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昨晚熄灯后，倪桃就没跟陆羡然说过话。


    见面时间约在下午五点，倪桃坚持将爸妈送到高铁站，还陪他们吃完了午饭，离赴约时间还早，她也不想回家，就找了个附近商场打发时间。


    节日期间，商场很多人，忽然，一个小熊玩偶撞到她面前，倪桃带着期待抬眼，在看清小熊玩偶的样子之后，一瞬间的失落还是闪过她的眼眸。


    原来是有商家在搞活动，来来往往的小熊让人眼花缭乱，也吸引很多带小孩的家长驻足。撞到倪桃的小熊玩偶端着试吃的小饼干，让倪桃拿一个尝尝，倪桃捻起一个，道了个谢之后迈步离开。


    倪桃明白父母这次安排出于对她的关心，而且当时提起约饭这事儿的时候，爸爸妈妈有点看她眼色，小心翼翼的样子，让她心里酸酸涩涩的，不忍拒绝他们，倪桃是带着就当多认识个朋友吧的心态来赴约的。


    时间也差不多了，倪桃到餐厅的时候，对方还没到，有些百无聊赖地等着。没多久，桌子对面的椅子被拉开，一对情侣在她对面坐下了。


    节假日人流多，倪桃以为是拼桌的，于是跟对方说道：“抱歉，这里有人了。”


    男的戴着无框眼镜，气质内敛，有些腼腆笑笑：“你是倪桃对吧？我是张文博，路上有些堵车，没有等很久吧？”


    ？？


    倪桃看看他边上的女生，再三确认：“李益叔叔介绍的张文博？”


    “是的，这是我妹妹，家里人出去旅游了，她自己也不会做饭，你不介意吧？”张文博给倪桃介绍做他旁边的女生，女生看着挺年轻，涉世未深，有点小公主的感觉。


    张文博跟倪桃聊着，仿佛刻在骨子里的习惯，抽出湿巾就先擦擦桌面，当然只擦他跟他妹妹面前的位置，还给妹妹倒上了水，端到她手边，旁若无人，亲密无间。


    这样的哥哥妹妹相处，倪桃好像曾经见过，那不就是施语琪跟他哥吗？


    “虽然有点冒昧，能问问，是亲妹妹吗？”


    这时女生开口了，回答得十分干脆：“不是。”


    倪桃多多少少也猜到了，这是不是有点过于离谱了，谁相亲带着情妹妹一起来的，是她太孤陋寡闻了，还是这个世界太癫了……


    有件事，倪桃还是要确认一下的：“妹妹，读大学了吧？”


    多大啊？倪桃在想需不需要她报警……


    “大三了，可以结婚了。”女生再次语出惊人，张文博在旁边无奈笑笑，仿佛已经习惯她说话方式了。


    倪桃：“……”


    张文博：“你别介意，琳琳是我恩师的女儿，她说话就这样，没有其他意思。长辈安排我们吃顿饭，就是想着异乡多交几个朋友。我想，你们女生之间，应该更聊得来。”


    倪桃懂了，张文博这句话重点是在他来只是因为长辈的意思，来跟她交个朋友，让她别多想。


    倪桃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点头讪讪笑了笑。


    张文博给倪桃递过来菜单：“我们经常来这家吃，食材挺新鲜，味道也还不错。你看看，要吃些什么？”


    倪桃只能默默点菜，但她真的很想问——她是他们play中的一环吗？


    特别是当海鲜刺身先上了后，张文博自然地给“妹妹”夹菜调酱汁，倪桃真的觉得，这顿饭她的存在就是多余，她不应该在这里，应该在车底……


    倪桃已经在想要以什么借口先走，忽然，一只小熊爪伸到她面前，爪子里握着一小束花，她以为是推销，头也没抬，随口道：“谢谢，不用了。”


    大熊玩偶没有离开，而是坚持将花递给她，倪桃蹙眉抬头，看到大熊玩偶脑袋的时候，心跳像是漏了一拍，跟陆羡然的大熊玩偶套装一模一样。她下意识伸手摸大熊手腕，上面戴着的正是她送给陆羡然的手环。


    倪桃正在确定大熊玩偶身份的时候，对面女生瞪着张文博：“你安排的？”


    张文博：“怎么可能，餐厅的安排吧？我没安排！”


    大熊玩偶将手里的话放下，朝倪桃伸手，分明是个邀请的姿势：“是我，要走吗？”


