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零点,名樱千早刚从浴室出来，她上司就来按了门铃。


    如果对方不是她亲哥哥，她一定会以职场性骚扰为主题写一封感情真挚辞藻华丽的举报信，等卧底工作结束以后,跟其余记录下上司各种罪证的举报信一起交到上头,上演一场没有血雨腥风的以下克上，来发泄自己对这些年来频繁加班的怨念。


    但现在她更在意的不是这个问题：“你怎么来了,零君可是还在附近盯着我呢,大半夜不睡觉，果然是昼伏夜出的小猫咪。”


    她说着指了指架在桌上的平板电脑,画面连接着她家楼下两个监控摄像头，其中一个隐约可以看见降谷零白色马自达的一角。


    早在她刚到家的时候，就从屏幕里看到有个带着兜帽遮挡面容的男人上了那辆车，她估摸着是降谷零在公安的同伴,也没特别在意。反正她身边公安出没得多了，不差这一两个。


    “他对你的事可够上心的。”榊悠真嘲讽道,他就在地毯上自然地盘腿坐下,丝毫没有警察厅官僚的威严，反而懒散地像个宅男，“千早,你不会真打输了吧？”


    “开玩笑，我连第三把小刀都没拿出来。”名樱千早又看了一眼平板屏幕，撇了撇嘴,“看见你进来，他估计要在那里守到天亮了。”


    “我就说嘛,我的妹妹不可能败给那种小毛贼——”


    “那可不是小毛贼,是组织里的狙击手,代号苏格兰。我没看见他的脸，也没乘胜追击。反正零君那边有底就行，他好像还挺护着人家的，有点双向奔赴的势头……你为什么是那种表情，你不会又要帮我增加对公安的仇恨值吧？”


    “这要看你怎么想了。”榊悠真满是遗憾地说道，“今天白天公安刚找我约谈过。”


    名樱千早干笑一声：“都过去这么久才找你，他们也真够有耐心的。”


    “就像你想的那样，他们说你不是我妹妹，我说那你们拿出证据。然后用一篇博士论文程度的字数和严谨描述夸了你一通，说你那张脸怎么看都是我妹妹绝不可能有假，让他们别听信传言来挑拨我们兄妹关系。最后他们可能都觉得我早就看透事实，没揭穿你只是色迷心窍而已。”


    名樱千早耸耸肩：“不然你现在下去买盒避孕套坐实一下？顺便帮我带盒牛奶。”


    “那样阿斯蒂的人设是更稳了，但坏的是我的风评吧？”男人无奈地望了她一眼，接着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扔到桌上，“牛奶等一会儿出门再买。”


    落在桌子上、还带着塑封的盒子看得她嘴角直抽搐：“说真的，只有这种时候，我才会觉得你真是我亲哥哥。”


    疯起来是真的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名声。


    “啧，怎么说话的，我就是你亲哥哥。”


    名樱千早嗤笑一声，又把桌上的盒子给他扔了回去：“你刚才说出门，要做什么？我可是难得休假，跟组织的人打一架也就算了，怎么你还要我加班？”


    “资料库更新了，我觉得你会想记一下。”她那丝毫不觉得零点叫人加班是件多么丧心病狂的事的上司说道，“有些资料不容易外带。”


    她完全不为所动：“那你可以背给我听，反正你肯定都记住了。”


    “但那是全意语的资料，你也知道我意语发音是什么样，而且还有点事要你帮忙。”


    “……黑谁的电脑？”


    “不愧是我妹妹，不用点就透。”榊悠真向她比出拇指，“放心好了，这次工作已经得到上边点头，是完全合法的，合作方你也打过交道。”


    合作方？不是官方委托吗？


    她额角一跳，忽然回想起莱伊今天提过的组织：“难道是彭格列？”


    “不，不过性质相


    似。”男人说，“是热情。”


    “啊……意大利的禁毒大使嘛，明明掌控着整个意大利的里世界，却偏要和最挣钱的生意做斗争，这代的教父有点意思。”名樱千早了然地点头，“所以这份工作与毒品有关？那不就更跟我们没关系了吗？”


    “跟这边的你是没关系，”她上司直白地说，“但他们在追查的人正计划以群马为据点，运输路线途经长野，你也不想看着外国危险分子在你负责的地界上大开杀戒吧？”


    “……啧，那也应该是麻取和公安的工作吧。”


    虽然这么说着，她还是老老实实进了卧室换衣服，就听着外边的人继续加大音量对她说话，嗓音隔着门板清楚地传了过来：“所以说你早点结婚跳槽就好了，以后那些事情都让公安去操心，我就死也瞑目了——”


    “瞑什么目，会不会用成语啊？”


    “那肯定是比诸伏君差一点。”


    ……啧。


    她打理完自己也就用了五分钟，从卧室出来时她上司还在地上坐着。她双手抱胸站在男人面前，用脚尖踢了踢他的膝盖：“现在出发吗？”


    榊悠真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摇头：“再过十分钟吧，不然也显得我太快了。”


    “……就不能显得我技术高超吗？”


    下一刻对方便撑着地面站了起来，赞赏地拍了拍她的肩：“你说得对。”


