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三十章

作品:《于归胡不归

    入夜,四处都已燃起篝火。


    床榻边,节华收回手,起身转出屏风。


    晏秋池仍是先前的姿势坐在桌旁,手中紧握的茶盏已经凉透。


    他浑然不觉。


    节华轻挥手中拂尘,晏秋池转头看来,紧紧盯着他,一言未发。


    “她没事,只是小伤。”


    “那为何迟迟不醒?”


    “太累了,睡着了而已,瞧你紧张成什么样。”节华摆了摆手,丝毫不提看见晏秋池抱着昏迷不醒的于归闯入营帐的那一刻,他差点把最宝贝的拂尘掉进火盆里。


    “好了,被你急匆匆叫来,害我的烤羊都没吃上,我要去吃肉了,你自个儿守着吧。”


    说完便晃晃悠悠出门去了。


    晏秋池又坐了半晌,方才起身入内。


    床榻边守着个双鬟的侍女,无声请安,正要退下,晏秋池却抬手制止了。


    “不必,我看一眼就走。”


    围场人多眼杂,他总该避嫌一二。


    于归静悄悄躺在床榻上,丫鬟已为她梳洗过,换上了寝衣。


    白色的寝衣却不及她的脸色苍白。


    自打重逢以来,她的脸色总是这样苍白。


    这是第几次了?说要保护她,却又让她在他的保护下出事。


    晏秋池为她拂开眼睫上的碎发,又掖紧被子,随即站在床榻边看了半晌,直到帐中有烛火跳跃的声音响起,他才蓦然回神。


    “好好照顾姑娘,有任何事都要立即来报。”


    “是。”


    出了帐篷,晏秋池唤来双园,低声吩咐了几句。


    双园有些迟疑:“合适的人选不是没有,可卫姑娘不是说不喜欢有人跟随么?”


    “我让你找的是暗卫,暗中跟随保护即可,不要让她察觉。”


    晏秋池顿了顿,又补充道:“若是她发现了,也不必刻意隐瞒。”


    双园拱手应下,晏秋池抬头看了眼天色,问:“宴饮可结束了?”


    “还未,不过皇上和贵妃娘娘已提前离席。”


    姜贵妃在,那他自然不便再去见皇兄。


    罢了,先去看看成复追查得如何。


    围场有刺客潜入并非小事,成复一路循着踪迹追去,可今日入林者众,痕迹难以辨认,最后只在密林深处找到一块带血的手帕。


    “所以成将军也没追到人?”


    成复垂首请罪:“臣失职。”


    “可有查到些什么线索,两方人的身份可查到了?”


    成复:“死的那些人身上都有一个相同的印记,应当是某个杀手组织,至于逃走之人,对方行事谨慎周密,未留下任何线索。”


    晏秋池知晓成复是皇兄的心腹,自然不疑有他,只嘱咐成复继续追查。


    但那个武功高强的刺客,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在重重守卫的平溪围场中失去了踪迹,任凭禁军搜查了三日,都不曾发现半点线索。


    转眼已是围猎的第六日。


    于归次日醒转后,除了身上有些酸疼外,没有半点儿不适。


    节华为她看过,也说只是一些皮外伤,至于蛇毒,已经解了。


    看来那少年当真没有骗她。


    不过于归还是将自己想起来的那一丁点线索告诉了晏秋池,包括少年手肘上的花纹,也一并画了下来,交由晏秋池去查。


    有了这一遭,于归总算长了记性,这几日出门都会带着侍女,也没敢往林子里去过了,顶多跟着晏秋池在山林外围转转。


    晏秋池不在时,她又偷偷去过两次沈家营帐,大概是运气不错,都没被发现过。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去做什么。


    那里住着的人说起来是她的亲人,可是他们应该都不曾将她视作亲人。


    毕竟从前那些年,她在尚书府就一直是可有可无的透明人,如春蒐这样的盛事,都不会有人想起要带上她。


    这几日她也曾撞见过几次沈家人。


    有沈家的仆从,有叔父叔母,甚至还有褚夫人。


    起初还会慌张,后来发现果真没一个人认出她,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这样就好,前尘羁绊都与她无关了。


