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嘟。”


    “咕嘟，咕嘟咕嘟。”


    平静的水面忽然绽出一串漂亮的心形泡泡。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额滴亲娘嘞！”


    沉睡中的鹿佑被一双手猛地抓起，还沉浸在美梦中恍惚的他忽然被夹杂着方言的嚎叫惊醒——


    “佑啊！天哪！你怎么就想不开要自尽了哎！”


    鹿佑被震得一懵，睁开了湿漉漉的眼睛。


    经纪人苏仁安在他面前哭得声泪俱下。


    “崽儿啊！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虽然大家都骂你是花瓶，全员抵制你参加野外求生综艺，排着队到你微博底下写恶评，连刚上映的电影也被刷了超级低分，但那又怎样！”


    “……你还是长得很漂亮啊，花瓶怎么了，就是花瓶，咱也是最美的那一只！”


    鹿佑眨眨眼：“……”


    谢谢你哦，让我知道有这么多人在骂我。


    对方继续哭天抹泪儿：“我好不容易骗你签约，下半辈子还指着你发财呢，你要是死了，我也活不成了呜呜呜……”


    鹿佑：“苏哥……”


    “不就是个野外求生综艺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咱还不稀罕呢！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哥都会想办法满足你！”


    鹿佑无措：“苏哥……”


    苏仁安抱着他大哭：“没关系的崽儿，你要是实在不想去，哥给你推了就行，可千万别想不开，你还年轻啊，身体一点毛病没有，上个月的体检报告也出来了，医生说你壮得像头牛……”


    “苏哥，你先听我说。”鹿佑打断他的喋喋不休：“我想上求生综艺的。”


    “噶？”苏仁安打了个满是疑问的嗝。


    鹿佑抹了把脸上的凉水，隽秀漂亮的小脸显得格外莹润，他重申：“我想上的。”


    苏仁安惊恐又不解地指指浴缸，活灵活现地在自己身上比划着：“那你刚才为什么要溺死自己？”


    鹿佑：“……”


    要怎么跟人类解释，他们人鱼一旦长时间离开了水生环境，就需要及时补水呢？


    鹿佑最近非常苦恼。


    他是一只罕见的淡水人鱼，来自偏远深山中尚未被人发现的秘境，因为对人类世界过于好奇，他离开深山，独自探索外界。


    但人类社会远比他想象的光怪陆离。


    鹿佑刚出世第三天就因为没钱而流落街头，侥幸被苏仁安捡到，这才阴差阳错进了娱乐圈。


    入行半年，鹿佑还是没办法跟上娱乐圈的快节奏，这段时间他主演的新电影上映，连着半个月的路演宣传，忙得他头脑发晕，根本没时间补水，所以昨晚一回来，他就把自己泡进了水里，好好睡了个饱。


    只是他太着急了，反而忙中出错，暴露了一点小失误——他忘了锁门，导致苏仁安直接闯进了浴室。


    幸好他在入世这半年里已经养成了泡水也保持人形的习惯，否则，刚才那一幕就足以把苏仁安吓进ICU了。


    “我没想自杀。”半年过去，鹿佑已经学会了如何进行简单的社交，他很快为自己的行为找到妥帖的解释：“求生综艺第一站是海岛，我想试试自己的水性够不够好。”


    呼……


    苏仁安闻言，狠狠松了口气，旋即揉了揉鹿佑湿漉漉的脑袋：“你吓死你哥了。”


    路边捡到鹿佑的时候，苏仁安只是想给自己找一个稳定的摇钱树，足够漂亮，足够听话，他会端出一个经纪人该有的架子，心无旁骛地陪他走下去，绝不重蹈当初被手下艺人背刺的覆辙。


    但相处久了，苏仁安就发现鹿佑不一样。


    这孩子美则美矣，却实在是个没心眼的，眼底无时无刻不写着明晃晃的单纯和懵懂，心直口快，对未知事物毫不掩饰地展露怯意，开口就是傻话，十足的小孩儿心性。


    相处时间越长，苏仁安就越对他放不下心，渐渐又变成了掏心掏肺的老妈子。


    瞅着鹿佑懵懂清瘦的侧脸，苏仁安咬了咬牙——他认了，他天生就是个老妈子命，大不了再被陷害一次，这小孩他罩了。


    这一罩就是半年。


    鹿佑也如他所愿的在娱乐圈声名鹊起，只不过是半黑半红，红的是脸，黑的是演技——乡下小孩儿不懂演戏，学得也慢，为此闹了不少笑话。


    苏仁安为了改变现状，给鹿佑争取了一个求生综艺的名额，苏仁安始终相信，鹿佑这样一个纯粹又真诚的小孩儿，只要给他足够的展示空间，他就一定能获得大众的认可和喜欢。


    想到这里，苏仁安忽然生出一股吾家有儿初长成的豪气，“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今天开机第一天，别让导演他们等急了。”


