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刀丛里的诗(32)

作品:《综武侠:江湖不死

    箭是下作的箭,暗器淬着下作的毒。


    可真正下作的,从来不是这些死物。


    花无赖也沾暗器、碰毒粉,但他总爱一脸认真的说——江湖该有江湖的规矩。你可以无赖,不能下作。


    这番话是龚侠怀教他的。


    吴三不这么觉得。


    他觉得战斗只有‘胜’与‘败’。


    在他眼里,江湖只有两种颜色:胜者泼墨挥毫的红,败者浸透草席的白。


    只有胜者才能指摘败者。


    那么败者呢?


    败者只有死亡。


    他已确信自己是胜者。


    因为花无赖虽然避过了那三支箭,却没能避过一样东西。


    那是一粒算珠。


    从漏瓦缝隙坠下的算珠,像深秋最后一片梧桐叶,轻飘飘落在鹤一般的纤秀后颈上。


    ‘算无遗策’的算珠。


    这本来就是一个破落的院落,屋顶有破瓦漏缝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在花无赖最危急的时候,他根本无暇避开来自天空的暗算。


    鹤一般的少年站在那里,脸色苍白,浑身战栗,他的后颈缓缓流下了一缕红。


    艳红。


    屋脊上传出‘哗啦’一声响,与此同时,厨房的位置传出一声丁三通的咆哮。


    “日他先人的!”


    花无赖眨眨眼,看着屋脊上落下的长须老者,这人正是上午在药坊过过一招的算盘老者。


    那么埋伏丁三通的,应该就是当时在药坊里的另外两人了。


    兜兜转转,他们还是遇了伏。


    ‘算无遗策’孙算盘在落地的时候又做了一件事。


    他枯瘦的手指摩挲着算盘,又甩出去了一粒算盘,这粒算盘射向的是朱峰。


    然而这一粒算盘却被吴三伸手拦了下来。


    他依旧是一脸病容,但目光不再浑浊,从床上跃下时矫健如猎豹。


    朱峰却在一瞬间仿佛病了,他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吴三,用一种重病一般疲乏的语气道:“所以……一切都是假的。”


    “小峰。”吴三的声音比冬井还冷:“你与我之间的情谊是真的,你只需要记得这一点就好。”


    孙算盘嗤笑一声,没再去管朱峰,而是扭头看向花无赖,后者颈侧一缕艳红已经流淌到了衣襟,白衣染血,衣襟像是晕开了一朵芍药花。


    “可惜了,你们竟然没能和龚侠怀接上头。”他惋惜地摇了摇头,“本来想要顺藤摸瓜找到龚侠怀的踪迹的。”


    血还在流淌。


    生命还在流逝。


    “丁三通——!”


    少年用最后的气力喊道:“快走!”


    说罢,花无赖身子微微一颤,终于倒在地上。


    厨房忽传出轰隆一声巨响,年久失修的建筑在打斗中坍塌,主屋也开始落下簌簌白灰。


    孙算盘眉头一皱:“料理个丁三通怎么这么慢!”


    说罢,他迈步便出去帮手,屋里只剩下朱峰和吴三,还有地上的花无赖。


    朱峰脸色颓丧,龚侠怀是什么人,是江湖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侠士!而他最尊敬的大哥却在阴谋杀害协助龚侠怀的人,吴三是个怎样的角色,已是不言而喻了。


    “我是跟你一起从战场上下来的……“朱峰的声音在发抖,“金人杀了我们那么多兄弟,龚大侠是抗金的英雄,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吴三平静道:“龚大侠现在不是什么英雄,而是一条丧家犬,是朝廷点名的逆贼。”


    “你我都知道,‘逆贼’二字有多可笑。”


    朱峰落寞道:“战场上你是猛将,我是小卒,战场下你是大掌柜,我是小伙计,我一直仰望着你,你为我挡过一刀,你对我说,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可计较的恩情,唯‘义气’而已,吴掌柜,你知道吗,我祈求他们来救你时,口里还在说我才不管什么龚侠怀,我只想要救你,我其实一直当你是我的大哥。”


    吴三微微一颤,显然颇受震动。


    “可是现在……”朱峰惨笑一声,“我已没有大哥了,我权当他死了。”


    “小峰,你”


    吴三扭过头。


    朱峰便是在这时伸出手的。


    就像当年在战场浴血,篝火边,他们伸出手,揽着肩,在月色下挥斥方遒,骂克扣军饷的贪官,思念家乡的姑娘。


    夜袭的号角撕裂寒月,碎刀嵌进冻土时,他们拍着肩,庆幸感慨彼此还活着。


    朱峰两手抬起,搭在了吴三的肩膀上。


    与两只手掌上那炙热复杂的情感一同传递而来的,还有寒意!


    破空的寒意!


    寒意来自身后,桎梏却在眼前。


    吴三的瞳孔剧烈震颤着,一支断弩刺穿了他的心口,染着血的箭尖点在了吴峰身上,一点红,一点痛。


    花无赖仰着头,苍白俊秀的脸上噙着一抹冷笑。


    他嚼碎了三片参叶,换来了最后破釜沉舟的力量,抓住地上先前断成三截的弩尖,使出了这一击。


    这带走了他生命的一击也带走了吴三的生命。


    人的生命何其脆弱。


    花无赖努力仰着头。


    这世道太静,静得让人以为血都是冷的。


    所以要活的响一些。


    鹤鸣九皋,声闻于天。


    哪怕折颈断在云里,也该冲天而唳。


    他这一生,已活的……够响亮了吧……


    “……你究竟是怎么察觉的?”


    吴三最后轻声问。


    “我没有察觉,只是试了试你,若我早有察觉,捏住你脉门时,就该动手的。”


    花无赖也用最后的气力回答。


    他果然还是不够无赖。


    在花无赖的手垂下的同时,‘噗通’一声,吴三也倒下,他死不瞑目,双眼一直在看着朱峰,这眼中却没有恨。


    朱峰捂着心口一点伤痕,一种麻痹感渐渐在四肢蔓延,他知道这箭上有见血封喉的剧毒。


    他也快死了。


    面对死亡,他没有恐惧。


    或许他们早该死在战场上的。


    听着屋外的响动,朱峰迷茫的双眼忽然重新泛起了亮光,他迈着步伐,跨过了吴三的尸体……


    院落内,丁三通手持小斧,十分狼狈。


    他衣衫蓬乱,面带黑灰,手上是深红灼伤——在猝然遇袭时,他将手伸入灶台,抓了一大把炭火木柴挥了出去。


    因为花无赖先发觉异状,引得吴三出手,之后埋伏在厨房梁上的‘沉疴先生’陈两,‘铁腿飞星’厉单行才悍然出手。


    所以丁三通是先听到正堂的异状,再被偷袭的。


    他有时间反应,有时间抓起一把炭火,把厉单行扔来的飞星石全用火星砸飞。


    但飞星石中却又有一个独特的铁丸,与炭火相撞时,‘砰’地炸开,紫雾纷纷扬扬化在了空气中,丁三通被紫雾罩了满头满脸,一时间没了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