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三十四章

作品:《于归胡不归

    酉时三刻,节华已经出现在羌云帐外。


    国公府对她显然很是礼遇,给她安排了单独的营帐不说,甚至还拨了两个侍女。


    这个时辰,外面走动的人并不多,他找了个黑暗角落安安静静等着。


    果然没过多久,侍女就被羌云打发出来。


    趁着夜色,一道人影风一般闪过,侍女疑惑回头,只瞧见微微晃动的帐帘。


    “快走吧,既然姑娘都吩咐了不要人侍候,正好可以回去歇一歇。”


    “也是,明儿个还得早起呢。”


    侍女窃窃私语的声音逐渐远去,帐内灯烛幽暗,羌云披了件宽大的外袍,正倚坐在小榻上。


    节华瞥了一眼,很快转开目光,在桌前背对着她坐下。


    “先前一直躲着我的是你,现在巴巴找上来的又是你,怎么,总算意识到自己不是个东西,要来上赶着找死么?”


    桌上明晃晃放着一本手抄的《明古录》,节华目光落在其上,眼神暗了暗,不答反问:“你私自进了密室?”


    “是又怎样?掌门要问我的罪?”


    羌云不以为意,甚至带着几分挑衅。


    问她的罪?


    他自然不能。


    只是现在看来,羌云知道的比他想象中更多。


    那么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就需要再改一改了。


    帐内有茶水泻入杯中的声音清脆响起,杯中茶斟至八分满,节华脑中的思绪也已经理顺。


    “夜寒风峭,师妹还是多添件衣裳,我们再说正事不迟。”


    羌云低头一看,她衣裳怎么了?


    外面不还披了一件么?


    “死古板。”


    节华听见了这句嘟囔,也听见她果真起身添衣的声响。


    哪怕心中万千谋算,这一霎也压了下去,忍不住笑了一下。


    她骂过他千百回死古板,从前不觉,现在听着却还有几分亲切。


    羌云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在他身旁落座。


    她今年不过十七,天生一张稚气的脸,瞧着顶多十五六。


    节华顺手又倒了一杯茶,正要递给她,突然手腕一转,抬手送到了自己嘴边。


    无视羌云看疯子一样的眼神,他淡定地将空茶盏放了回去。


    羌云接茶的手还顿在原地,见状练练冷笑:“好啊,师兄这掌门当了没几日,已学会给我下马威了!”


    他面色不动。


    递茶的那刻,当初随口调笑晏秋池请了个祖宗回来的那句话,不知怎么就突然在他脑海浮现。


    说不清为什么,总之手比脑子快,反应过来时已经一口喝完了茶。


    羌云刺了一句,见他不接话,自觉没趣,强压着怒气问:“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师妹既然已经看了《明古录》,也见过于归,应当已有猜测。”


    “《明古录》中有上古传说,前朝旧事,坊间轶闻,师兄指的是哪一桩?”羌云装起了傻。


    “若当真不知,你何必劫走于归?又何必骗她?”


    节华紧紧盯住羌云的双眼,郑重道:“沈于归很重要。”


    这是他第二次说这句话。


    羌云太熟悉他了,熟悉到能清楚意识到,节华是在警告她。


    警告她到此为止。


    也是请求,求她不要再问,不要再插手。


    但这次,羌云并不肯如他的愿就此作罢。


    不管他和师父到底想做什么,她都不要做被傻傻蒙在鼓里的那个。


    她的态度比他更加强硬,咄咄逼问地抬脸瞪着他,眼底的逼问之意叫节华甚至有些胆颤。


    “你说她很重要,重要在何处?若你不将此事原原本本说清楚,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让你做不成。别忘了,我虽然未习天乩之术,可在占卜一道上,我远比你更有天分,就算你现在不说,我也有法子算出一二!”


    他没忘,自小她的天赋便是他望尘莫及的。


    有了沈于归这个方向,若她强行要算,或许真能算出一二。


    但沈于归的命数关联着太多太多,贸然窥视,只会令她遭受难以承受的反噬。


    “师妹聪慧,仅凭手札上寥寥数语,就能猜出我想做的事,甚至先我一步,做得比我更好,我的确没有必要再瞒着你。”


    话说到此,羌云终于满意,连肩膀都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她抱着手臂,像一只趾高气扬的孔雀。


    “我可是耗费整整七支云息香,否则她怎么可能轻易相信。”


    “那么,就从一年前说起罢。”


    *


    另一处营帐中,同样有人尚未入眠。


    于归手上拿了本香谱随意翻开,心思却并不在此。


    她盘算着要做的事,首先得数数兜里的银子。


    上次从尚书府找回了她多年的积蓄——八十六两。


    从尚书府出来的路上看杂耍给了五钱银子,后来让小厮替她买糖葫芦和烧鹅,给院中丢了珠花的小丫鬟买新首饰,给路边卖身葬父的姑娘十两……


    现在还剩六十多两。


    要是还能活着离开洛阳,这些钱,恐怕不够她买个新宅子。


    何况衣食住行样样都是要花钱的,没有养活自己的法子,也不用费心费力去找什么月魄珠了。


    节华说盛平王府家大业大,可那是秋池的钱,她如今吃他的住他的,走的时候总不能再从他这儿拿吧?