    对什么对！这是亲哥该说的话吗！


    公寓不远处的阴暗角落里，降谷零面色沉重地望着兄妹俩有说有笑、还带点打情骂俏地从门口离开，上车远行，一时间心里十分复杂。


    刚才还说他是她最喜欢的猫，转头就上了其他男人的车……这女人还是老样子。


    而带着兜帽坐在他后座上、刚才欲言又止了半天、最终才问出“你身上有没有被她刻上字”、在得到否定回答后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的诸伏景光，手里正紧紧攥着一张便利店收据。


    那是先前榊悠真去便利店时未带走的，足以证明刚才他进入名樱千早家的这段时间里，他们「娱乐活动」的内容。


    “果然榊警视早就知道。”降谷零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没有去追踪对方的打算，这种时间外出，目的地的关键词无外乎「浪漫」。榊悠真没有女友也没有暧昧对象，甚至前女友都已经是五年前的旧史。名樱千早正好在他父亲过世的关键时间点闯进来，以妹妹的身份、行超越兄妹关系的事，在他的心底长驱直入——


    那样一来，他一定会为这个美丽能证明名樱千早不是榊家女儿的证据已经几乎找不到了，榊家老头子是火化的，榊悠真与她是难以确认血缘的同父异母，唯一还可能取得的只有她「母亲」的dna。


    她「母亲」以前居住的医院确实可以通过榊家的转账记录找到，可她在认下这个身份之前，就已经将昏迷十年有余的「母亲」藏了起来。他明里暗里都调查过一段时间，可就连组织里也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把那人藏在哪里。


    也许……是早已再无人能找到的另一个世界吧。


    “zero，她跟我哥哥……”


    身旁的挚友又一次欲言又止，大概是想知道两人的进展，又不想听到大概率会出现的坏消息。回想起不久前名樱千早接诸伏高明电话时两人的语气，甜蜜中带着点宠溺，他觉得暂时还是独自承受这份痛苦比较好。


    “别担心hiro，她在表世界的人设维持得很好，再说你要相信自己哥哥的洞察力。”


    说这话他真的相当心虚，特别是想到自己还叫了她一声「诸伏太太」之后。


    ……那件事绝对不能让hiro知道。


    十


    几分钟后两人带着各自的忧虑低调分别、回家休息，心里都想着同一个女人。


    而在两位公安看不见的城市一角，他们想象中整夜笙歌寻欢作乐的坏女人，喝着酸苦的黑咖啡、痛苦地加了整整五个小时的班，回到家时已然天亮。


    名樱千早短暂地补了觉准备出门的时候，三百万的支票已经躺在了她的邮箱里，效率很高她很满意。无论这钱的出处是组织还是公安，她都心无芥蒂地在见迹部景吾的时候直接还给了他，这下算是两清。


    中午她依照计划去跟榊悠真吃饭，虽然她上司专程挑了非常贵的店，但她心里还是充斥着对加班的不满，也没给他什么好脸色，再度重现了她总挂在嘴边的「榊家兄妹不共戴天」。


    而现在，她终于要返程了。心态与初去长野时截然不同，这一次她满心都是期待，没有哪怕一丝不情愿。


    她的欣喜度在出车站就看见诸伏高明时达到最高点，他今天也休假，没像往常那样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而是换了浅色的针织外套，比以往看起来更加温柔。


    她小跑着冲过去，差点撞进他怀里，又在他几乎要伸出手的那一刻堪堪停住。


    仰起头时，笑容灿烂的脸上看不出一丝通宵工作后的疲惫：“前辈好久不见！”


    其实分别不过一天而已，但她想对方一定能明白她的意思——


    果然诸伏高明接上了话，对上了大概少有人懂的暗号：“不知千早采摘的是葛藤还是艾蒿？”


    葛藤对应三个月、艾蒿对应三个季节，那她的回答自然是——


    “当然是艾叶了，「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对方也很配合：“三年不见，千早看起来没什么变化。”


    “变化确实没有，但我可能又给我们增加了一些工作量，等一会儿上车我再给前辈讲。”她可爱地吐了吐舌头，把手里用胶带封口的礼品纸袋递了出去，“对了前辈，这个是榊、哥哥让我带给你的小礼物，说是感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


    “谢谢。”诸伏高明欣然接过，“现在可以打开吗？”


    “当然可以，这是日本的习惯嘛。我猜是点心或者巧克力，那家伙有好几家经常光顾的甜品店……前辈？”


    对方在揭开胶带后有一瞬间的表情不自然，虽然转瞬即逝，但对她来说并不难捕捉。


    “怎么了？是不喜欢的口味吗？”


    “不，没什么。”诸伏高明摇头道，收起纸袋拎在手里，“代我谢谢榊警视。”


    “不用客气，我替他收到了。”


    几分钟以后，名樱千早坐进熟悉的雪铁龙cx里，在将安全带插|进卡扣槽里的那一刻，她仿佛被一道凭空而起的闪电贯穿后脑，灵感瞬间涌入，她突然就懂了。


    她哥哥该不会把昨晚那盒……放进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