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梦闲把所有人召集起来，然后盘腿坐到最前面。


    “你们觉得我凶吗？”


    所有人不敢说话，看着他的目光都有些躲闪。


    “不敢说没关系，现在，我们来捋捋。”


    “说起来，我挺仰慕长生仙宫的，在此前我的认知里，整个灵明仙界因为有长生仙宫的存在，海里的魔族，血狱海的妖魔，都不敢上大陆，保护了大陆上的人，修仙者，还有凡人，虽然保护凡人并不一定是你们的本意，但是凡人确实得到安居乐业了，这就应该感谢你们。”


    “除此之外，由长生仙宫牵头成立了仙道联盟，约束了山上的宗门，不至于各家宗门互相争斗，也约束了修仙者对凡人的侵扰，从这两点来看，长生仙宫对灵明仙界是有功的。”


    李梦闲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抠着身前的夹板，夹板很硬，他的指甲只能在上面留下一点不太明显的划痕。


    “所以我结识了你们的飞艇驾驶员黄英，用一万仙币换了登上飞艇的资格，当时是真的怀着朝圣的心情，想要见识一下灵明仙界最大的修仙宗门。”


    “我是一个凡人，一个最多只能活到百岁的凡人，为什么要弄沉飞艇，对我有什么好处？你们长生仙宫这点都想不明白？”


    他扫视下方的所有人，个个都低下了头颅，不敢看他。


    “直到现在，我依旧认为自己只是凡人，凡人称修行者为仙师，对修行者无比尊敬，见面要让道，逢年过节要进香，就连一个普普通通的剑师，在凡人面前也是以神仙自居了，确实，剑师就有两百岁寿命了，对于凡人来说，起码是两世为人了。”


    “可能你们从来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我们真的与凡人有区别吗？剑师在法相境面前是蝼蚁，法相境在开天境面前是蝼蚁，就算站到开天境了，在真正的仙人面前，依旧是蝼蚁，再往上呢？我现在不知道上面是什么样的，但有一点是不会变的，那就是无论你的成就多高，修为多强，在正在的天地大道面前，依旧是蝼蚁。”


    “这话说得不好听，但事实就是如此，你我皆是凡人，不要以为比别人高一两个境界就可以拿捏别人的性命了，今天你如此做，改天别人就不会这么对你？”


    李梦闲说到这里，是实在有些累了，是心累。


    感觉自己把来到灵明仙界三年想说的话都一口气说完了，但却是对着一团空气自言自语。


    “最后再说一点吧，可能你们到现在还在坚信拳头大就是硬道理，你们中，或许不是全部人现在没有对我动手，是因为还没有离开血狱海的范围，我之所以选择在这个时候说这些，是因为在这里，我们大家都能心平气和的说话，我不能控制你们的思想和行为，只能控制自己。”


    “等到了大陆上，如果你们还想杀我，我不会怪你们，只会怪自己拳头不够大，讲不清自己的道理。”


    “这个世道已经这样了，但我还是想试试，看看能不能有所改变，以前我没有能力，没有去做，也做不了，现在我有一点点能力了，我想试试。”


    说完，李梦闲就像是脱力了一般，仰头在甲板上睡去。


    忽然，被他藏在胸口的天道金书自行飞了出来，散放出淡淡的金光，随后没入他的眉心，李梦闲的脑袋，就像一个巨大的光球。


    长生仙宫的弟子并没有离去，而是静静坐在原地，似乎在回想李梦闲方才说的话。


    不远处，湘君与青阳的飞艇离长生仙宫的飞艇只有不到十丈，李梦闲的话，他们也听得清清楚楚。


    此刻也陷入了沉思。


    ——


    李梦闲不知睡了多久，梦里他梦见了自己的师父，也梦见寒梅宗门人的坟头的梅树都开花了，他在每一棵树下敬酒，那是他自己亲自酿的灵浆。


    梅花一片片飞落，化作满天的白光，然后他就醒了，眼角有些湿润。


    “李公子，你醒了？”


    道童青竹今日没有佩剑，他一直怀抱的青竹剑不知道放到了何处。


    此刻他看向李梦闲的神色没有那么多的恐惧了，从容了许多，嘴角挂着些许笑容，有些不太自然。


    兴许是太久没有笑了，看起来总有些怪异。


    “怎么了？”


    “李公子，我的俗名叫莫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你说，我不一定能回答得了你，我懂得也不多。”


    李梦闲心里有些莫名的忐忑，害怕自己说不上来，更害怕自己说错。


    “修行者踏上修行路，不都是为了长生久视吗？难道这有错吗？”


    李梦闲整理了一下思绪：“这个涉及到更高的大道了，我也说不好，但有一点我是确定的，就是以长生久视为修行目标，和不以拳头大小论英雄是不冲突的。”


