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


    八神退到边线后，拍了两下球。对面，全员擅长一传的音驹严阵以待。


    [大魔王最近的心情不是很好吧？]研磨目不转睛。对输球的慌恐，八神桑恐怕不比别人少，因为他是队长。


    他是一年级刚入部不久，就从前辈那里接过1号球衣的队长。时刻站在队伍最前列，无论掌声或嘲讽都首当其冲的队长。


    低落的心情，接近绝望的处境，怎么样？


    研磨罕见地隐隐流露出激动的情绪。


    趴在前排椅背上的福山扭头，“不忍心看了？”


    藤原睁眼瞄一下福山。


    “一直看的话，会产生某些不可能发生的想法。”要是他能还在队里就好了，之类的。


    八神……


    被大家的负面情绪围绕的八神确实如大原预料的那样，自顾不暇。甚至触球的手感都与平常相异。


    准确地说，八神已经不能精确地意识到溢满内心的情绪根源是什么。他的心像一道海岸线，雷雨交加，巨浪翻涌一遍又一遍冲刷着它，气势汹汹的撞击、挤压下泡沫四溅。


    有点…思念藤原前辈。


    八神没有天生的运动才能。事实上，在遇见幸村之前，他根本不懂体育。那时的他在爷爷的培养下日程表安排得很紧凑，就算有空闲时间，他也只会继续看书，拿手术器械缝猪皮。


    但是在同龄人里，他算比较高挑的了。因此才被幸村妹妹看上做人体模特。


    “你就是八神君啊？”幸村的左臂被自家妹妹缠住，伸出右手。


    八神感觉自己好像被细细打量了下，那视线让他有种在接受“精神x光”的错觉。


    “八神君打网球吗？”


    “……不打。”


    “我可以教你。”


    “……哦。”


    继被妹妹拉去当画画模特后，八神又被哥哥拉去当陪练对象兼徒弟。从这一步起，他渐渐接收属于幸村的竞技观念。


    就像在路的前方竖起一根标杆，对体育仅有模糊概念的八神眼前只有被光辉包裹的幸村。


    因为幸村总是赢，因为幸村很厉害，所以他的话一定是对的。


    “比赛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胜利。一切战术都应该围绕得分。任何其它情绪都不能覆盖对胜利的追求。只有这样，才能保持比赛场上的绝对冷静。”


    “和对手的来回多拍就像下棋，在击出球的一瞬间，你就要盯牢对手的下一步动作，思考你的下一步该如何对弈。这叫预判。在发球和接发的时间思考彼此这一分的行动，这叫战术。在一整盘、一整场思考自己的体能分配和节奏，对对手的整体应对思路，这叫布局。”


    “比赛是要动脑的，只靠本能的人永远比动脑的人差一拍。这一拍就是得分和失分、赢和输的差距。”


    这些话刻进八神的脑子里，他对幸村隐藏的顺服也越来越强烈，在运动方面。哪怕他从网球转而去打排球，意识里的跟从也未改变。


    所有对于竞技的见解，都是幸村教给他的。


    八神深呼吸，回想起几个星期前的交谈。


    “比赛一定要驱散负面情绪，那如果负面情绪太多了，心里已经一团乱了，怎么办？”


    这是个难题，幸村停下颠网球的动作，想了想，“那就只能间接来了。”


    “你可以回忆关于排球最美好的时刻，或者最能给予你力量的那瞬间的感受。先压制负面情绪，再把这些正面的情感抚平。”


    最美好的时刻……


    宛若被微风吹起的羽毛，在空中停滞，修长的身形舒展开来。


    心脏突然重重锤了一下胸膛。


    朝阳露出海的边际，一缕曦光投射出去将狂暴的海浪抚平，随后消失一般照亮整个世界。


    八神右手拨动排球转了转，视线投射出去。


    [要来了。]研磨被福永保护，不用接一传。他较为放松地站在那，不由自主地搓一搓手指。


    看到八神跳跃的身姿，他心里一紧。排球已经乘着飒飒风声而来，砸在他左侧的地板上。


    “！”


    那一瞬间，就像只有丝血马上要gg的魔王突然锁血放大。


    连这样都不能攻克魔王吗？


    不同于他人的反应，研磨从震惊到气恼，然后沉思，最后轻轻地叹了口气，随即恢复常态。


    看着场上抱团振奋的队员们，齐齐起身的大原和泽田对视，心情都很复杂。


    没想到被生活困扰的八神非但没有把情绪带进赛场，还依旧稳健甚至在关键时刻靠着一记ace提升了青神的士气。


    到底是怎样的家庭环境，又是经过何人指导才会让八神有这种程度的心性？


    如果进入职排，他可能会成为各个顶尖战队争相追求的全能替补，摆在场下当定海神针。


    有这能耐做什么不能成功？去职业排球场当擦屁股的替补二传，有点……


    [不能叫暂停。]研磨看了看比分。心里想的是魔王开镇静技能的画面，权杖一亮，四周陷入混乱的部下们渐渐朝魔王靠拢。


    这可不行。


    八神第二发。


    “来吧！”夜久大喊，音驹士气旺盛。


    排球呼啸而来，在左后方的海接一传不到位，朝前场飞去。


    研磨跳起单手高举。


    [二次？也可能是引诱。]他们不会再上之前“被过网击球”的当了。


    研磨轻轻点球，让排球停止了速度暂时悬在空中，山本紧接着便重重扣下，轰在过于上前的太一身上。


    [14:17]


