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井秀一在短暂的、大约三秒的犹豫之后,对准面前的口红印记张开嘴。


    虽然隐约察觉到杯子里的酒可能被加了料，但这是阿斯蒂第一次主动向他表示亲近，他不能错过难得的机会。他在潜入组织之前训练过抗药性,况且她自己也喝了一口,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然后他就被迫把一整杯都灌了下去。


    垫着脚一手按着他后颈、一手缓缓倾倒酒杯喂他喝酒的女人还一副「慢点喝别着急」、哄刚跑闹完小孩子喝水的忧心表情，然而在他喝完之后，她表情一变，又变回了之前那个不怎么喜欢他的阿斯蒂。


    现在他知道酒里的料是什么了,来之前他也调查过这场宴会,得到了不少信息，却没想到会以亲身感受的方式接触到这种违禁药物。


    看起来他并没有得到面前这个女人哪怕一丝信任，而她未来的态度则取决于他接下来的表现。


    “药效应该过一会儿才会完全发挥出来，”名樱千早将酒杯放在靠墙的地面上,重新整理了一下和服，“一开始只是疲惫感,仅仅是逐渐加深的疲惫、没有其他异状,你会迫切想要回到房间休息,而你恰好在酒店里开过一个房间。大约十分钟后,致幻的效果发挥完全,你将睁着眼睛失去意识，完全任人宰割——现在你感觉怎么样？”


    “看来我受到了迹部景吾原本的待遇。”男人向后靠在墙上深吸了一口气,却并不显得紧张，“你要帮我开房间吗？”


    名樱千早怜悯地看了他一眼：“现在刚入初秋,夜间室外的温度冻不死人。”


    “原来如此。”莱伊露出苦笑，“如果在这里的人换成波本呢？”


    “那当然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她扫了一眼男人的耳麦,唇角又勾了起来,“我们会先进房间里,然后再做别的——你倒是提醒我了，看来这药我也要自己弄一点备用。”


    “波本会喜欢？”


    “试试就知道了。”


    男人便无奈地耸了耸肩：“看来我只是试验品。”


    虽然他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重心却逐渐向墙上靠去，呼吸也急促起来，脸颊泛起不正常的酡红。名樱千早望着他，缓缓摇了摇头，抬手取下了他的耳麦。


    她猜得没错，耳机还是连通状态，对面的苏格兰听得见他们的对话。


    “苏格兰？晚点记得来回收莱伊——不过就像我说的，反正初秋冻不死人，把他丢在这里也随你喜欢。”


    耳边随即传来一句冷冷的“你想做什么”。


    “那就与你无关了。”她说完这句话，便关掉了耳麦的开关，接着望向已然逐渐滑落在地的长发男人，开口时态度相当居高临下，“我不喜欢事态不受我的掌控，莱伊，我要知道你在谋划些什么。”


    “谋划、什么？”男人努力喘了两大口气，伸手扯开领结，又解开了领口一颗纽扣，松开脖间的束缚却仍是一副呼吸困难的表情，“这药的效果……还挺厉害的。”


    “看起来是呢。”她上前一步，微弯下腰凑近他的脸，语气放软，“莱伊，你是从哪个国家来的？”


    “……美国。”


    她点了点头，左手伸进右侧袖口，摸出了三柄小刀中的一柄，在手里灵活地转了一圈。


    “这么说，你是cia的卧底——我猜对了吗？”


    男人苦笑道：“至于这么讨厌我吗？”


    “如果不是那样，你又怎么会轻易舍弃单纯甜美的女友？”她歪了歪头，锋利的刀刃在他的脖颈上留下一条纤细的血痕，“她可是确信你不会为了「我」与她分手、才选择来到我这一边的。”


    “……是吗？”


    男人并不在意她手中泛着寒光的武器，撑起地面试图挪动身


    体调整位置，却大概是扯到了头发，发出一声闷哼。他低着头喘息两声，再抬起眼时，眼中蒙着一层水雾，幽绿的瞳孔可怜兮兮地瞪着她，委屈几乎要具现化。


    然而想要传达出的情感却相当炽热：“但如果是现在的你……我绝对……”


    名樱千早的嘴角几不可闻地抽了一下。


    ……这人好怪。


    要么是真的性癖奇怪，要么就是没被药物影响到失去理智的程度，在这里跟她飙戏。凭借她的经验，她感觉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但如果是前者……那降谷零还真难啊。身边一个对他格外上心的苏格兰，一个好像有受虐倾向的莱伊，他一个弱小可怜无助的公安哪里受得了这些？她作为前辈，还是要帮他先摸清对方的底细。


    “普通人可没有这么厉害的抗药性，不是cia的话，那就是fbi——或者icpo？”


    猜身份猜到自己家也是没谁了，名樱千早在心里冷笑一声，对方要真是icpo，那她以后可能还要为今天的事写检查。


    她当然没有确信对方是卧底，给他下药、说那些怀疑他的话都是诈他而已，诈不出来就算了，反正她的本意只是想让他老实呆在这里，别影响降谷零的工作，能获取到任何情报都是额外收获。


    “阿斯蒂……”


    “嗯？决定告诉我了？”


    “呵……你自己又怎样呢？”莱伊抬起手，用手背抹去自己额头的冷汗，“你跟意大利的黑手党、彭格列的首领，不也关系斐然吗？”


    嗯？竟然有这种事？她怎么自己不知道？


    但既然他这么说了，她就得认下来：“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可仔细一想她根本不知道彭格列的首领是谁，下一刻便换了说法，“而且与我关系斐然的人也并非首领，你就算要查、也别乱给我安排情史啊。”


    没想到他会查到她在国外的事，名樱千早忍不住咋舌，这时候从头到尾只有一个身份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查到她的过去不能证明任何事。


