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

作品:《和离当晚首辅夫人失忆了

    淳熙五年,四月十九,谷雨。


    大雨已经连绵五六日,帝都被浇得湿透。


    尽管朝食时辰已过,首辅府里仍浓雾弥漫,一丈外几乎人畜难见,只隐约听见扫地的小丫鬟们悄声议论的声音。


    “听说了罢,县主要给大公子纳妾呢。”


    “谁叫府上这位大娘子不能生,都嫁进来快三年,肚子半点儿动静也无,咱们大公子年岁也不小,县主自然着急。”


    “就是,咱们大公子可是内阁首辅,要不是当初娶她回来,只不定她同父兄一起被流放,就大娘子生得那个狐狸精模样,指不定……”


    一抹淡绿色的身影出现在她们身后,呵斥,“都吓嚼什么蛆!看我不撕烂你们的嘴!”


    浓雾里顿时噤若寒蝉,只剩下沙沙扫地的声音。


    那抹淡绿色的身影冷哼一声,扭身朝西边走去。


    直到彻底听不见脚步声,浓雾里有人呸了一声。


    “不过是破落户陪嫁来的婢女,也配拿乔咱们!待表小姐被抬为贵妾,我看她还嚣张什么劲儿!”


    “……”


    轻云怒气冲冲回了澜院,刚入廊庑,一个子稍高些,容长脸的婢女迎上前来,追问:“可见着姑爷了?”


    “别提了!”轻云一脸怒容地将方才在花园里听到的那些不堪的话说与她听,末了,恨恨道:“淡烟姐姐,咱们离了这府里也好,小姐那般的人物,何苦受这个气!”


    淡烟听得一脸凝重,嘱咐,“待会儿到了小姐跟前不许乱说。”又拿帕子擦干净她脸上的雨水,两人方掀开门帘入内。


    甫一入内,一股子馥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那香味不同于其他香料,仿若有人将春天搬入屋子里。


    淡烟不禁心旷神怡,顺着香气来源望去,只见紫檀木缠枝贵妃榻上卧着一临窗观雨的年轻女子。


    像是雪堆出来的人儿拥着大红鸳鸯锦被,懒懒地倚靠在鹅羽软垫上,满头乌泱泱的青丝散在肩上,因侧坐着,屋子里又暗沉,瞧不大真切模样,只瞧着洁白的眼角下嵌着一颗淡红色的泪痣,如同坠了一滴胭脂泪,在灯光下娇艳欲滴。


    淡烟忙大步走过去,道:“小姐身子不好,受凉了可如何是好?”


    “无妨,心里闷得很。他可回来了?”纾妍问道。


    声音缱绻温柔而慵懒,听得人耳朵酥麻。


    淡烟迟疑,“兴许姑爷忙也是有的,我听书房服侍的小子们说,这两日公子连正院请安都省了。”


    话音刚落,自家小姐扭过脸来。


    明明那样年轻美丽的一张脸,眼神却黯淡空寂,仿佛岁月在她眼里摧枯拉朽的迅速逝去。


    她淡淡一笑,“从前等他倒也罢了,如今和离也需得等他得空,怎他纳妾就有空了呢。”


    淡烟听了这话,心如刀绞。


    就在半月前,本就瞧不上小姐的云阳县主,也就是小姐的婆婆,嫌弃小姐无所出,要给姑爷纳一贵妾,为裴家绵延子嗣。


    纳的正是姑爷心尖上的那一位白月光表妹。


    这也就罢了,人还没进门,小姐就撞见他二人在茶楼幽会。


    小姐自成婚以来,压抑着自己的本性,待姑爷尽心尽力,凡事亲力亲为,却没想到最后落得这个下场。


    小姐心灰意冷,当晚就向姑爷提出和离,姑爷挽留几句竟同意了。


    原本昨夜便是签和离书的日子,谁知小姐等到半夜,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淡烟心里越想越伤心,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柔声道:“时辰还早,不如小姐先睡会儿,兴许睡醒姑爷就回来了。


    纾妍也觉得这会儿困劲儿上来,又重新躺回去。


    再次醒来时,已日上三竿。


    许是睡得好,她心情格外舒畅,就连气色也比先前好,肌肤像是敷了薄薄一层粉,眉眼愈显秾艳。


    梳洗罢,又用过晌食,仍不见人归来。


    纾妍正犹豫要不要派个人再去一趟前院,轻云一脸怒容地入内:“那个狐狸精来了,说要来拜会小姐。奴婢真是没见过哪家正经娘子,还未过门,就自己来上赶着来见主母!”


    “我与她有甚好说,”正在吃葡萄的纾妍眼皮子都没抬,“叫她不必再来,若是有事,去寻她表哥便是。”顿了顿,又吩咐,“你打发完人,去请他回来。就说,若是他今儿再不得空,那我明儿一早亲自拿着和离书去文渊阁见他也成,左右我是个破落户,也不怕丢这个人。”


    轻云应了声“是”,气势昂扬地向外走去。


    淡烟欲言又止,纾妍截住她的话头,“我知你想说什么,不必再劝。”


    “既然小姐晓得奴婢要说的话,”淡烟拿了帕子替她揩指尖的紫红汁液,“那么就该明白,当初老爷将小姐哄到帝都来,便是想给小姐寻个终身的依靠。”


    “可是,怎样才算是终身的依靠呢?”纾妍拿着一对澄澈如水的乌曈望着她。


    “我活了十八年,最难挨的日子便是来帝都的这几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这种一辈子望到头的日子我实在倦了。”提及自己这几年吃的苦,纾妍眼圈微微泛红。


    淡烟哽咽,“可小姐以后要怎么办?”


