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沉眠

作品:《难寐

    看着那张冷到极致的面容,瞥见他眼中极其明显的嘲弄,温荔惶然无措不知如何应对,更有种无地自容的羞耻和难堪。


    自尊心极限拉扯,有那么一瞬,她是想转身走掉的。只是刚迈出一步,耳边倏然响起两日前在云城,贺治文对她苦口婆心的开解与劝诫。那声音犹在耳畔:


    “还有什么比自己的前途更重要呢?”


    “命运总归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浑身上下仿佛一道电流经过,醍醐灌顶就在顷刻间。


    温荔将探出一半的脚尖收回,视线悄然抬起,顺着眼前那盏昳丽华贵的水晶灯攀缘向上,再次对上那双薄凉的眼。


    终于明白过来,她想要在贺家立稳脚跟,长久的生活下去,光倚靠小姨的关照和怜惜是远远不够的。首当其冲的,是要解决掉眼前这个大麻烦。


    温荔这么想着,背在身后的手悄然发力,指节用力一屈,指甲狠狠掐进掌心那块细嫩的皮肉里。


    疼痛蔓延开来,泪水比想象中来得更快。


    “小姨……”她无措望向一旁的赵书瑾,视线变得朦胧。


    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刺到,赵书瑾眼中染上几分愠怒,转而看向贺知衍,很罕见地冲他发了脾气:“知衍,荔荔好歹是你的妹妹,你怎么能这样说她?”


    自嫁入贺家到如今,少说也有十年光景,赵书瑾一向性情温和情绪稳定,此刻却是气得不轻,下定决心要为温荔讨个说法。


    贺知衍闻言冷嗤一声:“妹妹?我妈好像没给我生过妹妹。”目光转向楼下的女孩,稍稍打量了下,杏眼粉唇,皮肤冷白如瓷,五官立体深邃,在这个年纪的女孩里已是非常出挑。


    可他却直觉,这女孩不简单。


    顿了顿,他偏了下头,挑眉问道:“还是说,她有什么见不得光的身份,此前一直被你们偷偷养在外面?”


    “你……”赵书瑾呼吸一窒,险些眼前发黑,“你明知道荔荔她是……她是我姐姐的孩子!你怎么能说出这么过分的话?”


    “抱歉,我对你们的事情不感兴趣,也没有知晓的必要。”贺知衍撇了撇唇,指尖按住泛酸的太阳穴轻揉两下,抬脚下楼,冷白面容渐渐暴露在日光之下。


    经过邵林身边时,他微微顿步,轻嘱了句,“邵叔你跟我爸说一声,我去我妈那边住几天,这星期不回来了。”


    邵林一时无言。


    赵书瑾更是愣在原地,无从应对。


    眼前的局面有些超出邵林的预期,见贺知衍与自己擦肩而过,往大门方向去,邵林的额头渗出细汗。他抬手揩去,拿出手机拨号:“我得给先生打个电话,跟他报备一声。”


    “不必了,邵叔。”身后一道嗓音响起,温软轻细,又透着些许坚定。


    温荔抬眼,眼底泪意褪去,情绪也渐渐平复下来,“何必这么麻烦呢?这里就我一个外人,要走也是我走。”


    温荔说完,面无表情地看了那人一眼,当真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赵书瑾全然懵了,怔愣一瞬,抬脚追了出去:“温荔,你耍什么脾气?你一个人能去哪里?赶紧给我回来!”


    欧式铸铝门“砰”的一声合上,将室外热气拢了几分进来,片刻后又糅杂进室内冷风中,那一瞬的燥热仿佛只是幻觉。


    透过客厅里那一排被擦拭得干净透亮的落地玻璃,贺知衍望向那道清冷决绝的背影,双眼微眯起来,不由得哂笑一声:“倒是挺有骨气。”


    眼看着窗外二人渐行渐远,邵管家抬手,指尖在他肩头点了点,无奈摇头:“孩子,你闯祸了。”


    -


    推门而出的那一刻,温荔已经在心里盘算好,之后的一个月她都不打算住在贺家,她已经为自己找好了暂时的去处。


    正午时分阳光毒辣,明明没做什么剧烈运动,背上却已覆满细汗。


    刚踏上绿茵茵的草坪,温荔便听见一道沉重的开关门声,赵书瑾从屋内出来,小跑几步追上她:“荔荔你听我说,你哥哥他平日里不是这样的。他今天肯定是被什么烦心事绊住了,无处宣泄,所以才……”


    “所以才像狼狗似的,逮谁咬谁,是吗?”


