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栩昨晚上有点失眠，后来倒是睡得沉，一夜无梦，睡到了早上十点。


    她睡眼惺忪，坐起来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后进到卫生间洗漱。


    当她打开房门的时候，就见到徐砚祈坐在靠窗的原木桌边，桌上有台电脑，还有一杯咖啡。他穿着纯黑的短袖，头发貌似刚洗过，吹得半干，被他随意往后捋了几下，带着点凌乱随性的美感。


    徐砚祈听到开门声，看向走出来的明栩，问她，“醒了？肚子还疼吗？”


    “不疼了。”明栩回答。


    “那就好。桌上有早饭，先去吃吧。”


    “好。”


    明栩一边吃着早饭，一边看向徐砚祈。


    “你早上去锻炼了？”


    “嗯。”徐砚祈拿起咖啡抿了一口，“跑了个步。”


    真自律。


    明栩简单吃了几口早餐，“哥，那我就先下去找他们了。不打扰你工作了。”


    “好，去吧，出门别再忘了带卡。”


    “……知道了。”


    明栩下楼，回到自己房间门前，敲了敲门。程秋厘开的门，但她还在打电话，脸上的表情很差，对着电话那头说话的语气也不是特别好。


    “什么两家人聊聊啊？爸，我连对方是人是鬼都不知道呢。怎么那个柳沁给你灌迷魂汤了是吧，让我相亲还不够，现在就想直接跳过我了？这么爱结婚，她怎么不自己多结几次呢？”


    不知道电话那边说了什么，程秋厘听着听着眼眶就红了，但语气还是强势得很，“停我卡，你停呗，你直接饿死我都行啊，然后和那个臭女人生个十个八个！”


    程秋厘愤愤地挂断了电话。


    明栩在一旁也听了个大概，拍拍她的背，“是叔叔吗？”


    程秋厘扑在明栩怀里，声音带着点哽咽，“我爸说他和柳沁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男方，想约着两家一起吃饭，合适的话就直接订婚。”


    “怎么这样啊？什么直接订婚啊，这都什么年代了？”明栩听着程秋厘失落的嗓音，明眸睁大，心里的怒火也是蹭蹭往上涨。


    “都是那个臭女人，天天不知道在我爸面前吹的什么风。”程秋厘越想越不对劲，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不行，我得回去一趟，不然他们要是真的给我擅自做主了，那我不就只能哑巴吃闷亏了。”


    “那我们一起回去吧，要是有什么事还能给你出出主意。”


    “不用！你们难得来一次，就在这好好玩吧，等我回去闹一场，给柳沁一点颜色瞧瞧。”程秋厘那双狐狸一样灵动的眼睛上挑，“等着我。”


    不愧是程秋厘，做事一向是风风火火的。她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就订了最早一班回去的机票。


    “你们就按照我做的攻略玩，不用担心我。”程秋厘临走前又嘱咐了一遍。


    午餐是明栩和纪珈泽一起吃的，他们去了一家傍山的餐厅。


    纪珈泽醒过来之后，就意识到自己把队友出卖了。


    “明姐，栩姐，明栩姐姐，我真是对不起你啊。”纪珈泽双手合十放在胸前，“昨天晚上真是喝多了，什么话都说出来了。今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


    “行了。事情都过去了，这件事本来就是我做的不对。”更何况，按照明栩的推测，想必是她哥早就看出了一些端倪，所以才会故意去灌他酒，套他话的。


    “那你和你哥昨天都说清楚了吗？”纪珈泽又问。


    明栩点了点头。


    “那就好啊，这样你以后也不用骗他了。”


    “我也觉得。不过我这边其实没什么，厘厘那边倒是难处理。”


    纪珈泽也知道了这事，不理解，“你说她爸这么着急催她结婚干什么？结婚有什么好的。”


    “倒不如让厘厘也找一个假对象，表面应付应付就算了。”


    “我们就别给她出馊主意了。”


    话正聊着，门口走进来两个男人。其中一个身形高大，模样冷俊，戴着金边眼镜，看着身上有一种理工男的气质。


    但也绝对不是普通的理工男。


    “路总，别看这家店门面不大，但是里面都是一些非常正宗的当地特色菜。我已经点好了菜，您尝尝口味。”


    明栩的位置面朝着门口，但并未仔细去看。反倒是这位路总，在注意到明栩的时候，深棕色的瞳孔闪过一丝惊讶。


    路之闻一边周全地回应边上男人的话，一边又将目光停留在明栩的身上。他们的座位在另外一个转角。当身影消失在拐角时，明栩才抬起头。


    明栩和纪珈泽吃完饭，打算在外面的观景台找个位置坐会，消消食。


    “我哥来电话了，我先去接个电话。”


    “好。”


    明栩坐了一会，给程秋厘发消息问候她情况，不过对面并没有回。


    她站起来，走到玻璃护栏边上，眺望风景。


    路之闻走到离她不远的身后，尝试地喊她的名字，“明栩。”


