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做梦

作品:《七十年代炮灰的觉醒

    江月儿被吓醒了。


    被一个真实得过分的梦吓醒了,那像是她人生的走马灯,把最苦的日子都展现出来,在脑中循环。


    回过神来她的脸颊上已经流了两行清泪,她用袖子揩掉泪珠,连忙起身离开缝纫机。


    找出一两年前的纸笔,自从高中肄业她就再也没有看过书写过字,只踩着缝纫机,每天将缝纫机踩得哗哗作响,在队里别提多威风,梦里她爸妈给的陪嫁就包括一台缝纫机。


    她久违地握起笔,将梦里的内容大概记了下来——


    梦里,她二十二岁结了婚,相亲时,媒婆将对方夸上天,那男的也是会装的。装得斯斯文文,过来江家村相看时,穿了一身新衣服,还带了几斤肉,租了辆汽车。婚后却好吃懒做,人丑事还多,但是她又不得不和他继续过活,她们这里不兴离婚,总是能忍就忍,忍着忍着就习惯了,跑回家也会被人戳脊梁骨,为了不让爸妈担心她也就没向爸妈说。


    后面她鼓起勇气离了婚,偷偷跑去广东打工,时不时往家里邮钱,她爸妈以为她过得很好,就没多问。


    爸爸不知道为什么在她二十岁那年辞去了工作,要知道在这个年代有一份工作,而且对农村人来说,有多么重要,即使工作就在公社,那也是倍有面子。


    江北在公社里当秘书,一个月四十多块钱的收入,还有粮票、布票各种补贴。因此他家在队里干的活就少,也没那么重。她妈一个人拉扯四个孩子,在自留地里多种点菜也够一家人生活。


    想到这里,江月儿的眼泪又不自觉地流了下来,大颗大颗的眼泪滴在本子上。


    还是想不明白爸爸为什么毅然决然地辞去坐办公室的工作,一心一意种地,还染上了酒瘾!她妈一个人带他们四个就靠着爸爸的工资过活,靠务农怎么可能供得起妹妹和弟弟们读书。


    爸爸辞职后和妈妈务农供养弟弟妹妹们读书吃饭,因为长期劳作,上了年纪总是腿疼。四姊妹长大后联系甚少,也都凑不出钱来为他们治病,顶多逢年过节捎个膏药。


    二妹嫁的人有精神健康问题,那人一直隐瞒,她因此白白浪费了青春。三弟因为独自出远门务工失去音讯,直到父亲过世也没有任何消息,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四弟因为爸妈没钱供,上完六年级就在家放牛,后头为了讨生活也一同去了广东。


    而梦里他们一家人似乎是一本书中炮灰,正是隔壁江明启家的对照组,他们家从现在的吃不饱穿不暖,到兄弟俩考上大学,开始扭转,从此那一家人飞黄腾达,而他们家被称为落魄的“典范”,几个子女硬是只有爸爸拥有高中文凭。


    她们一家人以后竟然这么惨……


    想到现在她上高中不到一个星期就受不了了,上午上学下午劳动,而且离家远,她舍不得离开家,也不想干苦活,于是选择退学回到江家村。可是在队里干活没几天她嫌弃种地太辛苦了,爸爸就给她在大队里找了一份缝衣服的活,她靠着缝纫机争工分。


    她一边抽泣一边动笔,铅笔的刷刷声不绝于耳,她抹了一把脸,用袖子擦掉纸上的泪水,继续提笔。又有些痛恨自己为什么连上学也坚持不下去。


    还有最后的场景,为什么是她们村的知青谢则远?


    他在她家院坝下的大马路上等她,旁边就是去镇上的牛车。他见她出门下了石梯后眼眸一亮,大步向江月儿走去,随即又陷入沉默,两人相对无言。她只得先开口问他找她有什么事,他说:“我要回城里了,你……”停顿了半天也不见他有继续说的意思,后面便被其他知青催着上了牛车:“谢则远,你快点啊,要赶不上火车了。”


    “就是啊,现在说话有啥用,你不急我们还急。”


    “快点啊,我们还急着回家吃饭呢。人也见着了,人家都定婚了,赶紧走吧。”


    听到这句话的谢则远连眼中最后一丝光也消失不见,整个人散发出颓丧气息,说了句再见就走了。


    ……


    她记了个大概,将那页纸撕下来放在裤子荷包里,心中有些慌乱,脑子如同糨糊一般黏成一坨。她在炕上坐下缓了一会,好在现在她才19,一切还有挽回的机会。


    江月儿从荷包摸出那张纸,背熟上面的内容。就点燃火柴,将燃起的纸张扔进火塘,化成几片黑色融进草木灰。她不知道该不该跟爸妈说,或许应该找个时机把她们一家人的遭遇说清楚,她沉下心来,还有将近一年来劝阻爸爸。