    “阿娘在世时便常说,人活一世,什么功名利禄,到头来不过镜花水月一场空,倒不如痛痛快快地活,才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眉眼温柔的女子低下头,轻嗅指尖残留的果香,“就比如我虽爱这葡萄,可没这葡萄,也不会死。枇杷亭柰,样样都是好东西。实在不行,粗茶淡饭,也能一生。更何况,这几年我也学了不少东西,就连皇后殿下也曾称赞,帝都无人有我制的香好。好姐姐,你若真一心为我,不如现在就该替我打点好嫁妆,筹谋咱们将来的日子。”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淡烟知晓她心意已决,只好去打点嫁妆行囊。


    纾妍这一下午躲在屋里制香,一直等到瞑色入屋,华灯初上,终于听到二门处传来女使的声音,“侯爷回来了!”


    她闻言,立刻走到妆奁台,取早已写好的和离书。


    这时,喊门的声音已入了内院,纾妍下意识望向窗外。


    此刻外头明月当空,院子里更深露浓,就连窗外那棵盛开的垂丝海棠花瓣也都裹了薄薄一层霜。


    透过层层叠叠的粉色花瓣,一抹青冥色的身影穿过月门,穿过厚重的浓雾,穿过残花铺满的青石小路,穿过海棠花海,穿过回廊,一路畅通无阻地朝着这边行来。


    廊庑下摇曳的灯光在他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跟在他身后掌灯的小丫鬟需得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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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眨眼间,身影渐近,来人的相貌逐渐清晰地出现在眼帘里。


    那是一个如紫薇花一般的俊美男子,头戴珍珠檐帽,身着青冥色镶墨狐毛领云肩通袖圆领袍,腰系象牙蹀躞玉带,脚踏粉底皂靴。


    浓重的雾气湿了他的鬓发,却无损半分他的容颜,愈发映衬得他眉目似画。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不外乎此。


    来人正是纾妍多日不曾踏入后院的夫君,大端帝国的户部尚书,内阁首辅裴珩。


    帝都的人皆以为他当初不顾她罪臣之女的身份求天子赐婚,皆因她二人两情相悦,唯有纾妍心里清楚得很,他心里早就心有所属,之所以肯娶她,不过是父亲以救命之恩相逼。


    这两年多,两人见面的次数,摆着手指都能数得过来。


    起初,为了为绵延子嗣,她还厚着脸皮同他约日子,后来,便是约好日子,他也未必能够准时回来。


    日子一久,纾妍便厌倦了。


    好在,这种日子终于到头。


    眼看着那人就要入屋,心跳莫名有些紧的纾妍攥紧了早已写好的和离书,立刻抬脚上前,谁知脚下一滑,身体不受控地向后仰去。


    她本能攀上一旁的妆奁台,却只抓到一把菱花镜,台子的珠宝匣与胭脂梳子以及新制的香乒乓散了一地。


    无物支撑的女子前额重重磕在梨花木桌腿上,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流到眼睛里,染红了她半张雪白的面颊。


    原来,血是这样的温暖。


    纾妍躺在地毯上无法动弹,混合着血腥气的香味不断往鼻尖里钻。


    那香名忘忧,听说闻久了会忘记一切烦恼,只可惜,她不得要领,制出来的只有极浓郁的花香,并无忘忧的效用。


    纾妍闻着那香气,不知怎的想起自己养的那条金鲤。


    她这个人自幼到大最怕闷,有一回鼓起勇气请裴珩寻个有趣的东西回来陪她。


    谁知他竟带回一条同她手指长短的金鲤鱼。


    这也就罢了,旁人养鱼都是成双成对,他却偏偏只带回来一条。


    她精心呵护了半年,好不容易养大些,前日也不知是哪个婢子粗手粗脚,将浴缸不小心碰落,连缸带鱼砸落一地。


    彼时她正临窗看账本,回头便见那条被她养得肥硕的金鱼躺在一堆碎片中一动不动,就跟死了似的。


    纾妍不明白自己怎会在这节骨眼想到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儿,甚至有想要哭的冲动。


    也不知当时小鱼儿伤得重不重,摔得痛不痛……


    这时,一抹高大的影子大步跨入屋子。


    视线有些模糊的纾妍想要将手里那纸被血染透的《和离书》递给他,却怎么也抬不起胳膊。


    她不禁有些气恼。


    这些年,他事事都要她等。


    用饭要等,就寝要等,生孩子也得等他得空,如今就连和离还要她等。


    难道她的时间就那么不值钱吗?


    若不是他让她等太久,她就不会因过于激动跌这一脚。


    都怪他!


    成婚近三载,他竟也只送过她一条不值钱的鱼!


    都怪他!


    若这世上,真有忘忧就好了……


    这是纾妍昏迷前最后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