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出入地狱

作品:《世子超爱学习怎么办

    诸生的卷宗和各类经史典籍放在一起,在学宫的东院,萧照曾说这样存放纸张不易受潮。


    而诸生都住在学宫的西院,萧照则住在西院最里面的那间房里。


    阿勒齐抱着一摞卷宗,从东院走到西院。这一路上,先是被四周高高厚厚的线装书团团围住,头晕目眩,好不容易走出东院,又看见满墙的刀、剑、斧头。


    诸生中有人喜欢将兵器悬在墙上,觉得分外神气;有人喜欢将刀剑、斧头放在床上,每日睡前非得抱着这些冷兵器方能安眠;也有人喜欢将兵器埋在土里,什么时候用再挖出来,丝毫不觉麻烦,倒是害怕官府哪日抄家,一切又都烟消云散……


    整个东院都是书画笔墨,阳光和煦,宁静祥和;西院却全是冷兵器与冲天杀气,暗无天日,寒冷阴森。


    同一座学宫,竟如此泾渭分明。


    一走进世子的房里,墙上,门上,桌上,柜子上都贴满了字画。有世子端端正正的楷书,有行云流水的文章,有世子闲暇所绘的大山大水,花鸟走兽……


    阿勒齐一瞬间产生错觉,以为自己和世子才是生于斯长于斯的汉人,而学宫中的其他弟子则是骁勇彪悍的异族人。


    “阿勒齐,快把卷宗拿来,你我一起看,看看有谁的身世能和宫里有所牵扯。”


    阿勒齐听命,将卷宗分成两份,开始看了起来,心中却在疑惑:生在哪里真的重要吗?汉人和“蛮人”真的有那么大区别吗?为什么要把人按照身世,户籍,家谱,宗族分成完全不同的人,这些到底是根基,还是枷锁?


    到底是哪位学子的身世如此不同,居然能和皇后娘娘心里那位故人的身世相似?萧照百思不得其解。


    “我看这些人都挺惨的,出入炼狱好不容易捡条命来,没曾想转而又来到咱这学宫,本来活着就够不容易了,来这还得读书。”阿勒齐嘀嘀咕咕。


    “那你觉得什么才是人间炼狱?”萧照冷不丁问道


    阿勒齐想了想:“人间炼狱?是那个汉人常说的十八层地狱吗?想必是既有鞭子又有书,既有烙刑又有书刑。”


    “何以见得?”


    “炼狱,肯定不仅仅是肉身上的千刀万剐酷刑折磨,还得加上对三魂七魄的四书五经拷打。世子,自从跟着您一起读书后,我就发现,这人有时候脑子里遭的罪可比挨板子痛多了。”


    萧照眼神阴沉,道:“照你这么说,我办的这个翰璃学宫,可是活脱脱的人间炼狱?”


    娘耶,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阿勒齐赶紧找补:“不是不是,世子,我读书少,懂得少。依世子之间,那啥是炼狱啊?”


    “真正的人间炼狱不是将人草草杀死后送入十八层地狱,而是先给予他生的希冀,再亲手扼杀它。”萧照淡淡说道。


    阿勒齐:???世子,我读书少,别蒙我,您方才那句说的可不就是咱这翰璃学宫啊!!!


    说此话时虽无意,可萧照突然想到,学宫里的个别诸生,除了自己,还是有人给了他们生的希冀。


    不对,不对,那几份卷宗有问题。


    萧照回过头又彻彻底底翻了一遍卷宗。阿勒齐目瞪口呆,怎么聊着聊着就突然开始干活了,世子,您真是我阿勒齐的人间炼狱。


    很快,世子在那一摞卷宗中抽出三份,仔细查看,终于确定了问题所在。


    “阿勒齐,你看,这三个人居然自己带了路引,户籍和家书前来投奔学宫。”


    “挺好的,这还省得咱们派人去查证了,世子,您不是说疑人不用,每一个学子都要仔细查证。”