    他的这句话也只有倪桃听到，也许是他出现太及时，也许是她早已经想跑，也许只是想放纵，她当时什么都没想，毫不犹豫握上陆羡然的熊爪子。


    熊爪子和柔美白皙的手交握，有一种别样的美感，他们之间没有言语，一切都在不言而喻当中。


    就在顷刻，大熊玩偶拉起倪桃，大熊玩偶如骑士在前开路，佳人在后轻盈跟随，在觥筹交错的餐厅中穿行而出。食客纷纷侧目，议论纷纷，有的还拿起手机拍照，而这些只是陆羡然和倪桃携手出逃的背景板。


    这一幕梦幻得像童话电影一样。


    美女与野兽私奔了，留下张文博和“妹妹”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他们奔过人声鼎沸的商场，奔过人流涌动的广场，奔过人来人往的街道。大熊玩偶拉着身后一抹倩影，女子长发如墨色的丝带随风轻扬，裙摆随着跑动在空中飘荡，仿佛水中波浪。


    裙角的浪花慢慢歇了，安静了下来。


    “为什么过来找我了？”还搞得跟私奔一样，倪桃默默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因为，昨晚你看起来，就想我来。”陆羡然回答得很快，像是早已找好的理由。


    倪桃踹了一下他的熊腿：“胡说，我才没有。”


    陆羡然不躲不闪，语气中带上了轻笑：“嗯，刚刚都是我胡说。”


    倪桃听出来了，陆羡然就是在捉弄她，这个人真是的，时不时总喜欢幼稚一下。


    倪桃看着陆羡然拦上了一辆车，她有些不明所以问：“我们要去哪里？”


    “去你想去的地方。”


    陆羡然邀她上车。


    黄昏的天空美不胜收，巨大的飞艇围绕着指环式的摩天轮航行了两圈，最后停在了摩天轮中间，飞艇舱门打开，五彩缤纷的气球从舱门涌出来，整个摩天轮被气球海淹没了。摩天轮里，陆羡然坐在倪桃旁边，他拿下了小熊头套，玻璃影子里倒映着是倪桃和无头小熊的影子。倪桃趴在玻璃窗边，看着摩天轮外的气球海，激动地拉着身边的陆羡然的熊爪子，而陆羡然的目光里却始终只有她。


    涂装成海盗船模样的低空飞行器，随着波浪在空中起起伏伏，周围鲸鲨跃起，“海盗船”在风浪中乘风破浪，海豚伴着倪桃的飞行器在海浪中游跃，大熊头套放在椅子上，被绑上了安全带。对面，倪桃将手伸出窗外，跟外面的海豚互动，陆羡然在给她拍照。


    碰碰车每次碰撞都会闪过火光和轰鸣，让人沉浸其中，肾上腺素飙升，倪桃戴着全包头盔开着车，追着戴着全包头盔穿着玩偶服的陆羡然，“碰”一声，火花在两车之中迸发，照片在此刻定格。


    倪桃将照片收起来，一会儿拉着陆羡然去购物店看看，一会儿拉着陆羡然去买雪糕吃，一会儿拉着陆羡然去跟路上的全息影像人物互动。


    夜幕降临，夜色中的乐园跟白天又是不一样，各个园区霓虹灯亮起，还有特色光幕投射，如梦如幻。倪桃和陆羡然走在主题乐园里，美女与野兽的组合，在这里是最正常的一类，除了各种装扮的游客，还有山海经的妖兽在乐园穿行。


    无论是路上互动的妖兽NPC还是刚才乐园项目中的飞艇气球、海浪鲸鲨和迸发的火花，都是全息投影，全息技术已经融入到主题乐园建设中，无论是拟真还是交互性都非常优越，能为游客带来更多的新鲜感和感官刺激。


    两人仿佛在异世界游玩，倪桃一个不注意，来不及躲闪路边的小狐狸全息影像，径直穿过它的身体，小狐狸委屈朝她瘪了瘪嘴，跳入草丛离开。


    “小狐狸刚穿模了，你看了没？平时不小心碰到你，你穿模时就是这个样的。”倪桃拉了拉陆羡然的熊爪子，“它刚委屈的样子，你要是被碰到穿模了，会有感觉吗？”


    陆羡然摇摇头：“不会。它们其实也没有感觉，只是需要有这个互动性而给出的反应而已。”


