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同护法商量了一会儿,把印象中的细节告诉他。接着,我躲远了点,等着看护法的好戏。


    *


    “气死孤王了!!”一声怒极的吼声裹挟着深厚的内力,远远的震过来。


    我幸灾乐祸的看着远处的那个深紫色身影,他一边吼,一边以掌风击地,土石迸飞。身边的小兵生怕他气到大开杀戒,在周围眼光鼻鼻观心的瑟瑟发抖。


    只见跪在他前面的浅青色身影抬起头,假模假式的惶恐:“教主息怒啊,可别气坏了身体,少主也是拳拳孝心,担心您被七剑所伤……”


    【哈哈哈哈我可真是欣赏护法,这家伙太会演了!】


    “什么孝心!这个孽子!我看他是想气死我————”辛琥闻言怒气更甚,看来果真气得不轻。


    【嘿嘿嘿…想气死你的其实是护法啦……】


    当然,我对这个场面是乐见其成的,甚至有点暗搓搓的期待这位教主一会儿怎么‘父见子未亡,抽出七匹狼’。


    我这么幸灾乐祸并不是因为少主他先前抢了我的钱,所以想看他挨揍解气————我还是分的出好赖的。


    我只是听到护法之前说的‘父子离心’,心中燃起了一点不可明说的期望罢了。我想着,待少主思及一片孝心换了顿毒打,心灰意冷之下,是不是就不会再那么卖力的为了他爹追杀七剑了?


    他也就不会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我们之间的立场是不是就有缓和的余地?


    “孽子怎么还不到?你们几个,去看看少主到哪儿了!”辛琥背着手来回踱步。


    “是!”几个黑衣兵如蒙大赦,赶紧抱拳跪地的领命,然后四散跑开了。


    护法还在那儿冷静的劝谏:“教主,您别急,少主肯定在来的路上。现在虹瑁重伤濒死,七剑只要少一个就没办法合璧,少主目的达到,应该不会再追击其余七剑……”


    只是还未说完就被辛琥咆哮着打断:


    “……他还敢追击其余的七剑传人?虹瑁要是真的死了,孤王非废了他不可!!”


    辛琥烦躁的踱步两圈,终于下定决心一般,道,“不行,孤王实在不放心……护法听令!”


    “卑职在!”


    “白瑁那儿子不是身受重伤吗?”


    “是,属下听说是被少主的飞箭所伤,还中了毒。”


    辛琥抬手,轻飘飘的甩了什么东西过去。


    “孤王给你一粒疗伤圣药,你想办法找到七剑,给他服下。在麒麟出现之前,七剑传人还不能死。”


    护法很敏捷的接住了,接过来打量一下,随即不可置信的‘啊’了一声,失声道:“教主,这可是咱们教的……”


    辛琥沉稳的点点头:“孤王的大计不能有任何闪失,此药虽然珍贵,但与麒麟相比,还算不上什么。你见机行事,如果他们的神医救治不了虹瑁,你就想办法把药给他服下。”


    护法一脸钦佩动容,腰板笔直的再度抱拳:“卑职明白,卑职会假装是慕七剑之名而来相助的江湖侠士,把药丸送出去。可是……万一少主这会儿还在追杀七剑,到时候看见卑职,很可能对卑职产生误会。卑职死不足惜,但教主您的计划就……”


    辛琥沉吟一会儿,道:“你说的有道理,孤王亲自去阻拦少主,你放心的去做你的事吧。”


    *


    护法故意多绕远了点路,避开辛琥离去的方向,然后过来找我。


    一离开辛琥,他立马换了另一副面孔。


    “这魔头,为了喝麒麟血,竟然给对手治伤,简直令人耻笑!”护法先对老东家的行径大肆奚落一番,然后从袖口里摸出药丸,气呼呼道,“呸,居然连个瓶子都不给我,怕我私吞?据说这生生造化丸遇水则融,一会儿再下雨可怎么搞——”


    生生造化丸……


    我听着这个颇为熟悉的名字,心里有点五味杂陈。


    我不放心的打断他:“药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他会不会已经知道你的身世,故意套路你,暗中混合了一点别的什么毒药?”