    “……”赵书瑾没想到会从一向温软怯懦的温荔嘴里听到这类言论。她嘴唇张了张,想说些什么,却又无从反驳。


    温荔垂下眼,纤长睫毛遮盖住眼底情绪:“小姨,你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好吗?至少今晚,我不想待在这里。”


    赵书瑾环顾四周,荒唐地笑了声:“温荔,你任性也得有个度吧?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里是京州,不是云城。你以为离开这里你还能去哪?难不成还想回到你那没良心的叔婶身边吗?你觉得他们还会收留你?”


    “我想去朋友家住几天。”温荔不假思索地说。


    赵书瑾越发觉得离谱,只当她是被烈日灼坏了脑子:“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哪能有朋友?什么朋友?”


    “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她是两年前和父母一起搬来京州的,叫江雪栀,住在淮安区的紫荆街道。”温荔说,“我们关系很好,这两年一直保持着联系,他父母也都是很好的人。”


    温荔说得有鼻子有眼,不像是假话。


    赵书瑾静下心来,手臂环在胸前,细细回忆着温荔今日的反常举止。


    以温荔的性格,若放在平时受了委屈,咬咬牙,说忍也就忍了。否则从前在云城时也不至于被陆芳夫妇欺负成那样。今日难得硬气一回,居然是在贺家宅院里,还偏要离家出走把事情闹大……这样一来,事情必定传到贺治文耳朵里,贺知衍也必定会遭到责骂和惩罚。


    赵书瑾看透了她的小心思,却没有直接点破。心想反正贺知衍那小子欠收拾,让他受点他老爹的教训,吃吃苦头也好,日后也好敛一敛锋芒,对温荔和善些。


    “确定是你朋友?确定安全?”赵书瑾向温荔索要地址,反复与她确认。


    最终妥协地点点头,从包里掏出车钥匙,拉着她去了车库,“我送你过去。”


    -


    贺知衍正处在大三下学年的暑假,即将面临大四实习。前些日子与好友合伙创立了一个小型科技公司,正在筹备一个新能源研发项目,如今万事俱备,唯独缺了些启动资金。


    贺治文对他创业这事儿是持支持态度的。原本已经答应好了,拨给他一笔款项作为项目资金,谁知他奚落温荔的事一出,贺治文直接气得将所有款项收回,以此作为惩戒,让他好好反省自己。


    面对儿子哀怨的目光,贺治文板着脸给他下了最后通牒:“不把妹妹劝回来,你那个小公司也别想再运营下去,趁早关停吧。”


    贺知衍闻言心头一梗,看向一旁默不作声,淡定喝茶的贺老太太:“奶奶,我爸这样你都不管?”


    “这次确实是你做得不对。”老太太放下茶盏,冲他摆摆手,“去把那个孩子接回来吧,别再使性子了。她到底是你表妹,日后咱们一家人还得好好相处。”


    贺知衍不屑,更是不解:“好好相处?原因呢?”


    奶奶抬眸,深深看他一眼。最终又垂下眼,归于沉默。


    贺知衍明白,老太太缄口不言,自然是不愿让他知晓其中缘由,便不再多问。


    只是心中依旧忿忿不平:“接回来就接回来,凭什么让我去接?我是她什么人?”


    “自己惹出的祸,自己解决!”贺治文板着一张脸,沉着声下了死命令。


    贺知衍做事一向随心所欲,他从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也不会过分的自我内耗,毕竟高贵的出身和优越的阶层给了他足够的底气,让他有目空一切的资本。


    如是这样的一个人,在现实面前也不得不暂时低下他高傲的头颅。


    他不想自己刚刚运营起来的公司因资金断层而垮掉,更不愿自己和好友的共同心血就这么付之一炬,便只能暂时妥协,尽快拿到那笔资金救急。


    说到底,他还是不愿隐匿在父辈的光环之下,想尝试着做点自己的事情,并且迫切地想要做出点成绩来。


    以此证明,他与那些肆意挥霍家财、混吃等死的富家子弟不同。


    午后阳光透过花房的温变玻璃倾洒下来,微风吹拂,热浪将裸露在外的皮肤灼得滚烫。


    贺知衍站在成片的紫藤花瀑下,皱着眉思量许久,终于滑开手机屏幕,黑着一张脸给好友打了通电话:“宋勉,别睡了,现在起床陪我去接个人。”


