他脱离了生命危险。


    外面隐约传来卸货的吆喝声，还有朱芸通过对讲机清晰、有条不紊的指令声，指挥着体育馆那边物资的分门别类。


    万象城现在的物资越囤越多，物资管理方面又比之前更加细化了些，所以这次虽然收获物资众多，但小区的居民们并没有乱了手脚，所有人都在有条不紊地干自己的活。


    考虑到小区电力有限，生肉、奶制品等易腐品被集中存放于体育馆一层，粮油、干货、日用品这类耐储存物资，占据了体育馆二层和三层——这里墙体厚实且现在的气温本来就低，寒潮来临时可自然形成低温仓储环境。


    婴幼儿物资（奶粉、辅食、纸尿裤）及药品等怕冻品，则被安置在地下停车场B2层的厢式货车内。这节车厢经过改装，内壁加装了从家具城拆卸的保温棉，车门处挂着棉被门帘。不为别的，就是因为这里冬暖夏凉，遮阴避阳，空间大，居民们还易于拿取。


    朱芸特意安排两名退休幼师轮流值守，她们不仅能熟练登记物资，还能安抚前来领取奶粉的年轻母亲。


    每个物资点都有两名专人共同看管，且看管人基本都是独身且和其他居民没有什么厉害关系，这样最大程度地避免看管人徇私的情况出现。


    而且居民要想获取物资必须参与小区的建设，无论是外出行动、巡逻、修缮、照顾伤员还是仅仅打扫小区内的卫生都能获得相应额度的积分，大家可以凭借积分获得相应物资，幼儿家庭和老人可享“爱心额度”，虽说现在是末世，但这里毕竟是人类的聚居地，帮扶弱小是应该的。


    体育馆入口还设置黑板，每日更新物资存量、兑换记录和损耗情况，由蒋文明的儿子小凯带着几个小志愿者用彩色粉笔标注重点，确保信息公开。


    一切都按部就班，除了……


    “嘶——”


    手背上突然传来的刺痛让姜晨猛地回神。低头一看，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双手、小臂上布满了细密的擦伤，血痕混着灰土，狼狈不堪。


    “别动。”


    顾诚瞬间从手术室门口挪到姜晨面前，小心翼翼地捏着她的手腕。


    “你也受了伤，怎么不说？”


    “我也才发现……”


    姜晨有个毛病太专注一些事，有时会忽略身上的一些小伤，甚至都不知道怎么弄上的。她看着顾诚也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回来后就光忙活着陈焯标的事了，不也没顾上自己？


    顾诚动作极轻，用浸了消毒药水的棉球仔细擦拭那些细小的伤口，每擦一下，姜晨的眉心就跟着蹙紧一分。他用的药水气味刺鼻，一股子中药味，奇异地盖过了那股浓重的消毒水味。


    好吧，这两种味道谁也没比谁好闻。


    孙文静拿着纱布站在旁边，欲言又止：“顾哥，还是我来吧，你……”


    “没事儿，你去看看焯标那边。”顾诚头也没抬，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他那个大病号更需要你。我媳妇儿的伤，我来处理就好。”


    姜晨的目光掠过他低垂的眼睫，落在他同样沾染了灰尘和汗水的衣襟上，心头那股莫名的滞涩感稍稍松动了一丝。就在这片刻的松懈间，医务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梁亚辉的妻子于婕抱着孩子进来了。


    姜晨扭过头，有些诧异：“小婕，怎么来这儿了？还带着宝宝？这屋味道可不好。”


    于婕满心的焦虑，哪里还顾不顾得上医务室的味道，巡视了一周屋内说道：“姜晨，亚辉呢？我听蔡哥说亚辉和钱宇引走了尸群，他们……他们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空气骤然冻结。


    姜晨只觉得整个人都僵住了，她猛地站直身体，动作快得让顾诚手中的棉球都掉落在地。


    “他们一直……没回来？”


    环视四周卸货归来的队员，回答她的皆是茫然：“为什么没人报告？！”


    短暂的死寂，顾诚见姜晨脸色难看，拉了拉她的手，“是我的问题，应该及时确认队友名单的……”


    “晨姐，亚辉哥说他12点前要是没回来，再找他……”南兴举了举手，脑袋缩着，像个鹌鹑。


    “简直疯了……”