    “我知道呀，但你跟它们是不一样的嘛，你又不是真的NPC。”倪桃正说着，感到熊爪子揉了揉自己的脑袋。


    “干什么？”倪桃仰头看陆羡然。


    “不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再玩。”陆羡然指了指边上的美食铺，正卖烤紫薯。


    “不饿，刚零食都吃饱了。”


    倪桃虽然说不饿，但是陆羡然来到铺子前，要了一个烤紫薯，然后揣到小熊玩偶兜里。


    锣鼓声渐渐传来，吸引了倪桃的注意力，她朝声音方向看过去，只看到黑压压的人头。


    乐园工作人员提醒道：“今晚是乐园百鬼夜行主题的游园，会绕着主道走一圈，不赶紧去占位置，待会儿人多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倪桃眼睛一亮，拉着陆羡然就跑去强势围观了，离他们最近的主道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有的看着是专门为游园而来的，穿着和妆容都配合主题，有吸血鬼先生，有骷髅小姐，有清朝僵尸，还有九尾狐姐姐，中西合璧，应有尽有。


    为配合气氛，浓雾开始在他们周围弥漫，路灯闪烁，呜呜呜声音在耳边萦绕，倪桃悄悄抱紧了旁边的陆羡然的熊手臂。唢呐声锣鼓声先到，随即点点灯笼在雾色中亮起，照得队伍中的白幡更是可怖。


    打头阵的是黑白无常，也有各种妖怪山魈，甚至画皮白蛇，判官城隍，主打妖魔鬼怪人神共乐，看着像是聊斋主题的。队伍的“精怪”还会跟人互动，冷不丁凑你面前吓一跳之类，倪桃真的大开眼界，因为扒着陆羡然的手，她也不害怕，还跟漂亮的锦鲤精姐姐合照了，主要是想蹭一波好运。


    就在倪桃为蹭到锦鲤合照高兴的时候，一个大熊脑袋擦过她的头发飞过，而后就是——啊，的一声尖叫在耳畔响起。


    原来是陆羡然的大熊脑袋，被旁边坐爸爸脖子的熊孩子薅掉了，看到大熊脑袋里空空，吓得小孩哥尖叫着将手里的熊脑袋扔出几米之外，紧紧抱住爸爸的脑袋：“啊啊啊啊啊，没脑袋！有鬼！”


    小孩哥的尖叫引来了不少人的看热闹的目光，纷纷看过来，只看到只有躯壳而没有头的熊玩偶，在依稀雾色，点点白灯笼和鬼魅行走背景中，有种恐怖童话的实感。


    倪桃与所有人看到风景都不一样，她只看到陆羡然无辜迷茫的神色和微微炸毛的头发，跟平常矜贵冷淡的他完全不一样，有种反差萌感。


    耳边倒吸一口抽气声，还有挖槽、牛逼、吓我一跳，之类的讨论陆续响起，倪桃才猛然惊觉，在其他人眼里，此时的陆羡然是没有脑袋的呀！她彻底地慌张了，众目睽睽之下，陆羡然是彻底暴露了！


    “其实……”倪桃干着急，紧紧抱着陆羡然的手，生怕她一松手，他就是被压着送走然后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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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来了。


    “你傻呀，他的头藏衣服里呢。”小孩爸抱着小孩哥给他科普，说着还朝陆羡然竖起拇指：“哥们，你这个装扮是挺吓人的，怎么想到的呀，牛呀。”


    “对啊，下次我也得搞一个，比我化三小时妆还有效果！”一个顶着血呼啦差妆容的妹子说。


    “没想到，只是把头藏衣服下面，简单玩偶也能这么吓人。”纸扎人大头娃娃靠近瞅了眼。


    在建国后不准成精的准则和唯物主义观光辉普照大地下，人的自我解释能力还是挺强的。


    倪桃稍稍松了口气，但也不敢在这里多待，生怕穿帮：“我们先出去？”


    陆羡然护着倪桃拨开了人群，往外走期间，倪桃还伸手将不远处地上的熊脑袋捡起来了。


    人群的目光再次汇聚回游园队伍里，只当刚才那一幕是个小插曲，自然而然地接受了，那只是个配合游园主题的装扮而已的自我解释。


    路灯的长椅下，倪桃抱着大熊脑袋，无头熊玩偶坐她身边。路过的人只是看了一眼，当作是游园cos便移开视线，继续游玩。


    在这种氛围当中，陆羡然不用戴上“面具”，也被当成了正常人，这种感觉，有点久违的陌生。


    “他们竟然都轻易接受了，好神奇。”


