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神回到寝室，大部分队员都在了，很安静。


    “濑原前辈，睡觉前请别吃东西，容易蛀牙。”


    濑原乖乖收起饼干躺下。


    “还是去刷个牙。”


    濑原出门，看上去似乎还很愉悦。八神看了眼他的背影，反思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个老妈子一样过于“絮叨烦人”。明明以前决定不要再管别人闲事了的。


    “立花呢？”


    “去找音驹的孤爪君了。”


    立花这两天和研磨聊得起劲，两个人经常聚在角落里琢磨什么，颇有股相见恨晚的感觉。


    八神在音驹寝室门口遇到聊天的立花和研磨。


    “八神。”立花招手。


    八神走近，“这么晚了，在聊什么？”


    “乌野的日向君。”立花勾起嘴角，饶有兴致地说，“他是个很特别的选手。”


    “确实。”八神点头，“体能很出色，但是缺少技术和经验。”


    “翔阳总是蹦蹦跳跳的，弹跳力、体力、精神力都是未知。行动栏里也都是进攻选项。”研磨说，“永远在进攻中的乌鸦……”


    “日向君以小巨人为目标，所以喜欢进攻的感觉。只是他表现出来的对排球的热情和喜爱，我好像不怎么能感同身受……”八神低头，“孤爪君喜欢排球吗？”


    “不讨厌。”研磨抬头，“汐前辈呢？”


    “喜欢。”立花笑着点头，露出好看的酒窝，“玩全息游戏的那种喜欢。”


    “而且是没有存档的游戏。”研磨和立花相视一笑。


    “对我们来说，热爱游戏就像日向君热爱排球那样。八神你呢？我记得你是想打职业的。”


    八神看向墙角，“说不清楚。如果说日向君或者木兔桑那样的热爱，我对排球好像也没达到这种程度。但有时候会突然觉得开心或者心动，这些都是排球才能带给我的感觉。”


    “大概…是喜欢的吧？”


    “越复杂越摸不透的东西，到最后揭示可能越深刻。”立花说，“我是看不出你的‘喜欢’究竟是什么含义。或许你可以去问问最了解你的人。”


    “说起来，”研磨开口，“这两天你们的9号主攻总是坐在墙边有些深沉的样子，是什么缘故？”


    立花瞟向八神，八神摇头，“他自己的问题。虽然我对他确实不那么信任了，但是对自己的攻手存在偏见不是二传该有的品质。”


    “诶——”研磨眨眼，“八神桑真是好二传。”


    八神笑，“我只是三十五亿二传中的一个而已。”


    “噗。”立花忍俊不禁。这个梗是过不去了吗？


    第五日依旧是大好晴天。


    “即将进入收尾阶段。”大原点点笔头，翻看这几天的笔记。桃井记录的数据也已经统计好放在他这边。


    “总体上战术运用更加稳健，比赛的末尾段处理也沉稳下来，不会出现幼稚的失误。替补的表现也很出色，对他们的挖掘还需加强。”


    泽田拿起两张表，“从数据上比对，近藤、灰羽和濑原三名边攻，灰羽的场均得分最多，但是从强攻得分率看，是近藤高一点。”


    “不过赛末关键分灰羽下分的占比非常大。”


    “所以才迟迟未能确定我们青神的王牌。”大原感叹，“话说灰羽的摸高明明有三米四，怎么他强攻数据会比近藤差？”


    “不是谁都是藤原啊。”泽田夹着笔笑，“哪能次次都跳到极限？再说其实灰羽更技术流，比较喜欢打线路和时机而不是正面破拦网。”


    “嗯，力量比近藤差点。”


    最终还是没讨论出结果。


    八点车轮战开始，青神第一个对手是枭谷。


    “对枭谷我们有十来场的经验了，今天调整一下策略吧。”大原赛前指导，“发球和进攻更大胆一些，我想看到你们进攻能力的极限。等一下我会统计你们一攻和第一次防反的效率。”


    “是！”


    “那边开始了。”黑尾热身完走到研磨旁边，“你昨天在门口和他们聊什么？这么久。”


