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魔沼深渊(一)丧门星

作品:《疯批魔头被我虐成忠犬了

    「混沌初开,始神怜爱众生,以己神血哺育邪魔,魔神由此出世。其性嗜血,持神剑,名诡啸,屠戮无数,令三界闻之丧胆。」


    「诡啸异动,必有世殇。」


    ——


    “走快点!死丧星。”


    刺耳呵斥声穿过魔宫甬道。


    紫红月光下,少女被押送蹒跚前行。


    皮包骨头的身子摇摇欲坠,脏烂布衣染着新旧血污,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光脚在冰冷地砖上挪动,留下一串殷红脚印。


    胖魔卫使劲瞪了少女一眼,将那三尺高的牢笼门锁打开。


    许久回身,却见少女仍挺直身子,固执地苦苦支撑。


    “死臭虫!到这了还想摆硬骨头?”


    郁星洛被一脚重重踹进笼内。


    她艰难地伏在地上,苍白脸颊却只有毫无情绪的死寂,如薄如蝉翼的玉,轻轻一碰就会破碎。


    胖魔卫目光一顿,透出淫|欲。


    却在视线上移时骤然拧紧眉头。


    那张清透的脸蛋如同带了副“丑陋面具”,赫然被一块青黑胎记占据。像被污水染黑的白绸缎,即便再美也没了穿的欲望。


    “呸!真晦气。”


    胖魔卫皱了皱眉,朝她脚下吐口粘痰,“若是日后噬月谷有什么灾祸,那肯定是叫你这丧门星克的!”


    旁边魔卫也附和,“可不是,郁氏全族都被你克没了,就剩你一个,换做别人早就羞愧自尽了吧?”


    “…”


    郁星洛却始终默然。


    一双澈眸透着寒光,无声凝在魔卫腰间,那块小小的魔宫通行令牌之上。


    ……


    进了噬月谷魔宫,无论仙凡魔,一向是有来无回。


    这里死寂荒芜,远离凡界,连天界都鞭长莫及。


    魔宫之主百年来日杀不辜,聚千万邪魔在此暴虐横行。在这里,人命被视如草芥,生前受尽压榨,无用时,便被丢进厮杀场互相残杀,供人赏乐。


    不幸之幸,郁星洛有个不太寻常的本事——自愈力极强。


    魔主也是瞧上她这点,才让她成为血奴,每日取血享用。


    她因此保住小命。


    可即便低头折节,割肉卖血,她也誓要活着。


    有朝一日,她定要重回故土,洗清郁氏的诬枉罪名,给那灭族仇人心头狠狠一刀——


    五年前,郁氏被玄天门宗主设计陷害,全族被驱逐边境。流放途中,族中姑娘被折磨欺辱,老幼病残也接连惨死。


    唯一幸存的郁星洛流落魔界。


    五年来,她从不敢忘记肩上背负的灭族之仇。千百个日夜煎熬,她终于摸清了魔宫的内部结构、魔卫的换岗时间,只差窃取令牌。


    却还是没能来得及…


    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冲入鼻腔。


    她抬眸看向周围,卧房大小的木笼中却关押着数十人,混杂粪便的泥土上蜷缩着非老即残,皆是满眼恐惧。也有个别穷凶极恶之徒,如今依旧周身戾气。


    可无论是谁,进了这里便都是最后一晚。


    明日一早,所有人都会被丢进“屠宰场”厮杀殆尽,就算能在残杀中侥幸存活,也无人能躲过那噬骨邪兽之口。


    少女撑起瘫软的身子,杂乱的长发遮了大半张脸,瓷器般的细腻雪肌却若隐若现,冷白得像静谧月光。


    引来不怀好意的目光,注视许久。


    几个凶汉毫不遮掩凝视线,像看猎物一般凝着她半裸的肩头,贪婪心思昭然若揭。


    郁星洛却毫不避讳,凌寒目光径直对上那群视线。


    几人一愣,想起她早就传遍魔宫上下的瘟神体质,神情些许忌惮,悻悻收回目光。


    在周围视线都移开后,郁星洛注意到角落中一个浑身是伤的憔悴老妇人,眸色一惊。


    她红着眼扑上前去,声音沙哑,“曾阿婆,你还好吗…”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曾老奶妈。


    魔宫的牢笼,那个被魔卫们称为“羊圈”的地方,在犯人看来倒更像一个贫瘠的小村落,妇孺老幼相依为命,互相照顾,日子也相对安逸。


    在郁星洛被抓进“羊圈”之前,曾奶妈已在这里生活了十年之久。魔宫留她性命,只为了保证那些刚出生的婴儿,直至被魔主吃到嘴里时都是鲜活的。


    如今她没了产奶的价值,便也就失去活的资格。


    “郁丫头,我有东西给你。”