    倪桃举着手机对着陆羡然，她看看手机里无头玩偶怪，又将视线挪出来裸眼看看，陆羡然即使穿着玩偶服依旧风光霁月。


    她来来回回，乐此不疲。


    陆羡然有些无奈：“玩够了吗？”


    倪桃见好就收，将手机收回去：“竟然没穿帮，刚才我差点吓死了。肯定是因为我摸了锦鲤，给我们都带来了好运，才没有被发现，当成奇奇怪怪的东西被抓走。”


    陆羡然看着倪桃嘴角没落下的笑意问：“今天，玩得开心吗？”


    倪桃点点头：“怎么想到带我来这里？”


    “假期第一天，你说过想来主题乐园。”


    倪桃想起来了，长假第一天她在家快待发霉了，想拉着陆羡然陪她来主题乐园，他还跟那天答应的那样，穿上了玩偶服，心底有种难以言喻的小感动。


    “你都记着？”


    “嗯。”


    倪桃小声抱怨，但像在撒娇：“除了嗯，就没别的话了吗？不能多说几句吗？”


    陆羡然：“比起语言，我更喜欢用行动。”


    “嗯？”


    倪桃正疑惑，眼前一黑，手上抱着的大熊脑袋已经被套在她的脑袋上，她从熊眼睛视线看出去，是陆羡然凑近的侧脸。


    一个轻柔的吻，映在了大熊脑袋的脸颊上。


    倪桃的心不知道为什么怦怦直跳，似乎猜到陆羡然在干什么，她有些想确认自己的感受对不对，问道：“怎么了？”


    “回家吧。”


    “嗯？”


    被大熊手牵着离开的时候，倪桃都是懵懵的。


    无头大熊就这样牵着戴着大熊脑袋的倩影，走进了雾影阴森街道中，直到身影被雾完全盖住。


    倪桃懵懵地从床上坐起来，拉开窗帘，阳光刺眼，她伸手挡了挡，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有点怀疑昨晚的一切是不是只是她做了一场梦而已。


    倪桃拿过床边的手机，家里微信群一堆消息，还有一个妈妈的未接电话。昨天玩太开心，都忘了回复消息。倪桃先在群上回个“早”的表情包，冒个头，别让他们担心。


    她信息刚发出去，倪妈妈的电话就到了。


    “昨天见面怎么样啦？不开心吗？对方说你吃到一半跟别人跑了？”


    哼，还告状，那倪桃也没必要客气了，“那对方怎么不说，他还带了个女孩一起过来啊。说是干妹妹，其实跟情侣也没差了，我就跟电灯泡一样，多没意思啊。”


    “他还带了个女孩一起！太不尊重人了！这事儿我必须跟李益说说，他给介绍都是什么人啊！太不靠谱了。”倪妈妈听着像是生气了。


    “别气别气，我中间不也跑了吗？算是打平了。”倪桃想想，她也有理亏的地方。


    “唉，也是我不对，没有先问你的意见就瞎安排，还安排成这个样子。”，倪妈妈反省了一下自己，又接着问了句，“妈妈就想问问，来接你走的，是普通朋友还是男生朋友？”


    “呃……算是普通的男生朋友吧……”倪桃有些支支吾吾。


    “有机会带回家一起吃个饭吧？”


    倪桃：“……”


    “行了，妈妈开玩笑，你们年轻交朋友的事儿，顺其自然，妈妈也不管了。难得最后一天假期，也不耽误你休息了，挂了呀。”


    倪妈妈说完，很干脆就挂电话了，倪桃松了口气。


    她翻了个身趴在床上，翻看着昨晚的在乐园拍的一张张图片，才有些实感，乐园发生的一切，不是做梦……


    那个似是而非的吻，会是她的错觉吗？


    其实有一个办法能知道答案，要不悄悄去试试能不能进游戏？


    倪桃从床上翻身坐起，拿着手机就跑到全息椅那儿坐下了，贴上传感器，手机屏幕上已经是《专属男友》的游戏页面了。


    如果能进游戏，那就说明她与陆羡然之间的好感度……


    她隐隐已经有预感，她毫不犹豫，果断地按下了继续游戏的按钮。


    Lond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