    十二点？


    梁亚辉，你怎么那么自信能从满是丧尸的夜晚回来？


    想起前世，梁亚辉确实也有这个本事，可那也是在末世摸爬滚打了许久才有的本事！


    现在？就靠自己身手灵便点就那么自信了？


    自责感缠紧了姜晨的心脏，同时也让她有了一丝清明，她心里到底是犯了懒，以为本次行动交给顾诚，下意识就会有人帮忙托底。


    这是个危险的想法。


    那份自诩周全的掌控感，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姜晨心底虽有些慌乱，但面上不表，握住于婕的手说道：“小婕，你放心，亚辉身手那么好，不会有问题的。”


    “可是……都那么晚了，我怕……”


    “我这就带人去接应。”姜晨坚定道，看着于婕怀里粉嫩的女娃娃温柔轻笑：“阿姨和叔叔们这就把爸爸带回家哦，宝宝早些喝奶奶睡觉觉哦，一睁眼就会看到爸爸了。”


    姜晨摇了摇女娃娃的小手，便不再看于婕。


    “顾诚，姜旭！”姜晨的声音不大但语气斩钉截铁，“南兴，佩君！还有你们几个，立刻跟我走！带上家伙，上车！”


    姜晨叫上几个没有受伤的同伴，命令如同冰冷的铁块砸在地上，她很少用那么硬的语气和伙伴们说话，其他人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也没有多言，和姜晨一起驱车从万象城驶向了漆黑的夜里……


    ——————分隔线——————


    车灯的光柱在空旷破败的街道上摇晃，如同濒死者微弱的目光。


    姜晨紧握方向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目光死死盯着前方浓墨般的夜色。


    顾诚坐在副驾，沉默得如同一块磐石，只有偶尔投向姜晨的侧脸时，眼底深处才掠过一丝无法掩饰的忧虑，从前姜晨只要和顾诚一起乘车，驾驶位一定是顾诚，但这次，不知道怎么，姜晨竟执意要自己开车。


    姜晨现在的神经很紧绷，就在刚刚，她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梁亚辉一定没事，以他的能耐，可死不了。”


    顾诚理解姜晨的担忧，也对自己没有清点收队人员而感到自责，但姜晨的这句话让他觉得有些奇怪，他的直觉告诉自己，妻子的话不是对车内的他和姜旭说的，也不是对姜晨自己，仿佛是车里不存在的第四人。


    小队沿着梁亚辉先前驶离星罗城购物中心的方向开着，一路上姜旭都在用对讲机尝试联系梁亚辉，但除了滋啦滋啦的电流声，没有任何人的声音出现。


    这一路出乎意料地“干净”，沿途只有零星几个被车灯惊动、蹒跚着扑来的丧尸，很快就被车斗里警戒的队员解决。


    显然，有人已经用巨大的动静扫清了道路，是梁亚辉他们的‘杰作’。


    而这份“杰作”非但没有带来轻松，反而像一张不断收紧的网，勒得人心头发慌。


    姜晨确认自己言出法随的能力不会有问题，但她担心自己在使用能力的时候，梁亚辉可能已经……这让她不敢深想，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找到梁亚辉和钱宇两人。


    就这样一直到了后半夜，加上连日的奔波，即便是轮流开车，所有人也都开始眼皮打架，疲惫不堪。小队不得不寻一处驻扎点临时修正一下，否则就凭姜晨这样一直绷着，还没找到梁亚辉，所有人都会栽在路上。


    姜晨也不是执拗的人，虽心急但也不至于拿队友的生命开玩笑。这次小队来了总共10人，顾诚、姜旭不必说，姜晨去哪里，他们自然会跟着，周生、李佩君、祝美丽、南兴、汪小山、吴一凡、蒋文明同样是愿意为了救伙伴而涉险的人。


    夜间行动大家伙已然冒了很大的风险了，她没道理让他们冒更大的风险。


    天色微微泛白，小队简单吃了点东西，这才继续行驶，一路上他们没有放弃继续用对讲机联系梁亚辉，车子都开到爱琴海商场附近了，昨天看着‘人满为患’的商场此时竟门可罗‘尸’。


    众人心中都在打鼓，梁亚辉他们怕不是把这一路上的丧尸都引走了吧？


    姜晨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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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皱眉，再一次踩紧了油门。


    车子拐了个弯，便瞧见一座大楼灰扑扑、带着几分肃穆地出现在视野尽头。


    姜旭继续用对讲机呼叫着，本以为又是无人回应，没想到对讲机里滋啦的电流声突然变得尖锐起来。


    “滋……姜旭？是姜旭吗？！”


    是梁亚辉！


    “是我是我！我和我姐他们都在找你们。”


    姜旭抱着对讲机，激动得口水都要喷出来。


    他果然没死，姜晨总算松了一口气。


    “亚辉！”姜晨一把抓过对讲机，声音绷得发紧，“你在哪？情况怎么样？”