    老奶妈轻咳两声,从花白乱发上拆下那根陪了她许多年的骨簪,偷摸递给她,“虽不好看,但足够锋利了。咳咳……哦对,还有这个。”


    老奶妈又颤着手指,从袖口小心掏出褐色药丸塞给她,“这是我从魔卫那里偷来的假死丸,明日你上场后找机会吃了它,运气好兴许能混进尸体被运出宫外。”


    从那满是褶皱的枯手接过东西时,冰凉的触感惊得郁星洛指尖一顿。


    她感觉到,生命正在从老妪身上流逝。


    “好了丫头,咳咳……我这土埋脖子的人,就算现在牢门大开,我都没力气跑出去。”老人抚着她的手背,“若我死之前真能帮到你一些,倒也能安心合眼了……”


    “…”


    郁星洛没作声。


    她将东西小心藏好,深埋下头,用乱发遮住湿红眼眶,哽咽的喉咙连一声谢都无法再说出口。


    老奶妈进来前遭受了非人折磨,这一夜都没能熬过去。


    郁星洛整夜无眠,直到湿润的眼角洒下一缕昏红日光。


    圈笼外依稀传来魔卫的脚步声,“哎,你们听说了吗?厄域的魔主好像疯了。”


    另一个嗓音满是诧异,“什么?疯了?!怎么可能……”


    “是真的,听说还是被吓疯的!曾经威风霸道的魔主,如今竟成天像个疯乞丐在街上乱跑,见人就躲,不知究竟见了何等可怖的东西才会变成这样。”


    一声叹息过后,那声音继续道:“乱了,全都乱了。现在整个厄域群魔无首,就连无名小魔都想争一争这魔主之位。”


    “可,可那厄域魔主法力高强,性子还桀敖不驯,就算是玄天门他都鄙夷不屑,究竟什么人能让他这般忌惮?”


    空气寂静了几息。


    有个声音忽然嘀咕,“哎,你们说,这沉寂百年的诡啸剑灵如今频频异动,再加上厄域这事……”


    他顿了顿,“难不成,真是那扰龙神君要重返于世?”


    话音刚落,便听有人掐着嗓音怒斥,“不要命的!敢直呼其名讳,不怕给咱整个噬月谷招来灾祸?!”


    半晌又轻叹,“想当年诡煞君手握神剑,独尊天下,三界无人不惧。谁成想他竟会放弃诡啸自堕幽冥,几百年来都了无音讯。如今恐怕早已化作残魂碎齑,如何回得来…”


    “话虽如此…”


    那人似是仍不放心,“可,放眼三界,诡啸只听命于一人。若真是诡煞君要来取剑,别说咱噬月谷守剑的千百兄弟,就是魔主大人也……”


    “真到那时,咱整个魔宫不都被夷平?”


    话音落下,鸦雀无声。


    阴风划过甬道,所至之处皆是万籁俱寂,就连被风吹幌的锁链都骤然安静。


    “……”


    恐惧的气氛在寒气中蔓延,却没人看见,蜷在角落的少女眸中闪过一丝荧光。


    那双透亮的眸子中显不出半分惧怕,反倒有些期待。


    在这里,郁星洛早已见识过世间最极致的恶,她想不到还会有什么能比这更加糟糕。


    若真有人能将这里夷为平地,对那些即将埋骨于此的可怜人来说,又何尝不算一种拯救。


    哐啷啷——!


    魔卫的长刀重重敲在木笼栅栏铁锁上,“醒醒吧臭虫们,该上场了!”


    郁星洛夹在人群中,被魔卫用骨鞭哄赶出笼。


    迈进“屠宰场”的一息,顷刻间乱作一团。


    少女微颤的视线茫然惊慌地胡乱扫着,她看到观众席上欢呼的魔族正将刀剑抛进场内,经人哄抢过后,泥地上霎时厮杀一片。


    血肉飞溅染红地面,汇聚成绯红血泊。


    “啊啊啊啊——”


    角斗场上,哀鸿遍野。


    噗咚——!


    慌乱人群中,郁星洛娇弱的身子被撞来挤去,一个不稳重摔在地。


    再抬眸时,一个格格不入的死寂身影撞进视线——


    血雨腥风之下,空旷场地中央安静地倒着一个少年。


    他以极其异样的姿势伏着,四肢筋骨扭曲,触目惊心。身着的黑衣残破不堪,被血浸透,在魔域诡异的红日光下泛着猩红。


    空中血腥味,汗味,屎尿味掺杂在一起,却遮不住他身上的一股幽香。


    他的身躯被胡乱践踏过百次,过路之人却还要恶意补上几刀,生怕他没有死透。


    可即便被如此残害,少年却仍死寂如初。一双漆黑如夜的乌瞳空洞至极,没有痛苦,没有恐惧,只隐隐残存一丝嘲意。


    郁星洛看得心头一震,惊眸巨颤。


    她从未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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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有人竟能绝望至此。那张遍布血污的脸透着极致的疲倦和麻木,仿佛对这世间早已厌恶至极,令人不觉生怜。


    咔——


    轰隆隆——!


