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因，你相信吗？一个人真的可以成为另一个人，你确定自己的记忆都是真的吗？”


    明涵的话让克莱因如坠冰窟，手指蜷在手心，一阵冰凉。


    “闵让你去资料室对吧？去看看吧。”


    “……”


    离开灵魂移植手术室后，克莱因朝资料室去。


    走廊上，钢板地面“哒哒”响着，她大口呼吸着，脑袋有些晕。


    记忆中，她出生在蓝星二十一世纪初，可她并没有与身边人有关的记忆。


    甚至就连“加班猝死”这一死因都是系统007告诉她的。


    资料室的智能门需要扫描虹膜，克莱因见后更觉思绪乱。


    闵博士是在捉弄她吗？


    想让她去找他开门？


    那这就很恶趣味了。


    但现在的闵性格恶劣，倒也符合他的行事风格。


    克莱因皱眉，“啧”了一声后转身。


    她已经想到闵会怎么“捉弄”她了。


    这样想着，克莱因觉得糟心，心里有股挫败感。


    她说不过现在的闵。


    但她又想弄清楚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


    最后不得不转身去找闵。


    “滴滴——”


    刚跑两步，耳边传来门与地板摩擦的声音。


    克莱因回头，看着已经开了的门。


    智能门的显示器上还留了一行字——这行字是专门投映在她面前的。


    “殿下还是一如既往不信任我呢。”


    字一个一个显现，停留两秒后化作荧光，资料室的灯缓缓亮起。


    “……”


    克莱因的心情有点复杂。


    要说闵跟之前一样吧，也确实。


    做事怪细心的，比如灯光缓缓亮起给眼睛一个缓冲的时间，比如给她留了门。


    但恶劣也是真的恶劣。


    心理活动完全被拿捏了。


    克莱因深吸一口气，然后进到资料室。


    资料室很大，与在外面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浩如烟海，星光无数。


    资料档案分区放，分灵魂移植区，克隆区，记忆移植区……


    像是怕克莱因找不到似的，自她进来后，地面上出现了一个荧光箭头。


    箭头指向个人档案区。


    克莱因心里五谷杂陈。


    她跟着箭头指示，最终找到了编号007的档案。


    档案第一页记录着：将成年人的灵魂移植到新生的灵魂上会发生什么？培养一段时间后将灵魂移植到另一躯壳是否能存活？能存活多久？


    “……”


    克莱因忽然找到了之前觉得怪异的地方了。


    -


    另一边，闵博士掀了掀眼皮，少女雪发铺了他一身。


    他们在躺椅上，他亲爱的妹妹正双手掐着他的脖子。


    果然不管见多少次，萨米拉还是对这个人喜欢不起来。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闵博士没动，他甚至没想过反抗。


    少女的腿压在他的胳膊肘上，手按在他的脖子上，缓缓收紧——看这架势并没有想过给他说遗言的机会。


    “你，你要的……我没……咳咳。”


    喉咙被细密的线割开，血液灌进气管，闵博士呛咳了两声，鲜红从口中喷出，落回了脸上。


    闵博士经历过很多次窒息，他自己造成的。


    三千多年太漫长了，漫长到……记忆都被时间消磨——人类说，他们在濒死时会走马观花般回忆起自己的一生。


    于是他用窒息的方式多次让自己濒死。


    可，一些他遗失的回忆再也找不回了。


    或许，死亡是一个很好的归宿。


    可他连自我了结的机会都没有。


    “……”


    身下青年瞳孔开始涣散，眼底乌青更显浓重，脸上的鲜血像是碎掉的花。


    他没有反抗，甚至扬起了一个释然的笑容。


    萨米拉的心脏跳得很快。


    她忽然很慌张，看着青年不声不响地接受死亡，她手忙脚乱地去捂他脖子上的裂痕。


    汩汩血液流出，滚烫黏腻，烫在她心里。


    或许是刚才心里乱，一没注意让青年的手从她腿下挣脱。


    闵博士扬起手，擦了擦少女脸上的泪。


    “乖，小幺儿，不……哭。”