    所以她一直觉得降谷零这种半路出家用假名假身份潜入的卧底特工不太行，虽然短期任务没什么影响，但是一旦长期潜入，就算书面资料整理得再好，时间越长暴露的可能越大。毕竟他总不可能把高中同学和大学同学全都安排好，但凡调查他的人碰见一个都会出问题。


    对于她的回答，莱伊只是有气无力地断续吐出几个词：“是吗……那真是遗憾……”


    “喂喂，别睡啊，你还没告诉我呢。”她用冰凉的刀身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脸颊，语气有些不耐烦，“装死就没意思了。”


    然而对方不再回话，虽然还睁着眼睛，却像是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名樱千早将小刀收回袖中，指尖搭上男人的脖颈确认脉搏，又确认过他瞳孔的涣散情况，确认药效与她预想中一样，距离危及生命还远，才放开手后退半步。


    而在短暂的思考后，她再度弯下腰，温柔地帮男人整理好了长发，将他先前扔在地上的领结塞进他的口袋。


    “真是的……这么想成为我的猫的话……”


    那她的人设就要更丰富了。


    悄无声息从阳台闪身出来，名樱千早迅速离开会场。时间拖得有些久，她先前盯上的两个「工作人员」都已经消失，不知道是不是落入了公安手里。


    为了演出被药物影响的效果，她的步伐些微摇晃着，向先前的休息室走去，可直到她插卡进门，也没有「工作人员」主动上前帮忙——这样看来，公安的工作应该已经结束了。


    她稍微放松下来，心里已经计划好一会儿给降谷零打电话时要说什么内容，恶人先告状，告完莱伊再告苏格兰。然而才关上房间门，她就敏感地察觉到一丝异常，立刻绷紧了神经。


    房间的灯无法打开，开关、或供电被人做了手脚。


    以及，那个入侵者还在这里。


    “谁？”


    名樱千早扬起声音，大大方方地掏出手机准备开手电筒照明。


    以会让她察觉到异常的前提在暗中埋伏，必然不会是给迹部景吾下药的人。而选择这种对两方都不利的黑暗环境，对方也不想要她的命。可对方又确信她不会直接退出房间高呼救命，这么说来……


    “苏格兰？”


    她轻笑一声，听着迅速靠近的、破空的风声，用小臂挥开了袭向她面门的拳头。


    倒也不是没有公安的可能，降谷零大概对她也是积怨已久。哪个见不得上司受气的年轻人趁乱来这里蹲她，想给她一点教训……但公安的人，应该都知道她的武力值惊人吧？


    最有可能的果然还是刚与她结怨的苏格兰。


    对方没有说话，而是灵活地绕到她身后，这一次对方的目标不再是她的脸，而是屏幕被按亮的手机。


    嗯？就这么不想被她看见脸？


    名樱千早勾起唇角躲开这一次攻击，熄屏后顺势将手机塞进腰带，而后踹掉木屐向房间中央走了两步，攻击随后而至，凌厉的腿风扫向她的膝盖。


    照以往来说，这种攻击无论化解还是闪避都轻而易举，但今天不同——


    今天她穿了和服。


    名樱千早暗叫不好，对方就是算准了她今天穿着和服行动受限，才会在房间里埋伏她！


    大多数动作都在裹紧的多层布料的束缚下受限，她匆匆向后撤了几步，因动作而飘扬起来的袖摆却被抓住。想要挣开布料并不容易，她又后撤几步稍微扯散和服下摆，随即耳边传来男人低低的冷笑声。


    这和服好烦啊她根本迈不开腿，她好想对着他的腹股交界狠狠踢一脚啊可恶！


    但是再退下去的话……名樱千早忽然愉快地笑了一声，拉紧衣袖、硬拽着对面的人向后方移动，几秒之后她碰到床沿顺势倒了下去，并在同时精准地踹在了对方的小腿上。


    很好，这下还不放开她的衣袖的话——


    身侧的床面陷下去一点，是对方的手撑在了她腰侧。明明顺势倒下来可以贴近她的胸口，却硬是撑住了身体与她保持距离……


    “果然是很讨厌我啊。”


    她露出极为恶劣的笑容。


    既然这么讨厌她……


    双脚同时蹬向对方的腰间，果不其然对方选择了向撑着床的这一侧躲避，而她已然彻底扯散了和服下摆，一手扣住对方的肩，小腿也调转方向压在对方腰际，依靠体重径直把还未调整好重心的人按倒在床上。


    不太妙，她听见了布料撕裂的声音。


    ……这家伙！


    下一秒，小刀与冰凉的枪管撞在了一起。


    “别害羞啊，”侧坐在男人腰间、膝盖压着男人一侧手臂的名樱千早冷着脸，声音却娇嫩地像花瓣，“你的脸应该不至于那么见不得光吧？”


    她的左手仍旧紧握小刀与男人的枪对抗着，右手却已然抚上对方的脸颊。


    “胡茬？我还挺喜欢这一型的。”


    柔嫩的指尖很快换成了冰凉的刀刃，第二柄小刀被她握在右手，贴着脸颊危险而缓慢地移动着。


    有点像剃刀，她勾了勾唇角，在心里吐槽道。


    对方很快收了力，将枪放在床上不再反抗，既然他不想要她的命，那拿枪指着她也没有意义。但她并不觉得对方已经放弃，如果她现在拿出手机打光，他恐怕会再度举起枪。


    “不看你的脸也可以，你想和波本做的事，不想和我试试看吗？”


    她稍微放松对男人的禁锢，暧昧地凑近他的耳边，声音温柔却充满恶意。


    “又或者，你更希望，我在你的脸上，刻下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