    “公安局后面的家属楼！我们被堵在三单元的6楼！操，尸群太多，冲不出去！”


    梁亚辉吐槽着，听起来那背景里是模糊不清、令人头皮发麻的尸群嘶吼并没有对他造成多大影响。


    “我们这就去救你。”


    顾诚认出前方那栋灰扑扑的大楼就是区公安局，它的家属楼自然就在附近。


    “哎——先别，说说你们到哪了？”这话音一听就知道梁亚辉有点别的意思。


    “爱琴海附近”


    “那不就在旁边儿！”


    背景音里出现钱宇兴奋的声音。


    很好，两人都还活着。


    “好！先别担心，听我说！”梁亚辉的语调陡然拔高，也是一副激动的样子，“我和钱宇之前想摸进公安局搞枪，没成！但把里面的大批丧尸都引出来了！现在里面肯定空了！机会！这是天大的机会！你们快去！找枪！”


    “你在说什么胡话，武器固然重要，但你……和钱宇的命才是最重要的，先出来再说，小婕和宝宝还在家等你呢！”姜晨听到有机会拿到枪固然高兴，但心里总归觉得不踏实。


    “哎呦，我的大妹子！可先别！这里安全得很，昨晚睡了一宿都没事，一会我们往身上搞点丧尸血就下楼，就这样，赶紧去吧！”


    梁亚辉虽然坚定，但背景杂音里钱宇似乎有不同的意见，姜晨问起，但他也支支吾吾没说出来什么。


    “不行！还是先救你们。”


    就算他们两个都同意迟些营救，姜晨依然坚持拒绝。


    伙伴被困在尸群里，每一秒都是煎熬！


    “姜晨。”


    对讲机里突然插入了李佩君的声音，语气是一贯的冷静清晰，甚至带着一种洞悉局势的笃定。


    “亚辉哥说得对！他们那楼还算结实，最近几年才盖的，尸群一时半会儿进不去！但公安局里面的枪，错过这次，可能就再也没机会了！如果先救他们，势必要引走家属楼里的丧尸，这样一来公安局肯定又得被占。区公安局我呆过，内部还算熟悉，我知道枪械库在哪儿。”


    李佩君言下之意，天时地利人和。


    “姜晨，他们说的没错，咱们人手虽然够，但火力明显不足，清剿尸群尚可，下次再碰到一群心怀不轨的掠夺者，恐怕代价只会更大！”


    周生想起和阿訇那群人的血战，如果不是他们仅有的几把手枪，还真不一定干得过对方那些不要命的家伙。


    “可是……”


    言出法随的能力应验了，梁亚辉没事，但姜晨担心反噬很快就会来。她下意识看向顾诚，只见顾诚轻轻地点了点头，他也无法否认这次机会的确难得。


    “哎呀，我亲爱的姜队长，你之前不一直惦记着打劫公安局的吗？来都来了，不进去很不礼貌啊！”


    祝美丽话还没说完，姜晨便猛地一打方向盘，转眼就靠到了公安局门口。


    机会稍纵即逝，她还是明白的，磨磨唧唧才是最耽误事儿的！


    “这就对了。”


    祝美丽看着拐了弯的前车，松了一口气。


    “亚辉，你们坚持住！我们拿到东西，立刻回来！”


    “知道啦知道啦！这就对了，记得给我留把好枪。”


    梁亚辉的兴奋劲丝毫没有被门外丧尸的嘶吼打扰，因为此时的他和钱宇已经着手血肉伪装，信心满满。


    区公安局大楼前有个小型的院子，停着几辆警车、游荡着几位‘警官’，看来是家属区那边‘逸散’出来的。姜晨扬刀就要砍杀一只，却被李佩君阻止了。


    “这位是郑警官，生前和我师傅关系很好，我来这儿办事的时候很关照我。”李佩君叹了口气，看着郑警官狰狞的面容，“我来吧。”


    “原来是旧识。”姜晨也不跟她抢，转手就把姜旭没一击毙命的丧尸给毙了命，气的姜旭直跳脚，却也只能埋怨一句：“不讲武德，抢我人头。”


    李佩君这边，一枚射钉枪已经精准地射入郑警官的眼窝，‘噗通’一声，郑警官就倒在了地上，李佩君顿了顿，眉头只是微皱，便上前弯腰，拔出了那颗长钉，随手丢进回收袋里，顺便也把郑警官别在腰间的九二式手枪摘了下来。


    好东西是不能浪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