    兽笼开放了。


    一息间,所有手拿利器之人都杀红了眼,宁作屠夫,也不愿沦为巨兽口中之食。


    喧嚣场上嘶吼和哀嚎声愈演愈烈,少年却始终淡然,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理智催促郁星洛快些逃离,可她却怎么也做不到视若无睹。


    鬼使神差地,她觉得必须要拉他一把。


    若不这样做,仿佛那人下一息就会坠入深渊,连神魂都摔得粉碎。


    幸存者都惊慌地四散逃窜,郁星洛却义无反顾地奔向少年,就好像想到,自己也曾日日苦盼着,能有人在绝望之时拉她一把。


    她俯下身,毫无迟疑将褐色药丸塞进他口中。


    “再坚持一下……”


    郁星洛努力压着剧颤的嗓音,轻着声,“这是假死丸,能助你躲过那凶兽。你再挺挺,挺到一切结束,便能混进尸堆被运出宫。”


    她对少年低喃着,也像对自己。


    “只要,再多坚持一下就好……”


    “……”


    少年许久都无声。


    空气死寂着,好似错觉,场上喧嚣仿佛都停了一息。


    郁星洛低头去瞧,才发觉少年骨相极其俊美,淌满面颊的血迹都遮不住冷俊精致的五官。


    换做往常,寻常男子看她一眼都会连连摇头,避之不及,更不用说这般好看之人。


    可眼下,漂亮狭长的眸线下,那双却始终一片死灰。


    他安静得就像个死人。


    郁星洛以为等不到他有任何反应了。下一息,却被一只猩红冰冷的手骤然扣住手腕。


    惊得她瞳孔猛缩,呼吸一滞。


    再看少年时,那双漆眸竟早已死死凝住她,冷得如同千百利刃划过她的肌肤,却又被剧毒烧灼,痛入骨髓。


    那骇人尖瞳之中是无尽炼狱,尸山血海在业火中哀嚎,坠落其中,必会摧心剖肝,被吞噬殆尽尸骨无存。


    魔宫的极至黑暗,屠宰场上的血腥场面,甚至不及这漆眸半分可怖。


    可她再想逃已经来不及。


    只一眼,她就坠进那深渊炼狱之中。


    顷刻间好似千万蚁虫啃噬心脏,钻心得痛。


    可陷于魔宫五载,被无数次割肉放血她也从未恐惧。现在,她却怕得像只受惊的稚兔,蜷在泥泞血泊间,颤抖着,祈祷着。


    默念着心中的不甘——


    郁星洛,出生于无名的修仙家族,自降生便恶语相随。周围人都说她害得母亲难产而死,是灾星降世,将其视作瘟神。


    而玄天门,作为凡界仙门之首,绝学众多,冠绝凡界。宗主独女岑之烟,更是手持神剑,天赋异禀,凭仙姿闻名于世。


    说出去谁会相信,她这种丧门星会和岑大小姐曾经情同姐妹。


    世人更不会知晓,如此明公正道的玄天门,竟会为了神物滥杀无辜,不惜灭掉整个族氏也要据之己有。


    岑之烟今日手中的神剑“凛魄”,正是那个原本该由父亲亲手传给郁星洛的,郁氏家族世代传承之宝。


    五年前,玄天门宗主岑光远设计将岑之烟送进郁家,与年龄相仿的郁星洛成为蜜友。在骗取信任偷得宝物后,岑光远立即以觊觎神物之罪名,将郁氏流放,害死全族。


    如此滔天罪孽,如今世上,也只剩郁星洛一个证人。


    她怎么能就这样死掉。


    她怎会甘心。


    漫长无尽的摧残中,郁星洛伏地艰难抬眸,惊觉地上垂死的少年早已伫立眼前,正冷漠睥睨着她。


    “…”


    感受着口中的药丸融化,甜腻在舌上逐渐蔓延,玖夜不禁嫌恶蹙眉。


    这药丸分明是别人拿来哄骗她的,最普通不过的糖泥丸,这蠢货却信以为真。


    “愚蠢至极。”


    薄唇轻启,毫无感情的嗤笑从少年齿间挤出,低如磁铁嗡鸣,又仿佛恶魔低语近似耳边,透着不知是厌恶亦或嘲讽的意味。


    漆黑的冷眸投向地上少女,无声看她强撑着身子站起,又摇摇欲坠。


    看着那张苍白脸蛋失去血色,干唇却在牙齿的抵咬下逐渐染上绯红,少年一如先前漠然,眸中却无声划过一丝波澜。


    “如此纯粹之血……”


    玖夜阖了眸,薄唇似叹——


    “好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