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正烈。正值初夏，一个介于开空调与不开之间的时期。各种体育大赛的预选赛阶段。


    不过，反正，这个夏天跟他们没关系了。


    还是第一次。


    ……


    大原伸出三根手指，“三天。”


    “我给你们三天时间，不管是来球馆还是自己出去散心。三天后都给我摆好心态回来训练。”


    “解散。”


    近藤一声不响地走了。森井和立花、佐藤和和山各自结伴离开。濑原、灰羽在球场边上逗留一会儿才走。紧接着，太一也收拾包裹跑了。


    三年级们练了练球，收拾器材。


    “先别走。”山崎在器材室里拉住上林和本多，他往外看了看抱膝靠墙坐着的八神，又转向两名同级。


    “ih之后，你们怎么想？”


    “……”上林低头，本多手揣进外套兜里。


    山崎说：“我要退部了。”


    “一彦！”上林罕见地沉下脸。


    “嘘。”山崎紧张地探头看八神，把两人往里拉了拉。


    上林冷笑，“反正八神知道是迟早的事情，你干嘛一副心虚的样子？”


    “小西。”山崎和上林对视。


    他们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友了，对彼此家里的状况知根知底。


    “……”上林撇开目光。


    “无论主攻还是接应都有替补的人了。既然这样，我也没必要留下。”山崎解释，“大学我想争取一把。”


    “你跟我的情况应该差不多，”


    “我要留到春高。”上林打断山崎的话。


    “小西……”


    他俩第一次出现分歧，一个想离开，一个想留下。


    上林抹了下脸，像是要甩掉什么情绪。他对山崎说：“我答应藤原前辈的，会做八神的依靠。”


    “虽然我可能不会上场。但是只要我在场下，八神永远不会有后顾之忧。”


    “我不会走的。”上林转头看本多，“幸至呢？”


    “我……”本多默默不语。


    最后山崎似乎被上林气走了，本多也心事重重地离开。上林最后背着包，走到八神身边晃了晃钥匙。


    “走啦。”


    八神抬头迷糊片刻，缓缓抱着排球起身，“上林前辈……”


    哐。球馆的铁门关闭。


    下午两点的太阳很毒辣，周末的高校区里又没多少人。运动系和其他普通学生所见的景象不尽相同，回家时的夕阳不一样，周末的风景也不一样。


    “别人无论说什么，别放在心上。”上林轻声道，“我会一直会支持你。”


    “谢谢前辈。”


    其余的话，说不出口，也显得苍白无力。


    言语的力量有时像利剑一样强大，有时又像微风只能在心里吹出点点波纹，须臾便平静了。


    两人在岔路口分开。


    败北后的第一天，日曜日，球馆里空空荡荡。八神在空空荡荡的球场边呆了很久。


    第二天，学校上课，正选里只有太一来陪八神训练。八神的心情稍微好了点。


    第三天，空无一人。


    八神回到租房的时候，幸村在客厅里坐着，似乎是在发呆。


    “幸村？”


    幸村不答话，起身往阳台走。


    八神的眼神暗了暗，在客厅收拾东西。


    晚餐很安静，但是在平静的水面下好像流淌着岩浆。他不知道幸村是怎么想的，在想什么，有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


    铛。


    放好餐具，八神从厨房出来。幸村开了一罐咖啡。


    “饭后喝冷饮不好。”


    “偶尔不影响。”幸村回应，语气低沉有股沙哑感。


    “幸村！”


    “管好自己。”


    八神被这句话狠狠戳了一刀。什么意思？嫌我烦？对，我现在既出不了国，国内又没人要。我多失败啊这种前途！都是因为国三的时候犯蠢！


    “那你滚啊！”八神一把掀翻了桌案，盯着幸村，“还跟我住在这种小单身房干什么？反正我活得怎么样又不关你的事。”


    桌子砸在墙上发出巨响，幸村定定看向八神。八神跪下抱头，低低地自言自语，“反正我快没钱了。跟你合租的钱也没有。”