    鹿佑点点头，快速吹干头发，换了套衣服，跟苏仁安出门。


    他答应得爽快，但脑子其实还是懵的——因为没睡饱，他身体机械地跟着苏仁安下楼、出门，魂却丢了一半在他最喜欢的浴缸里。


    唯一让鹿佑有些欣慰的是——他们这次拍摄的地点在海边，虽然他是淡水鱼，但并不排斥海水，短暂的泡一泡还是可以解解乏的，何况，岛上肯定还有不少淡水资源。


    找个机会，脱离队伍再去泡一泡吧。鹿佑这样想着。


    ···


    《玩的就是真实》是一档野外求生综艺，和传统的录播剪辑形式不一样，节目全程采取直播形式，一镜到底，最能看到艺人最贴近真实的一面。


    也是因为这个噱头，节目还没开拍就引起了广大观众的关注和讨论。


    今天是节目开播第一天，江煜风早早就到了，但却没下车，靠在自己的车里闭目养神——这段时间新戏杀青，他为了腾出档期参加这档综艺，把一个月的工作压缩在十天内完成，忙得眼睛里每天都是红丝。


    车门被刷地打开，他的经纪人温植坐了进来，“刚刚才知道，导演组那边嘉宾名单有变动，临时换了个人来。”


    江煜风睁开眼睛，漆黑的瞳色微动：“换了谁？”


    “鹿佑。”温植递过来一张照片，“才出道没多久，最近在网上有点黑红，他的经纪人是苏仁安。”


    照片上的男孩子长相漂亮，五官完美无缺，组合在一起就是盛世美颜，但让江煜风意外的是，这样一张完美的脸，搭配的却是一双温吞干净的圆眼。


    多了几分单纯和稚嫩，轻易就让人产生好感。


    “苏仁安还是眼神毒辣。”温植叹了一声：“半年前他被手底下艺人背刺，还以为他会萎靡很久，没想到转身又捧了个鹿佑出来，这回艺人的质量可比他之前带的都高。”


    江煜风淡笑一声：“你不是说他黑红？”


    “演技而已，能教出来的，就拿他最近一部戏来说吧，进步还是有的，可以看出不是朽木。”温植道：“主要是脸长得太好，你敢信吗，这居然是纯天然的长相？还是爹妈给饭吃，长得就像幅画似的。”


    江煜风轻笑，这话他刚入行时也听温植说过，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他用来形容过谁，希望这个鹿佑……不是个照骗吧。


    江煜风捏了捏酸涩的眉心，时间还早，他准备再眯一会儿，偏了偏头，视线不经意间落到窗外。


    崭新的保姆车开进片场，刚才还在照片里的漂亮男生出现在眼前。


    对方肤色很白，在日头下透出格外盈润的光，眉心蹙着，嘴巴轻轻抿起，圆眼里都是积攒的烦闷和委屈。


    而身边的经纪人又是扇风倒水，又是嘘寒问暖，赫然一副尽职尽责的老妈子样。


    江煜风眉梢轻挑，这就是温植说的可造之材？


    长相确实是精致完美，就是有点过于娇气了。


    江煜风童星出道，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二十年了，见惯了在片场作天作地的娇气少爷，所以下意识给鹿佑也打上了娇气的标签。


    ···


    “怎么样，舒服点了吗？”苏仁安拿着扇子为鹿佑扇风，“还晕不晕？”


    鹿佑白着一张脸，唇色很淡，刚要张嘴就是一阵反胃，脸色顿时更白了。


    “别说话了，先休息一下。”苏仁安心疼坏了，一边扇风，一边拿来早就准备好的水壶给鹿佑倒了杯清水。


    鹿佑坐在树边的阴凉里，捧着水杯小口喝着。


    他晕车了，对人鱼来说，每次乘坐人类的交通工具都是一次对生理的挑战，车一行驶起来，他就好像被泡在了满是风暴的水底，身体被风刃切割，石头和水草包裹着他，呼吸都变得困难。