    “能进学宫的人,大多身世凄惨,是亡命之徒。很多人甚至背负着深仇大恨,改名换姓,需动用娘娘的势力方得以查证。”


    萧照继续说道:“家仇,地方豪绅恶霸欺压,朝廷通缉,贪官污吏沆瀣一气。他们九死一生逃出来,身上又怎会带上一封信,一张字条,一纸户籍。”


    “他们巴不得一辈子都躲在京郊,希望别人看不见,找不着。”


    阿勒齐惊呼:“您是说这些身世凭据齐全的人,反而有问题。”


    “关键是这几人不仅有户籍和家书,还有朝廷发的路引,出入大渊京都毫无问题,阿勒齐,他们应该是朝廷的探子。”


    阿勒齐惊呼,完了完了,这下完了,咱名义上讲学,暗地里养暗卫死士的事怕是朝廷早就知道了。


    萧照也懊恼不已,明明当初核查诸生身份时已是万分小心,处处查验。却还是忽略了“看起来毫无问题”的那三个人。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万千谋划,毁于一旦。


    可既已知晓,为何迟迟不动手,太子在等什么?


    萧照想起了皇后娘娘,恍然大悟:“阿勒齐,你说在诸生眼里,你我在皇后娘娘面前是什么样子?”


    “自然是狗腿子的样子,卑躬屈膝,磕头不停,比孙子还孙子。”


    萧照明了:“或许,在朝廷探子的眼里,真正私养暗卫的是皇后娘娘,你我只是娘娘的棋子而已。”


    “对啊,以皇后娘娘只有苍生没有家国的性子,是能干出勾结外族,豢养死士的行为。太子应该比我们更了解娘娘。”


    “正因为了解,所以隐忍不发。他知道一旦查抄学宫,娘娘定会弃车保帅,把责任全部推到我这个异族质子身上,娘娘的利益自是受不得半分损害。而太子和皇后,反而互增嫌隙。”


    “可世子您不是说,眼下大渊乱局,太子和娘娘必须一致向外,前朝和后宫不能再狗咬狗了。”


    “你都知晓的事,想必太子更是清楚不过。”


    阿勒齐无奈:“明着不行,但是太子可以暗着来啊!世子,我们的小命可怎么办?皇后娘娘那边不能得罪,可是咱俩,不过就是外族质子和质子的护卫,太子不是想杀随时都能杀。”


    萧照闭目点头。


    “阿勒齐,这几天想吃啥就去吃啥,想买啥就去买啥,质子府存的钱足够你花了。”


    “世子,……,那您怎么办?”


    “本世子之前买的《兰亭序》帖子一直未临摹,素日只知道藏拙,字也写得规规矩矩端端正正,这次,本世子要好好写一些心中真正喜欢的字出来。”


    阿勒齐:???世子,咱都快上西天了,您还有心情练字?


    既已如此,那还是先去吃顿好吃的,怎么着也不能做饿死鬼投胎,阿勒齐飞快跑去醉仙楼大快朵颐。


    萧照一时心烦气乱,都忘了提醒阿勒齐带上银钱。


    习字使萧照的内心平静下来,他心里清楚,太子和皇后娘娘并肩作战多年,自是足够懂得彼此。


    很快,太子便会反应过来,以皇后娘娘的心性,断不会豢养暗卫和死士。她是那么讨厌别人卑躬屈膝,又怎会干出如此泯灭人性的事呢?


    太子只需稍加思虑便能猜出,一切都是萧照他自己搞出的名堂,萧照和皇后娘娘互为利用,他们只是彼此的棋子。


    而那时,便是他萧照的死期。


    喀沁历年战乱,萧照的兄长几乎死绝,喀沁男儿更是十不存一。他侥幸进京为质,这条命已算是捡来的,哪怕这次被大渊朝廷当街砍头,想来也是不碍事。


    不一会儿,有学子叩门:“萧先生,午饭已经备好了。”


    “拿走,不吃。”


    “是,先生可还有何吩咐?”