    或许人的感情就是复杂的。


    朝夕相处多年的人用陌生的目光看着她时,于归竟也有那么一刻,心里有一点点难过。


    大概是为从前的沈于归难过吧。


    她背着手,慢吞吞往回走。


    身后有动静响起,于归下意识回身瞧了一眼,随即立马躲进了一旁的草垛之后,半晌后才探出一点头去看。


    这几日服侍的侍女名叫环环,年纪和于归差不多大,是从王府带来的人。


    环环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于归藏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在她身后问了一句:“姑娘这是在躲什么人吗?可要环环去通禀王爷?”


    “不必不必,我就是、就是看看热闹。”


    热闹?


    环环也学着她的样子探出头去看,就见不远处沈家的营帐前,一个红裙的年轻姑娘正扶着头和身旁的妇人说话。


    不知妇人说了些什么,那姑娘忽然激动起来,拉着妇人的手臂,颇有些不依不饶的味道。


    这二人正是沈时章和褚夫人。


    于归隔得不算太远,大致听见了二人的对话。


    沈时章身体不适,想要提前回京,褚夫人不同意。


    天子围猎,百官随行,何等场合,岂是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不过……褚夫人肯定还是会答应。


    于归已经料到了结果。


    从小到大,只要是沈时章想干的事,就没有干不成的。


    因身体不适提前回京,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果然,没一会儿,褚夫人就无奈地点了头。


    只是于归盯着沈时章看了半晌,怎么也没看出她有半点不适的迹象。


    哦,脸上那厚厚的粉不算。


    难不成是过敏了?


    她记得沈时章一向是不喜欢涂脂抹粉的。


    还是嫌围场无趣,想装病先回洛阳?


    不管是因为什么,总之沈时章显得十分急切,褚夫人刚一点头,她就吩咐小厮备马车。


    因为皇帝已下令私下追查,封锁有刺客潜入围场的消息,故而沈家人并不知道,现在的围场守卫不会轻易放人离开。


    于归犹豫片刻,又看了看沈时章被粉盖得快要看不清五官的脸,转头问环环:“你知道王爷在哪儿吗?”


    查了数日但一无所获,晏秋池的心情并不算好,尤其是在知道劫持于归之人极有可能就是当初杀她之人时,想将对方找出来凌迟的心就越发强烈。


    可皇帝压着不许大张旗鼓地搜,围场人来人往,要藏一个人太过容易。


    晏秋池只能令人加强守卫,不许任何人私自离开围场。


    故而沈家的马车刚到围场出口就被拦下。


    侍卫粗声粗气地喝令马车回转,任凭随行的嬷嬷费尽口舌也不肯让开。


    马车帘被猛地掀起,沈时章靠在丫鬟身上,盯着一张惨白的脸问:“盛平王只是吩咐要加强守卫,没说病得快死了也不让回京修养罢?”


    这……


    侍卫面面相觑,这位主儿可是京中出了名的彪悍人物。


    但有盛平王的命令在先,别说是沈二小姐,就算沈尚书站在这儿,没有上头的吩咐,他们也不敢私自放人走啊。


    两边僵持了许久,见侍卫铁了心不肯让路,沈时章心中焦急,掐了一把丫鬟的手,随即闭上眼整个人倒进丫鬟怀中。


    丫鬟会意,立刻叫了起来:“小姐,小姐您怎么了?!”


    马车外嬷嬷忙问:“春芸,怎么了?”


    “嬷嬷,小姐昏过去了,这可怎么办啊?小姐的旧疾只有府上的孙大夫能看,耽搁久了恐怕会出事的!”


    春芸的声音中带上了哭腔:“我可怜的小姐,偏偏遇上这些不讲理的东西,要是老太君在此,怎么会任小姐被欺负成这样……”


    “这是在闹什么?”


    晏秋池的身影出现时,把守此处的侍卫统统松了口气。


    王爷要是再不来,沈二小姐又当真出点什么事,这个黑锅岂不是要被算在他们头上了?