    “原来如此，灵根，灵骨，灵心，灵性是分开的，很多人将其混为一谈，就像把长生久视和实力决定一切混为一谈一样。”


    青竹恍然大悟，李梦闲看得有些茫然：“这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的？”


    李梦闲还没有回过神来，青竹的话语让他更为震惊：“李公子，我决定脱离长生仙宫，以后跟随李公子学习道理，你描绘的那个世道，我也想看看。”


    李梦闲无语，这都哪跟哪？


    难道我睡了一觉，还解锁了一个拐卖技能？


    不仅如此，另一边翠月端上来一盘现烤的鱼肉，身后站着长生仙宫弟子。


    “李公子，这是我们所有人一致决定的，墨修道人只是教我们神通道法，把我们当成了工具，我们只是他的棋子，随时都可能成为弃子。”


    李梦闲确定了，这是一帮脑子被驴踢了的。


    不过他又自嘲地笑了笑，谁又不是脑袋被驴踢了呢？


    不是脑袋被驴踢了会想要和整个世道对抗？


    “你们就这么脱离长生仙宫，要是长生仙宫来找你们麻烦怎么办？我孑然一身，死则死矣，你们都还有家族，可不是小事情。”李梦闲皱眉道。


    青竹说道：“这个我们想过了，仙道联盟有规定，任何宗门都不能限制弟子离开宗门，弟子想要退出宗门，只需要去仙道联盟办理相关手续就行。”


    翠月也说道：“而且长生仙宫数百万弟子，每天进入宗门和退出宗门弟子不计其数，他们根本就管理不过来，也不会在意。”


    一个女子接过话头：“长生仙宫每年都会有考核，淘汰那些占用着资源，却没有做出贡献的弟子，这样的弟子不在少数。”


    李梦闲点了慎重地点了点头：“你们脱离长生仙宫我没有意见，至于跟我修行的决定我的建议是再慎重考虑考虑，不要被我三言两语就信以为真了，我也会骗人，而且次数不少。”


    那名女子说道：“话可以是骗人的，但道理是不会骗人的，我们信你！”


    李梦闲一阵头大。


    “你们跟着我没问题，但是我先说好，我可没钱，养不起你们。”


    众人哈哈大笑：“李公子或许不知道，在长生仙宫有三多。”


    李梦闲好奇道：“哪三多？”


    “人多，白眼多，还有钱多！”众人异口同声，哈哈大笑起来。


    李梦闲再看他们的笑容，顺眼多了。


    巡检司飞艇上，青阳和湘君看到长生仙宫飞艇上有说有笑，不觉有些怪异。


    两天前还要打生打死的两方，此刻却相谈甚欢。


    更为奇怪的是，有人飞到上空，将风帆上的长生二字取下，然后扔进了血狱海中。


    “长生仙宫那些门人这是投靠了李公子？”湘君疑惑道。


    青阳收回一直朝着李梦闲方向的目光，然后冷冷道：“他就是运气好，遇到一群好骗的。”


    湘君微微一笑，他最清楚自己这位师弟最喜欢口是心非，此刻的青阳，心可是早就飞到李梦闲的飞艇上了。


    “青阳，快上岸了，回到巡检司之后有什么打算？”


    “辞职，回家，睡大觉！”


    “还有呢？”


    “去一趟南域。”


    湘君点了点头，他和青阳想的是同一件事情。


    南下，查寒梅宗惨案。


    但是，他不准备辞职，他的计划是与青阳一明一暗，两条线查。


    仙道联盟在南域的水太浑，如果操作不好一无所获结果还是好的，说不定还得把自己搭进去。


    他没有选择立即告诉青阳，心里默默想着。


    巡检司内部有问题，这一次有卧底偷偷向长生仙宫传递消息，现在还没有查出来，可想而知对方藏得有多深。


    这事经不起细想，既然长生仙宫在巡检司有暗线，那么其他势力会不会也潜入了巡检司？潜伏了多深？


    他看向李梦闲的飞艇，飞艇上有说有笑，甚至还燃起了篝火，火上烤着一整只山羊，仿佛并不是一群修仙者，而是一群凡人，正在搞烧烤晚会。


    凡人，嗯，谁又不是凡人呢？


    忽然，李梦闲举起酒杯，摇摇晃晃走向飞艇栏杆边上，朝着青阳和湘君的飞艇大声喊道：“青阳，湘君，一起过来喝一杯呗！全部一起！”


    湘君微微愣神，青阳已经抱着剑飞了过去。


    湘君无奈一笑，又听见李梦闲喊道：“别光人过来啊，带点肉过来，这边烤肉不够了，不过酒还多，管够！”


    火光映照着夜空的微云，一轮明月从血狱海升起，湘君看到了这辈子最美的美景。


    “这样的凡人生活，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