    “噢！下一球！”山本大吼。


    八神从防守的姿势直起身，对太一说：“二传现在是后排，他不能二次进攻。”


    “……”太一脸上泛红，这种常识他竟然忘了。


    他仍对上一局赛点没能救到第二个二次心怀介意。


    “刚刚是不是应该叫一下暂停？”大原有点后悔。


    暂停也是战术的一环，时机很重要。但是青神已经用掉一次了，他原想在局末再用的。但是以青神这样的状态，在局末用似乎效果不大，倒是刚才……


    算了，不该想这个。


    不管怎么样，八神的沉着让队员们恢复了些底气。


    嘭。


    音驹的山本防守飞球，排球过网，青神再得进攻机会。


    “我来！”太一垫调稳住节奏，八神传4号位，近藤直线打手。


    [18:19]


    “扣这么多次了力量还是很大啊。”黑尾抖抖双手。


    研磨在后场说：“在青神的攻手里，9号算是现在发挥相对稳定，能力又比较强的攻手了。”


    虽然八神桑没有放弃状态并不稳定的12号接应，但眼下最信任的应该是9号吧？


    嘟。


    裁判的哨声打断研磨的思路。青神的8号濑原换下发球的副攻森井。


    [关键发球员。看来是想进入局末之前先追平比分，以保证队员情绪吗？]


    忐忑的濑原踏入球场，眼前的五人就像浑身附着火焰，直勾勾的目光让他心跳加快。


    “发个好球，濑原桑！”灰羽握拳。


    “额……”濑原咽了下口水。


    被换下场的森井扶额。[糟了。小心脏的濑原前辈，对他的期待太明显反而让他紧张。]


    [为什么我反而更紧张了？]佐藤觉得这平时存在感极低的前辈有点不靠谱。


    本多上前一巴掌按在濑原身后，将他推向底线。背后近藤喊道：“前辈！你的发球是队里最好的！加油！”


    濑原愣了一下，看向八神。八神朝他点头。


    [真没想到会有被近藤君鼓舞的一天。]濑原两手持球，深呼吸。他有自知之明，自己的发球比不上八神君。只是被队友信赖的感觉…在这种情况下，很好！


    “比八神桑还强的发球？”研磨觉得这不太可能。但是9号看起来不像会说谎。


    奇怪，是8号这半年新练了发球吗？青神拿他当秘密武器？那为什么第二局不拿出来？


    因为“青神的荣誉”、“选手的骄傲”这些心理，对濑原的影响最小。大原心想。


    濑原属于青神中的“三低”类型。低表现欲、低存在感、低竞争欲。他之所以能成为正选，是依靠对排球的喜爱而收获的能力，和还算热情的上场欲。


    不知道能否成为奇兵。


    濑原的抛球不高，动作也不像强力跳发幅度那么大。


    难道是，跳飘！


    夜久迅速意识到这一点，但是濑原的跳飘速度一点也不慢！


    “我来！”


    兹——黑尾站在山本之前，右脚刹住步子保持重心，上手接住飘球。


    因为跳飘在右侧的干扰，研磨到位有点慢。


    “很好！进攻乱了。”近藤和佐藤换位，让近藤到左侧，三人准备拦网。


    发完球的濑原在1号位防守，此时自由人不在场上，青神防守力量是最弱的。


    [防守能力偏弱，又刚刚上场还不适应的8号无疑是最大漏洞。不过，]研磨扫向青神前排。[不能因为只注意防守漏洞而忘了拦网。]


    研磨背传，接应背快打手，八神后场跑动接球，“本多，拜托了！”


    [这一次进攻废掉。]研磨大大的猫眼紧盯青神方向。


    本多的二传晃了一下，给到灰羽。音驹没有上当，双人拦网。夜久鱼跃救球。


    “好防！”


    “这边！”


    [这次可以了。]快速的平拉开。


    青神拦网迅速跟进，福永锤直线。


    “！”濑原瞪着扑面而来的排球，双手下意识动作。


    [啊这。]离得近的灰羽侧跃翻滚补垫，从边线外回来的时候差点因为擦到地上的汗滑倒。本多推球过网。


    这次是中间快攻，黑尾还做了个面向右线的假动作，可惜被佐藤摸到球皮。


    灰羽转头补救和本想起球的濑原看了个对眼，濑原下意识站住脚，以为应该让给先启动的濑原的灰羽也停下了。


    “喂你！”灰羽心中暗骂。[你倒是快传啊！]


    “你们？？”离落点第三远的本多懵了。


    咚、咚。


    排球落地，滚到一边。


    [18:20]


    灰羽脸黑了，上前两步伸手抓向濑原。濑原惶恐地后退，只是他动作没有灰羽快。


    “好了。”一只手伸进来抵住灰羽的胸膛，八神扫一眼灰羽，对濑原说，“音驹转轮，先换人吧。”


    濑原看了看八神和被他拦住的灰羽，鼻子一酸，低头下场。


    森井换上，自由人太一又换森井。


    替补区冷冷的，平时会安慰濑原的同年级上林、立花也没有说话。


    这个失误太严重了，让青神本就不好的气氛雪上加霜。直到近藤下分才缓和了大家的情绪。


    随后灰羽一攻得分，青神和音驹比分交替着进入局末。


    [22:23]八神发球。


    “压力山大。”福山抹了抹额头上不存在的汗，“八神啊。我现在有点不开心。为什么压力都是他来抗啊。”队友还个个不省心。


    “你在说自己？”


    “嗯嗯？我以前难道不是最让八神省心的吗？”


    “……哼。”藤原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