    “回禀王爷,沈小姐身体不适,想要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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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报的侍卫和于归几乎是前后脚到的,晏秋池匆匆赶来,众人目光都在他身上,倒无人注意他身后跟着的姑娘。


    于归听着马车里春芸断断续续的哭声,先前原本怀疑沈时章装病的推测也变得不确定起来。


    时章从前是有旧疾的么?


    她想了又想,十分确定没有。


    “既然沈二小姐身体不适,想要回府修养也是理所应当,不过我府上丢了个逃奴,这几日任何想离开的马车都需要经过搜查,沈二小姐不介意罢?”


    若是放在往常,沈时章自然不敢拒绝,上次灵堂之事后,她已被褚夫人耳提面命过盛平王的身份。


    哪怕有褚家做倚仗,在盛平王面前也是不够看的。


    可今日不行。


    禁军的动作再谨慎也瞒不过知情人,林竹怕牵连她,一早便想离开。


    可他伤得那么重,她放心不下,强留了人几日。


    但留在围场终归太危险,今日是最好的机会,她一定要将人送出去。


    沈时章还在装晕,自然不好出面,她悄悄以嘴型对春芸示意。


    春芸这下是真的快哭出来了,那可是盛平王啊,她、她不敢。


    马车里只有丫鬟时不时的抽泣声,因为太过断断续续,听起来还有些滑稽。


    但晏秋池显然不打算再耗下去,示意左右侍卫上前搜查。


    “王爷——”沈时章不得不亲自应付,“王爷这么做是不是有失分寸?我好歹也是尚书府的小姐,难道还会私藏什么逃奴不成?”


    她不忘自己得了“急病”,虚着嗓子,仿佛连说话都费劲。


    马车外的嬷嬷闻声已经开始抹起了眼泪。


    晏秋池不为所动。


    这样一眼就能看穿的小把戏,他根本懒得理会。


    但身后人却突然扯了扯他的腰带。


    他垂眸瞥了一眼腰间的那只手,沉吟片刻。


    她倒是当真将沈时章当成了亲妹妹。


    也罢。


    “既如此,本王就信沈小姐一回。”


    他意有所指,但马车中的沈时章和他身后的于归都没听出来。


    姐妹二人同时松了口气。


    “多谢王爷。”沈时章这次听起来倒像是有些真心实意的感激。


    马车很快走远,晏秋池这才转身,“你应当看得出来,她根本没病。”


    于归收回目光,说:“我是怕时章也被那贼人挟持了,若真如此,被拦在此处,只怕他会对时章不利。”


    当然,也不排除沈时章什么事都没有,只是想回府。


    那自然最好。


    “你这么聪明,应当会派人跟上去的罢?”


    晏秋池揉了揉她的头,没点破她的心软:“双园已经带人跟着马车了,你放心,她不会有事的。”


    沈时章的确没事。


    平溪围场被远远甩在身后,主仆二人总算松了口气。


    春芸欲哭无泪:“小姐,您说您救的这人不会当真是盛平王府上的逃奴吧?”


    “自然不是,我不是同你说了么,这是我一位旧相识,他不过是误入围场。要是被发现只怕会被抓去治罪,我才悄悄把人带出来的。”


    随口应付完春芸,她忙掀开马车的夹层。


    今日一早她就让林竹事先藏身于此了,先前不敢让盛平王的人搜查,也是怕被发现此处。


    但当夹层的木板被掀开时,里面却空空荡荡,不见林竹身影。


    “小姐,您、您说的旧相识呢?”


    沈时章半跪在地上伸手摩挲片刻,又让春芸掀起帘子,借着日光,她总算在木板缝隙里找到一张布条。


    【珍重勿念】


    她捏着布条,将上面那小小的四个字看了又看。


    许久后,才仔细收入怀中。


    “他已经走了。”


    他要她勿念,所以这次以后,是真的不会再见了吧。


    每次遇见他都在受伤,这样看来,还是不见为好。


    她重新将木板合上,靠着身后的软垫,忽然有些怅然若失。


    这一次,他都没有亲口跟她告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