    脑中响起这句话，萨米拉皱了眉，她咬着下嘴唇，从青年身上起身。


    “你愈合啊？！”


    割喉放在虫族连小儿科都算不上，只因他们的愈合能力极强，这样的伤口可以瞬间恢复如初。


    青年张了张口，可只有血从中喷出。


    萨米拉明明不记得他，可就是觉得有些难过。


    黑影成型，郝然是与萨米拉一样的容貌，不同的是她的头发衣服都是黑色的。


    似乎是要与萨米拉做一个区分。


    她轻声感叹：“优柔寡断。”


    亲近之人才懂得怎么伤害彼此。


    正是因为亲近，所以格外刻骨铭心。


    黑裙少女将萨米拉推开，她走到闵博士身前，眉眼微弯，抿唇道：“七十一哥，你还记得吗？你同王一起把本体逼死过。”


    意识涣散之际，闵博士忽然浑身冰冷。


    不是她非要给王殉葬……吗？


    “……”


    -


    克莱因看完档案，心里一团乱麻。


    她脑中“孟余”的记忆不是她的，这具身体也不是她的，那属于她的还剩什么？


    翻找杂乱的记忆，脑中关于闵的记忆浮现。


    克莱因浑身发冷。


    等等！


    不止她，闵博士的记忆也有问题！


    意识到这点时，克莱因已经跑出了资料室。


    她忽然有很多问题想问闵博士。


    比如，他跟萨米拉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比如，他为什么要做这些实验？


    比如，他的目的是什么？


    ……


    如果说整个星际就是巨大的草原，实验体们是羊群，那总要有看羊的吧？


    克莱因在走廊跑着，跑得很急，空气灌进喉咙，有种灼烧感。


    耳边呼吸以及踩在钢板地面的“哒哒”声急促。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等回到闵博士所在的实验室，克莱因大喘着气。


    室内昏暗，鼻尖血腥味浓郁，呛得慌。


    她看到了躺椅上毫无声息的青年，血液沿衣角滴落在地板上。


    滴答，滴答……


    克莱因的心坠入谷底。


    狡兔死，走狗烹。


    现在牧羊犬看到了，那牧羊人呢？


    “……”


    萨米拉动弹不得，她被自己的分身，哦不，准确来说是被克隆体堵在角落。


    丝线聚成尖刀，刀尖挑起一抹亮光，紧接着消失在她的心口。


    纯白染血，坠入黑暗。


    这还是萨米拉第一次被自己的线伤到。


    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或许闵博士不是不想反抗，而是不能。


    就像她一样。


    虫族存在血脉压制，克隆体之间也存在等级。


    萨米拉不能反抗她的分身……为什么她会觉得这个黑影是她的分身？


    生命在流逝，萨米拉不觉得疼，只是在疑惑：她是什么时候开始让这个黑影跟在她身边的呢？


    记不清了。


    “……”


    黑裙少女将刀拔出，她抬眼看着克莱因，抿唇轻笑：“呀，被看到了呢。”


    话是这样说，但她手上的动作没停。


    她干脆利落地将克隆体的灵魂之精取走，而后把血擦在对方白裙上。


    克莱因看着黑裙萨米拉朝她过来，心里有种非常不妙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像是上次在书房遇到的那位阿忒斯先生——准确来说是当时闵博士身上的那种气息。


    克隆体。


    那时闵博士确实不是本体过来的，像是恐惧与谁见面，专门找了克隆体远程控制。


    “你是谁？”