    喝了两杯水，鹿佑慢慢恢复过来，脸色不那么难看了，苏仁安才松了口气。


    苏仁安：“时间还早，你先休息一下，待会儿还坐船呢。”


    鹿佑捧着水杯有气无力地点头。


    休息了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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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佑面色渐渐红润，他微微扭头，仿佛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


    江煜风眸光动了动。


    这么敏锐？隔着这么远都能感受到他打量的视线？


    正想安慰自己是巧合，就见远处的男生站起，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江煜风：“……”


    鹿佑脚步很轻，眼睫一动不动盯了过来，放在两侧的手指微微卷起，他看上去有些警惕，又好像有些怕生，这种状态跟他十分具有迷惑性的外表非常割裂。


    ……就好像，一具成熟的身体里，被塞进了一只未成年灵魂似的。


    江煜风被自己的脑补逗笑了。


    鹿佑站在了车边，跟他仅有一窗之隔。


    四目相对，江煜风一眼望进鹿佑澄澈的眼底。


    近距离看，江煜风发现鹿佑五官比照片上还精致，眼神很有灵气，确实天生就是偶像的料子，抛开演技不谈，只要鹿佑以后不犯大错，这张脸就足够保证他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了。


    毕竟是偷看了别人很久，江煜风准备降下车窗解释一下，但鹿佑呆了一下，忽然错开目光，把视线落到了旁边。


    ……他是在看车？


    江煜风怔了怔，想起来了，他今天开的是跑车，因为新戏需要，导演组临时找不到合适的车型，他就把自己的新车开来了。


    鹿佑站在车边，目光落在车顶，眼底浮现出一丝类似困惑的情绪。


    江煜风暗自挑了挑眉。


    这款车型是新出的，国内还没有正式销售，颜色也明亮，但还不至于稀奇到被人这么盯着，他在看什么？


    江煜风有点疑惑。


    没几秒，他就看见男生微微踮起脚，扒着车身抬高了手臂。


    江煜风：“？”


    咚咚咚。


    车顶棚被不轻不重地敲了敲。


    江煜风一怔，不可置信抬头：“？”


    “这么扁，里面能装人吗？”他听到男生缓慢又疑问的语气。


    江煜风：“……”


    那一刻，江煜风难得有些懵逼，他一时间分不清鹿佑是故意的还是真的好奇，但转念一想，他觉得鹿佑是故意的。


    一个娱乐圈里的成年人，会对一辆跑车抱着这么幼稚的好奇吗？


    “鹿佑。”


    还不等他细想，苏仁安就从远处跑来，“怎么跑这儿来了？”


    “看车。”鹿佑言简意赅。


    “你喜欢啊。”苏仁安打量了一下车身，他知道这是江煜风的，但以为里面没人，说话时也就没遮掩，“你上部戏的片酬已经到账了，哥再给你添一点，也是可以订一辆的。”


    “不要。”鹿佑说。


    江煜风和苏仁安一道看向他。


    鹿佑抿了抿唇，一字一句地认真说：“太扁了，会被闷成鱼罐头。”


    江煜风：“……？”


    ·


    ·


    “看什么呢？”温植从摄制组那边回来，见江煜风望着窗外出神，好奇巴望了两眼，什么也没看到。


    “没事。”江煜风收回视线：“要出发了？”


    “差不多了。”温植说：“我跟导演组说过了，他们允许你自带饮水。”


    江煜风一顿：“不用。”


    “什么不用，你那胃早就坏了，普通水只会加重你的症状，如果担心网上评论，别在镜头前喝就行。”


    江煜风就淡淡垂眼，没反驳。


    半小时后，参加节目的嘉宾到齐了，都是俊男美女，江煜风也从车里下来，准备前往摄制组。


    “对了。”温植忽然说：“我和苏仁安是大学同学，这你知道吧。”


    江煜风点点头。


    “那家伙很宝贝鹿佑，刚才还托我请你在节目里多照顾他们家小孩。”


    江煜风视线不由自主在人群里掠过，最后在角落看到了安静坐着的鹿佑。


    他坐姿很乖，肩平腰直，手掌平铺在膝盖上，漆黑的眼珠平静地看着互相打招呼艺人们，没有上前寒暄的意思。


    这小孩还挺孤僻。


    温植拿出水壶递给他，“这个给你，其他的水我会让人送到岛上。”


    江煜风漫不经心地接过，刚拧开瓶口，就见鹿佑忽然吸了吸鼻子，然后把视线慢慢落了过来，圆乎乎的眼里都是惊讶。


    江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