    “游戏。”名为排球的游戏。


    “噢。”黑尾顿时没了兴趣。


    木兔吊球，被近藤鱼跃单手救起。


    “我来！”太一垫传，旁边近藤迅速起身后撤，灰羽2号位扣直线得分。


    “好球！我果然很强。”


    立花无视了激动的灰羽，跟八神说：“枭谷的拦网高度够，更擅长拦木兔那种进攻。我建议快攻多一点。”


    “我还是给边攻多一些。”八神回复，“副攻是起到一个牵制和分散拦网的作用。他们拦网组成的速度很快，被警惕的话，中间进攻下分率不太高。时机恰当的话我肯定优先考虑快攻。”


    “其实枭谷也是完全体。”大原和泽田讨论，“看来上次合宿被借鉴去不少东西。他们防守体系强了不少。”


    “听说王牌木兔会时不时没状态，防守强一些更保险，撑的时间更长。”


    “怎么可能把赢球寄托在王牌没状态上面。”大原环臂，“哎呀，立花这个跳发…大家的发球接下来该朝哪个方向进步，差不多有数了。”


    “一——二！”


    咚咚！


    木叶强攻被脆拦。


    “噫！”木叶不开心。


    “don’tmind.”赤苇看了看木兔。[我的错觉吗？这些天青神都没怎么特意针对木兔桑。]


    明明去年ih对上的时候拼命针对，搞得木兔前辈颓废了一整局。


    算了，木兔前辈不掉链子是好事。


    [21:20]


    木兔借手得分。


    [21:21]


    气氛紧张了许多。虽说只是集训，谁也不会把它看做单纯的练习赛。


    这是豪强之争。


    太一鱼跃起球，“歪了！抱歉！”


    八神从后场5号点面向球网变向传到2号位。


    “好传！”助跑的灰羽指向前上方，呼呼挥动左臂。


    嘭！


    [22:21]炸手得分。


    “我们的攻手也不比前五王牌差。”太一拉出夹在腰际的毛巾擦擦地板，叠好塞回去。


    灰羽灵敏的耳朵听见了，一脸感动地看向太一，“太一前辈…你真好。”


    “好人卡就免了……”太一抹汗。


    森井跳发下网。


    “抱歉。”刚刚下场的太一和森井交接。


    [下一轮就是八神君发球了。]赤苇站在网前。[最好趁现在多得两分。]


    “抱歉，掩护！”


    “木兔桑。”


    “很好——交给我了！”木兔从后3起跳，青神前排三人拦网。


    嘭！


    球被弹到二楼。


    立花落地，“濑原，以后别傻乎乎等着对面借手。”


    “对不起，我不知道。”


    [22:23]


    青神三点同时进攻。[23:23]


    一旁关注的乌野二传菅原推了推泽村，“青神的同时多点进攻。”


    “左中右三路的同时第一节奏，好厉害。”泽村惊叹，“和我们的好像不太一样。”


    “他们是同时启动同时起跳打空间差，我们只是同时启动，打时间差。虽然我们的进攻会有种眼花缭乱的感觉，他们的进攻，拦网更为难吧？”


    “是啊。”


    青神转轮，八神发球。


    看着八神拿球走到后面，枭谷个个都慎重起来。


    咚、咚。


    八神拍两下球，持起，扫了眼球场。


    乌野若有若无的视线都在往这边投。


    “不太一样。”影山瞬间察觉到异样。


    砰！


    ……


    裁判看了看枭谷的球员，松开口中的哨子，“是出界吗？”


    “没看到……”


    “太快了。”


    八神微微蹙眉，直起身，“那就算出界吧。我的。”


    “怎么回事？”立花询问。


    “想赌一个压线。”


    “你真会找时机。”


    “抱歉。”


    [23:24]枭谷发球。


    正在观赛的黑尾转头问研磨，“刚刚是怎么回事？八神罕见的发球不沉稳啊。”


    “也许突然想增强发球了。想让它再次成为决定性因素。”研磨一眨不眨地盯着赛场，“大概是成功最好，失败不亏。”


    “对面的赛点了还不亏？”


    “ih的时候，”研磨解释猜测，“我们的赛点，9号的进攻被你拦住了。”