    她看向门外,碧蓝的天空,飘着几朵厚实的白云。远处一座座绿油油的大山,对面山上的梯田排列整齐,像竹笋一般,一节一节。梦里她很少再回到这里,对面山坡上的梯田也逐渐被绿色掩盖,这里的人不再耕种这么多田土,这里永远看不见山外有什么,或许能看见——一个个排列整整齐齐,连高度都一样的大山。


    近处,是她院子里的两棵树,一棵是梨树,另一棵也是梨树。


    小时候她会和妹妹争谁是这两棵梨树的主人,江月儿总是选择向阳这棵,因为它长得快,树冠又茂盛,连茎干都比另一棵粗不少。


    可是梦中,这两棵树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与地面齐平的树桩子,毫不客气的展现它们的年轮。


    他们的一生也如同这梨树一般拼命生长,茂盛过,却唯独没有同梨树一样结下累累硕果。


    如今,这两棵梨树还没有完全长大,茎干只有碗口粗,仍旧是枝繁叶茂。在炽热的阳光下,有几个小小的青梨探出脑袋,肆意沐浴阳光。一些蜜蜂穿梭其中,听妈妈说,梨子上面的凹痕是蜜蜂叮的……


    现在是1975年的夏天,江月儿因为有一台缝纫机,不需要下地干活,日常负责为大队制作、缝补衣服,偶尔管理自家的自留地,她的青春才刚刚开始。


    她收拾好心情,准备出门转转。刚走出门槛,又退了回来,外头阳光毒辣,连院子里的黄土都隐隐冒着热气。她索性坐在缝纫机前,面无表情的踩上脚踏,坐一会后,脚开始动起来,又无意识的开始手下的动作。


    “月儿,月儿,你咋回事?”杨瑛见她没有回应,轻轻地在她眼前晃动手掌,“月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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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江月儿回过神来,望向神色焦急的妈妈。


    “怎么心不在焉的,我叫你好几声了。”杨瑛皱着眉头看着女儿。


    “妈,我在想事情。”


    “想啥子?你在缝纫机前这个样子,我都怕你被针扎了。”


    “哎,妈,你说嫁人了以后是不是就没得自由了。”


    “你说啥子?嫁人了还想要什么自由?还不是为了娃儿?你马上二十了,也该相亲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揣在肚子里了。”


    “啊,这么快吗?但是我还没想好嫁给谁啊。”江月儿笑不出来,眉头微皱,一双神似她爸的大眼睛看着杨瑛。


    “多看看不就知道了,大队里都是这么结婚的。”


    杨瑛和江北从小青梅竹马,从小定的娃娃亲,知根知底,她就没这个好福气,周围一起长大的她也看不上,而且她妈说都姓江,是本家人。江家村从名字就能看出来,这一片聚集的都是姓江的,族谱上也都是同一个祖宗,当然也有几个外姓人家定居在此。


    江月儿不想继续结婚这个问题,于是将话题引向她爸:“妈,你知道爸爸在工作上是啥情况不?有没有不开心?爸爸他喝酒不?”


    “我哪知道,他半个月才回家一次,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问你爸去。”杨瑛听到江月儿提起她爸就没有了兴致。


    杨瑛平时最爱打牌,一坐就是一整天,饭点才和她的牌友去社房吃饭,她爸半个月回家一次,她妈不知道也是应该的……


    “哎呦,爸爸一个月才回来一次嘛,妈你就帮我问问爸爸嘛。”


    “好好好,别缠着我了,收拾一下准备吃饭,江枝他们都到社房吃饭去了。”


    江月儿打算多方位打探消息,她爸是个闷葫芦,跟她们姊妹几个从来不讲废话,只要不做出格的事,她爸连训斥都不会有。


    她爸回家也只干三件事,坐门口抽他的草烟、吃饭、睡觉。没见他有什么朋友,除了家人也不跟别人说话,在家他也不喝酒。


    不过她小时候偷偷品尝过她爸那根细竹竿做的烟杆,那竹竿被盘得油光水滑,烟嘴和烟头都是铜做的,跟个老古董似的。说实话,那草烟很好抽,有一种让人上瘾的味道。有一次被她爸瞧见了,狠狠地训了她一顿,那是她爸唯一一次训他,她就再也不敢了。


    江月儿和她妈步行到社房,社房离她家不远,也就两百米。


    这个月正是农闲的时候,大队的人都早早到社房吃饭,顺便唠嗑。他们生产队年年收成都好,社房的饭菜相对来说比自己家做的丰富,偶尔有点猪肉,更多的时候吃大白菜、胡萝卜、洋芋……有时候有山珍野味、鸡鸭鱼肉。主食永远都是掺了包谷的白米饭,社员只需要交粮票或者钱,因此很少有人选择自己在家开火。


    不仅如此,江家村旁边有条翡翠似的大河,像一条绿丝绦穿梭在群山中,它为江家村带来了一个发电站。当初,大队主任竭力主张修建发电站,江家村因此成了远近闻名的富村,家家户户有电灯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