    面对克莱因的询问，黑裙萨米拉停下了脚步。


    她摊开手，两枚灵魂之精浮在手心。


    一黑一白，黑的只有半个指甲盖那么大，而白的则是鸽子蛋大小。


    两枚灵魂之精晶莹剔透，黑得透蓝，白得透亮。


    黑裙萨米拉眉眼弯起，左手虚提起裙摆，右手大拇指贴于食指第二关节处，而后掌心贴于心口，颔首。


    “我是王的亲卫，萨米拉·阿忒斯。”


    虫族的雌性与雄性有各自的礼节。


    白色那只没行过这种礼，黑色这个算是对克莱因非常尊敬了。


    但克莱因依旧觉得事情非常糟糕。


    “闵博士他……”


    这话像是触碰到了黑裙萨米拉扬起的嘴角下落，竟然罕见地打断了克莱因说话。


    “殿下，背叛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你知道闵这些年做的事情吗？”


    克莱因看着面前和和气气的少女，十一二岁模样，看着不强势，却让人胆寒。


    黑裙萨米拉毫不避讳克莱因：“我，更准确来说是我的本体，她可以完美地克隆任何东西，包括精神之海，甚至……灵魂之精。”


    克莱因虽然不知道灵魂之精是什么东西，但看萨米拉和闵博士都这么在意这个东西，那它一定很重要。


    而黑裙萨米拉说能够克隆这样的东西。


    黑裙少女莞尔：“但需要一些条件，比如时间。灵魂之精可以在克隆体生长……啊对了，灵魂之精是修补灵魂的主要材料。”


    克莱因身上一冷，她看着少女手上的两块灵魂之精，忽然意识到，黑裙萨米拉的目的或许本来就是灵魂之精，那白色萨米拉……


    “人类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吃什么补什么。”


    室内空气倏然一滞，水汽化冰刺向黑裙少女。


    “你倒是舍得，专门克隆一个自己养殖灵魂之精。”


    明涵内心复杂。


    白色丝线在空中绷直，反射细碎的光亮，挡住冰刃的同时将其切碎。


    黑裙少女抬手将悬浮的灵魂之精甩出去。


    像宝石一样的两块晶体朝克莱因的面门砸去。


    克莱因：“！”


    明涵还是第一次体验到糟心是什么样的感觉。


    但她没去拦那两块灵魂之精。


    “克莱因，你先去收尸，我去拦住她。”


    被砸的克莱因只觉得脑门凉凉的，不疼。


    听到明涵的话她还没反应过来。


    室内温度骤降，地上的血瞬间凝成冰。


    丝线细密，明涵只能通过不断降低温度来遏制丝线的蔓延。


    “你不会信了这个疯子吧？！她说是王的亲卫你就信啊？！这家伙想做的事可比闵恶劣多了。”


    闵博士和白色萨米拉变回了原形，一黑一白两只扑棱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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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莱因被吼得一愣，反应过来后马上给两只扑棱蛾收尸。


    明涵跟另一个萨米拉僵持着，周遭精神力暴虐，空间也不稳定，克莱因打不开光脑。


    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不是……收到哪里啊？！


    秉着只要温度足够低，丝线就会被“冻住”。


    明涵还是对自己很有信心的……好吧，因为在血脉上她可以压制黑裙萨米拉。


    黑裙萨米拉也想到了这一点。


    她也不恼，虽然她很想销毁那两具尸体，闵的本体和她的克隆体。


    两个都是让她看不顺眼的存在。


    “……”


    不过说到克隆体，明涵也是。


    在与精神之海的联系断掉后，她就知道这家伙使用克隆等级压制。


    于此同时，被压制的还有克莱因。


    心里一乱，她把两只扑棱蛾吞下去了。


    明涵：“……？”


    黑裙萨米拉：“……”


    暗啧一声，黑裙少女在想，她要怎么剖开王女的肚子把两个蠢家伙的尸体取出来。


    毕竟，她要做的事可容不得两个脏东西搅和


    “……”