    明栩一愣，回头，看到那张有点熟悉的面庞，回忆了一下他的名字。


    “路之闻？”


    路之闻嘴角挂起清浅的笑，镜片之后的眼睛弯出弧度，“好久不见。”


    他走到明栩身边，“我刚刚在门口看到你，还在想会不会是你，没想到真的是。”


    “这么巧。你也是来旅游的？”


    路之闻摇了摇头，“不是。过来参加峰会。”


    “哦哦。看你的状态不错，你的病应该……”明栩犹豫了一下，没问下去，感觉这样问突兀也不礼貌，虽然她只是出于好心。


    路之闻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答复，“明栩，不用避讳什么。我的病已经治好了，自从那次事情以后，后面我有积极治疗。”


    他又补充道，“一直想感谢你，重新给了我一次生命。”


    时间回到高考那天。


    首门考试是语文，本来徐砚祈是打算送她去考场的，但因为公司临时有事，只能让家里的司机去送。


    尽管有做出时间上的提前量，但还是因为一场车祸堵车了。那时候车已经距离考点不远了，大概还有九百多米路。


    明栩心里有些着急，和司机打了一声招呼，打算自己走过去。


    她走的路要经过一座大桥，而她就在桥上，看到沿着河岸站着一个男生。


    有点眼熟。


    明栩定住了脚步，发现是他们班的转学生。


    当时关于这位转学生的说法有很多，主要是人长得好看又干净，加上临近高考转入他们班，但为人十分孤僻，和班里的同学没有什么特别的接触。大家当时本来准备高考就压力大，有这样的话题人物多少都会关注一些。


    明栩和他的接触非常少。


    她只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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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路之闻从她桌边走过去的时候，替她捡起过前脚被另一位同学衣服带到地上的书。她和他道了一声谢谢，他回了一声不客气。


    明栩听说过路之闻的一些事，比如他手腕上留下的疤，比如他上交的空白作业，比如不知道哪里传出来的抑郁症。


    当时明栩心里紧着高考的事，但总觉得他站在那岸边的状态很不对。她走了两步，又停下，回过头朝着那条岸边走。


    彼时盛夏，岸边的树枝繁茂。


    路之闻再往前踏一步，就是河，也是他所认为的解脱。可在抬脚的一瞬间，他听到了一道清澈的女声，声音带着焦急：“路之闻！”


    路之闻收住了脚，转头，看向明栩，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淡漠、苍白。他记得她，虽然他们在班里隔得挺远的，但他见过她和她朋友打闹，笑起来很好看、很明媚的一个女生。


    “你，你在干嘛？”明栩是小跑着过来的，气喘吁吁的。


    “不用你管。你别过来。”路之闻回答她，语气冷漠。


    “那你往回走点行吗？那边太危险了。”明栩秀气的眉拧着。


    “今天高考，这么重要的事，你再不去就要来不及了。”路之闻提醒，他并不想妨碍别人。


    “可是你的生命也很重要。”明栩的心还在打颤，生怕他再往前一步，就跳进了河里。


    少年听见明栩的话以后，那双空洞的目光有了一丝光亮。


    他喃喃，“我的生命，也很重要？”


    “对。”回答他的是明栩非常肯定的点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放弃生命。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我不知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为什么你敢于死去也不敢活下去。”


    路之闻看着对面的女生，心脏微妙地加快了跳动，死气沉沉的脸闪过一丝对生的渴望。


    “你，你听进去了没有啊？”明栩第一次碰见人自杀，本来就紧张，现在更有些不知所措，着急得眼眶都湿润了。


    路之闻看着明栩那紧张又故作镇定的脸，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撬动。


    “你，能抱我一下吗？”


    能给我一个单纯的、有力量的拥抱吗？


    “当然可以。但是你得答应我，不能有自杀的想法了。”


    “好。”


    明栩朝着路之闻张开双手，看着他一步一步远离那不归岸。


    路之闻抱住她，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睛流出了温热的泪水。


    她给了他一个善意的拥抱去面对世界给他开的苦痛玩笑，在少年的十八岁，在他的生日，也是在他朋友的忌日。


    路之闻的朋友因为救他在河里溺亡，朋友的母亲得知消息以后因无法接受这样的痛苦而突发心脏疾病。而他们一家，曾经对他那么好。


    此后的每一天，噩梦缠绕。


    “我差点死在了那个夏天。”路之闻对明栩说，有一种释然，但转而声音含有歉意，“只是很抱歉，让你迟到了那么重要的考试。”


    后来明栩和家人解释，那场考试前因为太紧张，胃不舒服，在中途停了停，去晚了。


    明栩笑着摇了摇头，“无论那天站在那里的人是谁，我都会过去。”


    “我错过了一场语文考试，却在我的人生答卷上填上了我从心的答案。如果那天我因为赶着考试而没去劝你，如果你因此……我会后悔一辈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