    “我跟你不一样，想去职业没人要，在社团当部长也做得不好，让青神第一轮就回家了。”


    为了排球离开十五年的家，平时除了学习就是排球，像这样已经一年多。没有其它娱乐时间。可是八神得到了什么？职业规划就像个笑话，藤原前辈抱憾离开，连排球部都在他的“带领”下“即将没落”。


    他平时除了生活只会反复思考这些事情，一遍又一遍地想，把它们当成生命的全部。


    恍惚中，黑暗迅速吸收光亮，阴影在八神心里肆虐。


    他突然锤地往木柜撞去，幸村眼中一震，丢开咖啡想上去拉住，两人纠缠在一起。


    “八神！”


    头脑撞击的疼痛让八神觉得好受，他眼睛骤然亮起，右手撑在柜壁想撞第二下，却被幸村提起来扔在客厅地板上。幸村右手的力气很大，像巨钳一样牢牢把八神两只手背到身后按住。


    “啊！”八神死命挣扎，在地上以趴伏的姿势蠕动，双脚用力向前顶，但是没有什么用，幸村压在他身上把他限制得很牢固。


    “啊——啊——啊！”无论怎么疯喊、挣扎，幸村都不为所动。直到八神一点力气都没有，颓然趴在地上哭。


    “呜……”


    厨房里的水龙头似乎没有关紧，一滴一滴敲击在水槽底部。两边隔壁的“社畜”好像还没下班。


    屋里可怜的低泣持续了好一会儿，幸村才缓缓松开八神的双手。手腕上的紫痕看起来像受到虐待。


    “抱歉……”


    八神只是趴在地上蜷缩起来，一下哭一下喘，十分虚弱。


    [哎……]幸村侧卧在八神身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抚背。


    时钟一秒一秒走动，安宁在狭小的单身租房里游走。


    “幸村……”


    “嗯？”


    “脑袋上…好像撞出一个包。你帮我揉揉。”


    幸村哭笑不得，手指轻轻没进八神的发间。八神的头发比较软，揉起来手感不错。


    “还难过吗？”


    八神扭动了下身子，不说话。


    既然不否认，想来是还有点情绪。


    “你已经可以自己赚钱了，其实没必要跟我合租。”


    “网球这一行自己掏钱多。”幸村回答，“能省则省。”


    幸村一直没说的是，他听说八神“离家出走”到东京独自生活时，心里有种不好的感觉，所以才会赶来和八神合住。这也是原因之一。


    “刚刚对不起，八神。”幸村温柔地道歉，“我心情不太好。”


    “是因为比赛？”


    “嗯。”幸村也侧躺在地上，左手还揉着八神的脑袋。


    “法网青赛一轮游了。”


    八神动了动手指，小声咛语，“……对不起。”


    “对你冷言冷语是我不对。”


    “……”也没有多冷暴力，是他很任性…找幸村发泄。


    “过两个星期是温网青赛。”幸村支起身，“我雇用你当理疗师，一起去英国吧？护照你爷爷给我了。”


    “幸村……”


    “要干活的，别想这想那。”


    “……好，我去。”


    仿佛无事发生地继续生活。


    第二天晨训，众人陆续来到球馆。只是热身的气氛没有往日那么轻松。


    上林四处看了看，“还有谁没来？”


    “八神、本多，还有近藤。”


    八神是肯定会到的，近藤……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出来。


    “近藤肯定心态崩了。”太一惋惜地摇摇头，“连续丢掉两场比赛的赛点。天大的责任。”


    单从结果去看，确实近藤的锅最大。虽然输球的责任什么的不能只从结果追究……


    “都在吧？”大原走进球馆，身后跟着八神和本多。


    “近藤不在。”


    大原摸了摸下巴，“那就森井、或者太一通知他一下。”


    “接下来有两件事情要宣布。”大原扭头看向本多。


    本多上前一步，看了看大家，红着眼眶鞠躬。


    “对不起…我…决定退部了。”