    那岂不成敲诈了?


    母亲当初倒是留了些嫁妆给她,田庄铺子都有,可“沈于归”都死了,她也没办法拿到。


    银子的事只是其一,还有她的身体。


    每隔七日,节华便会给她一碗药,服用后可令她魂魄安宁,不受阴气侵扰。


    可是——她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虽然她相信秋池,也相信节华,可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药服下后好像身体变得更冷了。


    于归谁也没说,但自己悄悄留意过。


    服药后的第六日,和刚服药的那日对比起来,会更舒服,若那一日恰好晒了太阳,身上的肌肤仿佛还能感受到日光的暖意。


    虽然她偷偷试探过侍女,侍女都说她的手还是一样凉,可于归心里反驳。


    绝对是不同的。


    若不是她的感觉出了错,那碗汤药……


    还是说附身在柳枝之上,本就能感受到四季变化?


    于归翻了个身,对着屏风上透亮的仕女图发愣。


    不知不觉间,手中的书也滑落在地。


    动静惊醒了她,于归俯身捡书,目光忽然凝住。


    翻开的这一页,讲的是一味古香方,名叫云息香。


    据说燃点此香后,可令闻者神志恍惚,梦中见诡谲之事,恍若身处黄泉碧落,所思之人所念之事皆可在梦中得见,且醒后亦难辨真假。


    甚至耳畔所闻,亦会化作梦中所见。


    竟有如此神奇的香?倒是头一次听说。


    于归合上书,又看了眼名字。


    “《异香录》?这是我带来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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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怎么不记得了?”


    不过看到香方,她倒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从前贴身服侍她的丫鬟白霜,去岁冬日大雪,她家中来信说母亲病重,白霜心急落泪恰巧被她撞见,问清来龙去脉后,于归便给了她一百两,让她回乡照顾母亲。


    白霜的家远在千里之外,一来一回路上便要耗上一两个月,幼年时因家贫才被带到洛阳,入了尚书府为婢。


    念及她多年未曾归家,于归本不愿让她再奔波,除了银子,还将白霜的卖身契也一并还给了她。


    那时想着白霜年纪渐长,本也到了可以放出府嫁人的年纪了,若她想留在家人身边,就借此机会顺势成全于她。


    可白霜当时跪在她面前一连磕了三个头,死活不肯拿走卖身契,只说最多半年,半年后她还要回尚书府伺候小姐。


    于归当时没答应也没反对。


    人心易变,或许白霜回了家就不这么想了。


    所以白霜一走,她就将那张卖身契扔进了火盆。


    算算日子,若是白霜真要回来,到这个月正好半年。


    只是时移世易,白霜就算真回来了,也只会得知她已死的消息。


    或许不用回到洛阳,即将封后的沈家小姐病故的消息应当早已传遍天下。


    说不定来年清明,白霜还会替她烧些纸钱呢。


    即便如此,第二日一早,于归还是拜托了双园,请他多留意尚书府的消息,看看近日可有从外地归来的侍女。


    若是白霜真的回来找她了——


    她想远远再见她一面。


    不知节华和羌云头一日都说了些什么,总之第二日再见到羌云时,于归总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奇怪怪的。


    有点像同情,又好像是愧疚?


    于归走上前打算问个明白,谁知羌云一见她走近,竟转身就跑。


    “嗳——羌云你等等!”


    羌云跑得更快了,很快不见了踪影。


    她这是怎么了?


    于归没弄明白,要不去问问节华?


    一旁有几人同行走过,于归下意识侧了侧身避让开来。


    却有一道目光忽然落在了她身上。


    于归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等到说话声走远才回头看了眼,恰好那人也回过头来,竟是先前被她敲了一棍的郭余浪!


    郭余浪见她回头,还极为有礼地朝她点头微微一笑,丝毫看不出半点落魄失意的模样。


    是了,虽然被赶出了家门,又与夫人和离,但他终归还是太常寺少卿。


    春蒐百官皆在,遇到他也不稀奇。


    于归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至于郭余浪,走出很远之后,他仍在思索,刚才那个似乎正是他上次在盛平王府见过的侍女,好像是叫青青?


    之前听人提起盛平王新近收了个义妹,这次还将人带来了平溪围场,郭余浪就想到了那个女子,看来果真是她。


    上次匆匆一瞥,便觉得有几分眼熟,方才他仔细瞧了一眼,那种熟悉感又淡了几分。


    但看人并不只从相貌,他还是觉得这个青青姑娘身上有几分似曾相识之感。


    出于直觉,郭余浪觉得此事很重要。


    于是接下来他甚至推辞了同僚一起饮酒之邀,独自回了营帐,找出一本册子来。


    他刚入仕时曾因认错了人而得罪过上官,此后便一直有个习惯,凡是见过的有身份之人,都会记录在册。


    他要看看,这股熟悉之感究竟是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