    护法想了想:“他还要留着虹瑁七剑合璧,应当不会害他性命,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辛琥那老匹夫给的东西还是要小心点,别再添了什么神仙丸可就麻烦了。”


    ————神仙丸是魔教为了控制教众的毒药,每个月都需要服下解药抑制毒发,如果没有按时服下解药,便会疼痛难忍生不如死……


    护法转了转眼珠,道:“其实这事也好办,我先弄点粉末下来,找点什么老鼠或者麻雀试一试,要是没问题,你再把药拿回去,给虹瑁服下前再让神医验一下。”


    说着,他从兜里掏出几张银票,抖落几下展平,拇指刮下一点药粉在上面,然后把银票折成个小纸袋收好。剩下的几张银票则充当包装纸,把药丸层层裹起来,再拿出一锭金子,以内力揉扯变形,变成个瓶子样,再把纸团塞进去。


    我看了个全程,随口感叹:“看来魔教给的工资是真的很高啊。”


    “啊?不是啊,魔教发的月钱都让我拿去请客送礼做人情了,我身在魔教,必须八面吃得开才能消息灵通,这些是我从袁家界黑虎崖的宝库里偷的。”


    “那个,好偷吗?”我没忍住问了一句。


    护法抬眼,看了看我,然后领会的笑了起来:“辛琥可是有不少好宝贝,可惜有的大件我一个人搬不过来,下次你跟我一起去,到手后咱五五平分!”


    “那敢情好!”我激动了,“什么时候有空咱约起来啊!”


    “好啊,你负责瞭望放风,我负责掀瓦放绳,完事咱俩一起把宝贝背回来。”


    ↓


    于是,在我的力挽狂澜之下,一场连带着多重连锁反应的大危机就这样被消灭在萌芽里了……


    才怪!


    护法用石子儿打下来一只鸟,想用它来试药,不过在我的坚持下———我坚持要用哺乳动物试药,护法只好把鸟儿给放飞了,又从雷区的边界薅了只炸毛的迷路耗子。


    然后,护法掰耗子嘴,我往耗子嘴里倒药粉。


    完事,护法提溜着它的长尾巴,我们耐心的等了二十多分钟。


    护法扭头看我:“药好像没问题?”


    我:“不成,再等等。”


    护法:“这样吧,我们回去等,虹瑁他们在哪儿?”


    ……这就问到我的知识盲区了。


    我有点心虚的摇头:“不知道。”


    虽然我把细节说的头头是道,但都是仗着看过剧本,我觉得依着剧情的尿性,应该大致差不离。但事实上,虹瑁受伤也只是我的推测,至于队友们现在在哪儿,我就更不清楚了。


    护法:“……”


    护法被我噎了,一秒后,他忍不住拔高音量:“不知道?那你怎么———?”


    声音戛然而止,护法把后半句又咽了回去,警觉的微侧头。


    我疑惑的瞥向他,他‘嘘’了一声,低声道:“好像有人过来了。”然后手指指向一处。


    我伸长脖子望了望,也跟着压低声音:“走,去看看。”


    ……


    然后,我们蹲在一处石头后,看见了正提溜着小神医的少主。


    我:“……”


    是的,小神医他没碰上护法,却碰上了循着信号-弹赶过来的少主……


    这点子是有多背啊!!我倒……


    少主一手攥着小神医的脖子,看着手脚不住扑腾挣扎的小神医,冷笑中难掩快意:“神医,你也有今天。想采药回去救人?你连自己都保不住,我这就送你上路————”


    小神医脚下的药筐歪倒在地上,几根草药歪歪扭扭的散落在地,他的面色也因为呼吸困难而涨红。


    小神医痛苦地去抠少主扣住他脖子的手指,声音嘶哑到变调:“宵琥,你不会有好下场的!虹瑁一定会为我报仇的!!”


    “是吗?等他能爬起来再说吧!”少主冷哼的抬起右掌,聚集内力,下一秒就要往小神医的天灵盖上拍去。


    我下意识想要站起冲过去。


    护法对我做了一个‘先别动’的手势。


    然后,他自己一个人跳了出去。


    “少主!掌下留人啊!”