    眼前亮光乍现，丝线紧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然后是……血肉被撕扯的声音。


    克莱因看着身前的明涵，少女抬手拉住冲向她的丝线，尽量将这些线卡在骨间。


    吸入肺腔的血腥味让克莱因想吐，但又想到她刚放进空间囊的两只扑棱蛾。


    她的空间囊在喉咙深处，这么吐绝对会把两只吐出来的，到时候她也不想第二次把扑棱蛾吞下去。


    于是她捂住嘴，忍着恶心让空间囊保持关闭状态。


    明涵似乎是看出她状态不好，在脑中搜索可以用到的方法。


    她想到一个人。


    可，真的就只能找她了吗？


    “……”


    -


    黑裙萨米拉有些不耐烦，她微微皱起眉。


    第七次了，她想快点结束。


    忽然，空间传来挤压感，她有些讶异。


    紧绷的丝线瞬间被切割，她看到了自己的身体在前方。


    脑袋与身体分离是一种什么体验？


    看得到身体越来越远，脖颈处鲜血喷溅，疼痛紧跟其上。


    空间切割。


    空间异能者。


    “……”


    白色丝线回拉，紧密包裹着空间，似乎是要将头与身体所在的空间拼回去。


    明涵意识到这一点咬咬牙，用精神力控制着室内的水附着那些丝线，分散其力道。


    虫族的愈合能力是很强，但若是身体被分隔在不同空间，那也没办法。


    空间被压缩，连带着黑裙萨米拉的头和精神之海一起被挤成一团。


    她想，无所谓了。


    克隆体死亡，记忆会传回本体。


    下次再见，她会拿回属于她的一切。


    -


    看着从空间缝隙中走女子，明涵缓缓吐出一口气，这口气还没顺下来，她又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嘶。”


    真是服了这对兄妹。


    萨米拉的丝线本就又密又利，数量足够时能把活物网成血雾。


    平时切五花肉也是动动手指的事，都不专门去看的。


    于是明涵疼得龇牙咧嘴。


    她虽然是半自主克隆人，但神经系统完善，也是会疼的。


    怀中的脑袋动了动，她扯了嘴角问：“你还好吧？”


    “……”


    克莱因仰头看着耷拉眼皮的明涵，她不敢动。


    少女几乎成了一个血人儿，血将她的的衣裙浸湿，一些地方深可见骨。


    或许，明涵她没意识到自己还皱着眉头。


    克莱因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在抱住自己？


    她明明自身难保。


    或许是失血过多，又或许是克隆人的自毁程序启动，明涵忽然觉得身上很冷，她哆哆嗦嗦地张开嘴，声音哑得不成样。


    “芙兰，她……”


    “嗯好，我答应你。”


    芙兰知道少女想说什么，她将后者身上的线一一拔除，又尽其所能稳住她的生命体征。


    但却是徒劳。


    克莱因的瞳孔中倒映着少女脸，她忽然愣住，一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


    “我是王的克隆体，你可以喊我阿忒斯……或许你不记得了，但……咳咳……”


    少女的身体抖得厉害，她张着口，又咳出一滩血。


    芙兰忽然架起克莱因的胳膊把人抽走，紧接着又封锁了克隆人少女所在的空间。


    空间剧烈震动，克莱因看到明涵突然爆成血雾。


    无声无息，实验室的玻璃仪器却被震碎。


    “来蓝星找我……”


    克莱因觉得自己很奇怪，眼睛很疼，鼻子也酸。


    然后胃里一阵翻涌，她趴在地上呕。


    “呕——！”


    她的脸上被划了几道血线，但这不是重点。


    她张着嘴，喉中难受，有什么突然很胀，好像要撑破了一样。


    当再次呕吐，血混着口水落在实验室的钢板地面，其中有一只绿色的毛虫在蠕动……


    芙兰看着，刚想去帮克莱因顺气，就又见她趴在地上。


    再吐，就是一只接一只的扑棱蛾。


    血水混着口水，湿哒哒的蛾子毫无声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