    有人震惊，也有人黯然。


    “本多前辈！”太一最先喊出声，“不打春高吗！我们可以，”


    “我是升学派。”本多擦了下眼睛，带着鼻音闷闷地说，“本来成绩属于中游。最后半年我想努力一下，为了以后。”


    “对不起。”本多再次弯腰。


    他一直很幸运，小时候有最好的伙伴，玩排球加入国中排球部之后，大家的氛围也很和乐。到高中更是能在如此出色的队伍里担任正选，在全国舞台上露面。


    “这两年和大家一起训练、合宿，我过得很开心。我喜欢排球，只是如果未来哪一天回忆起从前打排球的日子的话，一定会记起大家而不是扣球练习什么的事情吧……”


    本多用力吸鼻子，手背全湿了眼泪擦不干净。


    “我…对不起、我…只是想跟大家道个别。”本多呼出一口气，从左边的上林开始和大家一个个拥抱。


    “加油。”


    “考试加油，本多。”


    “前辈加油。”


    跟和音分开后，本多整个人放松下来，他拍了下手，就着满脸的眼泪笑道：“我走了，你们开心一点。”


    本多的背影很轻快，他走到门口，回头，朝大家伸出食指比了个“第一”的手势。随后消失在晨曦里。


    ……


    十多人里，数太一最失落。


    “好了，第二件事是关于八神的。”大原将还没收起眼泪的众人从伤感里拉出来，又转手扔进惶恐。


    “八神？”


    “队长！”


    “别紧张。”八神摸了摸护腕，忍不住发笑，“我退部还早呢。义来别露出那种表情。”


    灰羽大松一口气，软塌塌地垮在佐藤身上，被他嫌弃地瞪了下。


    “这个月末，也就是下下周末和接下来的一两个星期，我会去伦敦有事。对不起，到时候不能来部里训练，跟大家说一下。”


    “去英国的伦敦，有事？”很高大上的感觉。


    “实际上是作为幸村君的…助理，陪同他去参加比赛。”


    “这么厉害？”灰羽大惊，“参加伦敦的比赛啊。”


    “……”八神没有过多解释。


    立花对此有一定了解，他问：“幸村君应该从去年就开始到处飞了吧？为什么这次带上你？”


    “主要是恢复工作，想调节到最好状态。”八神频频眼神示意大原。


    “咳，就是这样。”大原从臂弯拿出战术板，“好了，接下来我有些话想对大家说。”


    “早早地结束ih，大家心情都比较沉重。我知道。没有人想输，我们是这样，我们的对手，所有站上比赛场的队员都一样。”


    “能考上我们青神高校，我相信大家在学习方面都有顽强的毅力，耐得住寂寞，扛得住压力。”


    “体育比赛何尝不是这样呢？一定会有起落、输赢。不变的是对第一的追求。”


    大原停顿了一下，和蔼地说：“大家不用不承认，这一场和音驹的比赛，我们确实输了。但是这不代表我们就是ih一轮游的水平！”


    “一个偶然的数值，在取平均的时候是该被删除掉的。”大原挥了下手，“都学过数率统计，你们应该都清楚。”


    “我们这两年展现的实力证明我们确实就是全国一流的水准。如果音驹赢了我们，说明是他们变强了，有全国水准了，而不是我们变弱了。对不对！”


    “对！”众人红着眼睛大吼。


    “我们确实可以有强者的谦逊，但是同样要有强者的自信！”


    “你们是考到青神的优秀学生！是文体双全的健儿。在考试上你们都有充分的自信，到了排球比赛就一定要计较过去的失败吗？”


    “不会！”中气十足的反驳。


    “好！”大原拍拍战术板，“已经浪费三天了，现在都给我振作起来。告诉我，青神接下来的目标是什么？”


    “春高！”


    “是什么！”大原大声问。


    “春高优胜！”扯着嗓子的吼声溢出球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