    -


    江雪栀家住在三环外的一个老式住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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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区,位置有些偏。房子外围看起来虽然老旧了些,却不妨碍内里收拾得干净敞亮。


    这些日子,温荔日日和江雪栀黏在一块,两人聊起童年趣事总是停不下来,一夕之间像是回到了小时候。温荔不止心情愉悦,内心也更踏实,连睡眠质量都好了许多。


    今天是工作日,江父江母一早便出门了,就只剩两个女孩在家。


    小而温馨的卧室里,空调徐徐送来冷风。温荔坐在床头不紧不慢地收拾东西,江雪栀则趴在柔软的床垫上,单手托着腮,静静看着一旁的人,纤长的小腿有一搭没一搭地来回晃荡着。


    “荔荔,你真要回贺家住吗?”见她收拾好背包,准备换衣,江雪栀有些担忧地问道。


    温荔点点头:“姨父已经知晓那天发生的事情,也重重惩罚了贺知衍,还让他亲自过来给我道歉,接我回家,我想这件事也该过去了。再继续闹下去,只会显得我不懂事。”


    “行吧。”江雪栀灵活地起身,凑过来轻轻抱了她一下,“要是受了委屈千万别憋着,尽管来找我。”


    “好。”温荔扬唇冲她笑了笑,下一秒,手机忽然嗡嗡振动起来。拿起来看了眼,是个陌生号码。


    疑惑着按了接听键,清润嗓音从电话里传来,声音依旧冷冰冰的,不掺杂任何情绪:“下楼,车子停在小区门外。”


    这人说话没头没尾。


    思绪凝滞几秒,温荔才反应过来这是贺知衍的号码,内心涌上那么几分抵触和厌恶,又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是哥哥吗?”她轻声开口,不经意间提出非分之请,“我这里还有一些东西要拿回去,很重,您可以上来帮我拿一下吗?”


    她有个行李箱,是上周赵书瑾让家里司机开车送来的,里面装着一些日常用品和换洗衣物。此刻她要走了,这些东西自然也是要带回去的。


    贺知衍关了车载音乐,坐在车里耐着性子听她说完。换作平常,对方若是敢这么使唤他,他早就一脚油门下去把车开走了。


    可今日情况不同,他是带着任务来的。人接不回去,他的项目等不来资金支持,怕是会彻底黄掉。大家这么久以来的努力也将付诸东流。


    沉默几秒,贺知衍深吸一口气,忍着不耐烦说了句:“等着。”


    见他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坐在副驾驶的宋勉没忍住噗嗤一笑:“你这半路捡来的妹妹倒还真有几把刷子。”


    “什么?”贺知衍有一瞬的走神,没太听清,烦躁地问了句。


    “我是说——”宋勉跟着他下车,眼看他那张冰块脸即将裂开,忽而抱着那么几分看热闹的心态,挑眉玩笑道:“我说这姑娘能治你,你得小心点。”


    -


    “咚咚咚”三声敲门声响起,不轻不重,极具规律。


    江雪栀透过猫眼向外看去,果真看见一张年轻英俊的脸。那人站得笔直,清朗,又浑身透着寒意,看起来极难接近,应该就是温荔口中那个刻薄嘴毒的“哥哥”。


    再仔细看看,那人身后好像还站着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男子,或许是他的发小好友之类的。即便距离较远只能看见个模糊轮廓,也能看出那是张不俗的面孔。


    楼道里十分安静,又格外阴凉,与外面的喧嚣燥热形成鲜明对比。


    大约过了半分钟,防盗门从里面打开,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孩站在屋内,抬眼看向门外二人,一时语塞。


    贺知衍扫了她一眼,甚至没太看清对面那张脸,便草草收回目光。他尽量敛去了所有冷漠与不耐烦,不自在地问道:“东西都收拾好了?走吧,回家。”


    说完,转身欲走。


    结果身后的人不仅没动静,还站在原地定定看着他,清淡眼眸里涌动着说不出的复杂神色。


    “怎么还不动?奶奶还等着回家吃饭。”他疑惑。


    对面的女孩眉心颤动,嘴唇向下撇了撇:“你就是贺知衍?”


    随后上下打量他几眼,难以置信地开口,“你怎么连自己妹妹都不认不出?”


    贺知衍这才抬起眼眸,认真看她。


    女孩对上他幽深的目光,无语地笑了笑,语气染上几分轻嘲:“我不是温荔,我是荔荔的朋友,江雪栀。”


    “……”