    “无。”


    萧照匆忙回复,他现在满心只想在死之前多写几幅字,多临几个贴。


    哼!吃饭,他萧照才不要去吃呢!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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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都忌讳死前吃不饱,连死囚的断头饭都是好酒好菜伺候着。


    他们说,饿死鬼不好投胎。可萧照却觉得,居然还有这等好事?


    他不要有来生,不要有生生世世。人活着,难道还不够痛吗?为什么还要再来一世,再受一世的苦?


    以后就一直当个孤魂野鬼,天地之间,来去自在,不受约束。


    在人世时一切都自顾不暇,如履薄冰。


    活着的时候没有时间多读书写字,死了之后,在阴曹地府,应是能一直写下去吧!


    王羲之的字真的很美,《兰亭序》也很美,美到让人心痛。


    这十八载,在书画里见过那么多波澜壮阔的风景,也算是,不虚此生了。


    咚咚咚,又是一阵叩门声。


    “我说了不吃。”萧照不耐烦道。


    这一次,门外传来陌生的声音,“萧先生,东宫有请。”


    萧照陡然停下了笔。


    一日前,东宫太子府。


    太子仔细看完了来自翰璃学宫的密报,沉默良久。


    “殿下,这密报可是有问题?”杨昭不明所以。


    太子并未回答,反而问道:“杨卿,你对外族之事可有了解,除了兵力部署,可知他们信什么神,拜什么教,素日里爱说些什么?”


    杨昭笑着答道:“蛮夷之辈,贪婪无厌。粗鄙之人,殿下又何须对他们深究?。”


    太子叹了口气:“看来我们对这些外族之人知之甚少,可他们,却对我们的文化政经了如指掌,本宫一时竟不知,这天下到底是谁在夜郎自大。”


    “殿下多虑了,中原正统始终在大渊这里,从古至今,哪有正统向外面的旁门左道学习之理。”


    太子不语,只是继续低头看了看那份密报。


    密报上说,萧先生待弟子虽严格,却也照顾有加,学问诗书,循循善诱,毫无保留。这种厚待,润物细无声,让人如沐春风。


    学宫诸生皆是亡命之徒,双手沾满鲜血者不在少数,先生有教无类,待诸生并无差异。臣私下曾鼓动几位同门,以百金利诱,驱其刺先生,同门不为所动。


    得人心如此,殿下不得不防。


    学宫诸生上不知太子,下无视朝廷,只效忠萧先生。


    炼狱归来,绝处逢生,如今各个勤练武功,熟读经书,假以时日,必成大患。


    太子心底满是失落,他清楚,萧照是看重了学宫诸生能给他带来的战力,他才对他们倾囊相授。


    他绝不是个好先生,他只是装成好先生的样子。


    一旦那些学子毫无利用价值,他定会弃他们如敝履。


    可到头来,天下居然竟都是这种戏子得了民心,而自己勤勤恳恳,一心为百姓着想,却背负着无尽骂名。


    太子不禁想起当年曾为赋税之事和父皇争辩。


    “父皇,万万不可啊,连年战乱,再加赋税,百姓会活不下去的。”


    “有何活不下去的,物竞天泽,强者存,弱者亡,天道也。”


    “还请父皇三思,这样做,我们会失了民心。”


    时至今日,太子仍清楚地记得皇帝听到“民心”二字的轻蔑神情。


    在大殿上,皇帝幽幽说道:“他们不配。”


    “所谓民心,往往随形势而转,其不可恃如此。加税,扩充军需,别看现在他们哭爹骂娘,待日后打了胜仗,他们又会跪下感恩戴德。”


    太子不语。


    皇帝又继续说道:“以后你就会明白,庶民劣根,只会屈从奉承。那群人自古以来便愚昧无知,生下来一辈子都在狗咬狗,欺软怕硬。你把他们放在心里,他们也只会觉得你是个好欺负的主,没准暗地里还笑话当朝太子是个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