    少主动作顿住,目光斜向护法。


    护法单膝跪下,抱拳抵在额前:“少主,卑职刚领了教主命令———教主这会儿很生气,命卑职等人赶紧找寻少主,您快跟卑职回去吧。”


    “哦?我父亲怎么了?是哪个不长眼的又惹他老人家生气?待我料理了第四剑再……”


    “!!少主!万万不可!!教主已经知道麒麟出现是假了,教主下了死命令,不许任何人再伤害七剑传人————”护法乍着手急急阻拦。


    “什么?父亲他……”少主的声音心虚一秒,然后又不爽的盯住护法,“哼,你少拿教主来压我,你要是识相,今天就当没见到本少主。待我杀了七剑,麒麟总会被我找到的。”


    说完,作势继续拍向神医。


    “少主————”


    护法见少主油盐不进,这下真慌了神,‘刷’的一声拔-出剑来——当然,并不是青光剑,只是一把普通的宝剑。


    他咬咬牙:“少主,卑职得罪了……”


    少主见他亮出武器,吃了一惊,然后眉宇间浮上一丝阴沉,语气危险:“你敢拔剑对我?你找死?”


    护法大声道:“卑职不敢,卑职只是忠于教主,为了教主的大计,卑职就算豁出性命……”嘴上一边这么说,一边视死如归的模样冲过去,一副死谏的架势。


    少主拧眉,拍向小神医的手转而去接护法的剑,伸指一弹,隔着几寸将剑峰弹转了方向。护法手腕一抖,并不收招,而且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斜刺过去,擦着少主的衣襟而过。


    “放肆!”少主恼声喝道,手里提着小神医,左右撤步避开剑锋,随后主动出招,找准一个空隙,狠拍一掌。


    掌风凌厉而霸道,护法一时间被狂风吹得睁不开眼,狼狈的双手拄剑,硬生生被逼得后退三米之远。


    我一直在暗中偷偷观察战况,眼瞅着护法拿他没办法,而少主已经被逼出了火气,一副‘夜长梦多永绝后患’的架势,马上要对小神医下毒手,我只好站出来了。


    我先用剑鞘,冲着‘一无所知’背对着我的护法狠狠一抽————护法这会儿还没暴露身份,所以总得做做样子————然后护法痛呼一声,倒地不起。


    我:……


    好像有点假。


    小神医看到我,挣扎的更激烈:“莎丽,快跑啊!”


    跑是肯定不能跑的,我还得救人呢。


    我横眉怒目的看向少主:“放开神医!欺负个小孩算什么本事,人家还是个救死扶伤的大夫!有种咱俩一对一单挑!”


    别看我振振有词,但我这会儿依然在原地杵着,也没敢真的动手以示决心。


    毕竟,打不过啊,一动手马上就落败,只能站在这儿动动嘴皮子先唬他放人,再找机会跑。


    “莎丽?”他先是怔了一下,然后又恢复那副标志性的倨傲表情:“看来你手好了啊,而且好了伤疤忘了疼,之前都被逼得跳崖了,你还想跟我单挑?”


    我:“……”


    我不管!


    我大声道:“荳荳,我来救你!”然后抬手刺向他抓着小神医的左臂。


    少主左手一收,把小神医直接拽到身前,眼见紫云剑就要劈中小神医,我吓了一跳,赶紧收招,惊魂未定的剑尖指着他。


    我:“……你居然拿神医当人质!你还要不要脸?”


    “人质?我用得着么?”他冷哼,左手却是闪电般下移,在小神医腰腹疾点三下,小神医脚刚落地,还来不及跑,就被封住了穴道。


    这下小神医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有眼睛能转上一轮。


    少主抱着胳膊:“你信不信,我就算让你一只手,十招之内,你也必败无疑?”


    我……


    我怒:“呸,你少瞧不起人!”


    我手腕一甩紫云剑:“你又信不信,我就算让你一只手,十招之内,你也必跪在地上求我别死?”


    少主:…………


    少主眯眼轻哼:“懒得跟你废话,我提醒你,我父王就在这儿附……”


    突然,小神医眼睛惊恐的睁大。


    紧接着,我感到脖子蓦然一凉————护法已经无声无息的贴到了我身后,并且把剑横在了我脖子前。


    我:“!!!”


    卧槽他……


    少主目露赞赏:“干得好,赶紧把她给赶……”


    “少主,”护法的剑锋却贴得更紧了,


    “少主,你再不放了神医,信不信卑职这就抹了她脖子?”


    我:“?!!!”


    少主:“?!!!”


    小神医:“?!!!”


    我们三个的表情同出一辙,又是惊怒又是诧异,还带了一点对这个场面的怀疑————这王八蛋哪一伙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