    “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黑尾手指抵着下巴，“这几天青神每次到赛点，9号都莫名其妙停下进攻，该不会是被我拦出心理阴影了吧？”


    “被你拦死是第二次。”研磨说，“那个时候，我就有利用他去年春高赛点失误的心理阴影。”


    “好惨。”


    “你的语气一点也不同情。”


    赛场上，近藤站在5号位接一传，4号位是灰羽，变阵后站到中间偏右太一旁边，濑原在最右接一传，八神在他后面。


    “一传接好。”


    耳边传来八神的嘱咐，近藤双腿有点僵硬，手也不敢摸到脸上擦汗。这个比分已经让他有条件反射般的苦涩感。


    又是落后的赛点。要向八神……吗？


    酷暑球馆里的闷热让他有种眩晕感，迷迷糊糊闪过一些画面。


    “你这种人永远不会有二传喜欢的！管好你自己，别对我们指手画脚。”


    “真不明白为什么教练还让你首发，你明显不合我们的群。”


    国中时期，近藤是以几乎灰头土脸的姿态逃离排球部，他们巴不得这个整天大人样训斥他们的人消失。


    所以在他进入高中排球部的时候，心里忐忑又紧张。他想着还不清楚前辈二传的脾气，不如和同届的二传先打好关系。


    近藤只是想比赛里能有人传个球给他，在比赛场上展现自己。


    没想到的是新人二传摇身一变成为主将兼主二传，他更加紧张，小心翼翼地朝八神展示自己的决心和野心，试图得到他的信任。


    “我有成为队伍王牌的想法，也会努力具备藤原前辈那样的进攻能力！甚至超过他！请你相信我！”


    他后来才发觉当时的八神没有说“我相信”或者“我不相信”，而是“我等着”。


    八神在等他这句话的兑现。


    然而他一直…一直在令人失望。


    他在户美战忍不住暴露了“本性”，在东鹄战失误令队伍落败，在音驹战被拦死又是一次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仍能清晰地回想起八神的背影，藤原前辈仰头在灯光照耀下的落寞，还有，像从悬崖坠入深深的谷壑般，身体砸在坚硬的地上，被摔裂成一块一块，已经无法被感知和使用的错觉。


    好像能听见，八神对他本是越来越坚实的信心，像玻璃一样出现裂纹，最后散落成一地碎片。


    “allright！”一传到位，八神站在前排，灰羽迅速跑到右侧开始助跑。


    近藤下意识地跑到左侧，迈出助跑的第一步。


    八神应该不再信任他了，就算平时如常，这样的关键时刻也一定不会再信任他。


    但是、但是……


    似乎有什么在心里挣扎，想要冲出桎梏。


    “我的话，不管发生什么也不会停止要球的，就算影山不想给我。”


    “右边！”


    第二步、第三步，越接近起跳的一刹那，脚下越是沉重。近藤低头，仿佛看到一地的玻璃碎屑，闪烁着尖锐的亮色。


    日向很敏锐。


    对，他不是害怕第三次失败，队伍输球的责任。


    他只是在恐惧，当自己真的跳起挥臂时，眼前没有排球。


    这意味着，他再次被二传抛弃了。


    所以——


    近藤蹬地起跳，带着决然指向天空的同时闭上双眼。


    近藤，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八神！


    感到滞空的近藤睁开眼，他的眼前，排球也仿佛停滞在那，静静等待。


    一瞬间，近藤好像听见八神在对他说——


    我宽恕。


    “砰！”


    “可恶！为什么会停那么久！”


    “半超手，手指头好疼。”


    落地后，近藤收拾落泪的冲动，闭上酸胀的眼眶，平静地开口：“再一球。”


    赛后枭谷接受惩罚，青神回到场边休息。


    近藤拿着水壶朝八神走去，正要和八神分享（炫耀）自己战绩的灰羽被立花拉住后衣领。


    “八神。”


    八神扭头看近藤，默不作声地拿毛巾擦头发。


    近藤扭捏了一下，压低声音说：“能做你的攻手，我很幸运。”


    只需要前进，一直前进。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